苏婕妤初进宫时也颇得恩宠,后来就是因为她不饶人的性子才会慢慢恩宠变淡,如今只仗着小产后的表现得了皇上一分怜惜罢了。 今日请安没什么大事,都是在恭喜她和孟修容晋升,云姒脸都要笑僵了。 皇后娘娘早早散了请安,云姒位份最高,却是没有起身,众人都知道她有时请安后会在坤宁宫留一段时间,见她不动,孟修容才起身带着众人服身离开。 云姒心底想着苏婕妤的反常,注意力不由得落在苏婕妤身上。 也因此,才会留意到苏婕妤在起身时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和往日不同,她眼底冷然一片,没有因为她留在坤宁宫而露出不忿,云姒察觉些许不对劲,她不着痕迹地轻眯了眯眼眸。 坤宁宫逐渐恢复安静,皇后娘娘看向她: “会看账本么?” 云姒被打断思绪,她回神,转头看向皇后娘娘,有些窘迫地摇了摇头。 皇后示意她和自己进内殿,案桌上已经摆了一摞的账本,云姒见之讶然,皇后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依旧语气平缓: “掌管宫权也是要会看账本的,你得知道宫中的支出数目是否准确,才能知道下面的人有没有借职位之便中饱私囊。” 云姒不得不确认,皇后娘娘是真的没有保留地在教她。 云姒生出疑惑,她们之间的合作是除掉德妃,如今德妃已经倒台,她们的合作也就自然而然地终止,她不懂皇后娘娘为何要尽心尽力地教导她。 云姒忍不住问出来:“娘娘为何要这般费心地教导臣妾?” 对她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皇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会问出这个问题,风平浪静道:“当年本宫小产伤了身体,这几年一直在尽力养着,但处理宫务太过耗费心神,本宫想要活得久一点,所以想有个人能够帮衬本宫一下。” 云姒错愕抬头。 这种隐晦是能直接告诉她的么? 云姒都被她弄懵了。 所谓的伤了身体,到底是有多严重?才会让皇后在休养多年后,仍是不得不放权? 活得久一点。 她说得平静,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云姒却是不由得心中咯噔了一声。 云姒蹙起黛眉,堪声道: “可臣妾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话说到一半,云姒想起了德妃,眼底闪过一抹恍然大悟,她倏地噤声。 皇后知道她想说什么: “当初有德妃在,只要本宫露出颓势,这宫权就要分到她手中,本宫不愿。” 所以,她宁愿撑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死撑,也不肯让德妃如意。 云姒瞥了眼殿内的香炉,怪不得她之前会觉得在坤宁宫中闻到一些药的苦涩味,看来她没有闻错,这香炉的作用就是遮掩药味罢了。 云姒依旧有些迟疑地问:“可娘娘为什么会选臣妾?” 皇后低笑了一声: “你错了,不是本宫选了你,而是皇上选了你。” 云姒意识到什么,她轻抿了下唇。 皇后平静地解释:“是皇上看重你,让本宫在你身上看见了扳倒德妃的希望,本宫才会选择了你。 ” 而且,如果云姒连三品的位份都没有,她也没办法协助她管理六宫。 她坦诚得让云姒觉得有点无奈,偏偏她很难对这样的皇后生出反感。 皇后从一开始就把目的表现得明明白白,合作的选择权一直都在她这里,云姒不再纠结这些,她收敛心神,认真地跟着皇后学习看账本。 这一看,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还是百枝打断了两人:“娘娘,都快要午时了。” 云姒心领神会,起身告辞。 等出了坤宁宫,秋媛才低声喟叹:“人人皆知静妃娘娘体弱多病,但谁能想到皇后娘娘也是整日活在病痛中。” 云姒不着痕迹地蹙了下黛眉,她轻声: “你不觉得她放权放得太干脆了么?” 她对今日皇后娘娘的话只信了一半,信她身体有碍,却不信她说的选择她是因为皇上看重她。 苏婕妤也颇得恩宠重,再说,众人都看得出之前苏婕妤有多信任皇后娘娘。 要是皇后娘娘只是想要一个人帮衬她一下,那么苏婕妤不该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即使不是苏婕妤,只要皇后娘娘和皇上表明她身体有碍,选一个人替她分担宫权,云姒不觉得皇上非得将宫权分给德妃。 皇后娘娘不可能没有私心。 云姒不由得想,除了皇上恩宠,她和苏婕妤的不同之处在哪里? 很快,她就得了答案。 不止是苏婕妤,还有这后宫所有的妃嫔,她和她们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出身贫寒,在前朝没有任何支持。 皇后膝下没有皇嗣,她的私心也只有她的母族了。 云姒略有些轻讽地勾唇: “你瞧,人人看不起之处,却是让我占尽了便宜。” 秋媛平静道:“那又如何,只要好处能够落实,原因是什么很重要么?” 云姒从不是自艾自怜的人,闻言,她只觉得秋媛说得没错,只要能得到好处,她不介意亲自利用一下自身的弱势。 她很快将皇后一事抛在脑后,转而道: “派人盯着点苏婕妤,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秋媛不知娘娘从而何来的感觉,但她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了下来。 回褚桉宫的一路上,云姒听见些许动静,她掀开了珠帘,看向小径周边忙碌的宫人,有点纳闷: “他们在干什么?” 小径边栽种的花草都被挖了出来,留下一地坑坑洼洼的土堆,有点让人一言难尽的丑。 秋媛过去问了一遍,很快回来,摸不清头脑道: “他们说是皇上今日刚下的命令,让他们把这一条路上都种上山茶花。” 云姒蓦然眼睫轻颤,她打断秋媛的话,又问了一遍: “你刚才说,皇上让他们种什么?” 秋媛不明所以,重复了一遍:“山茶花。” 云姒抬头朝忙碌的宫人看去,脑海中却是响起一段对话—— 是她和谈垣初从李家村回行宫的路上。 谈垣初慢条斯理地问她:“你特意带朕去山脚赏花,是喜欢杜鹃花,还是喜欢山茶花?” 她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小时喜欢杜鹃,觉得杜鹃鲜亮,但如今却是喜欢山茶花。” 有人挑眉,问:“为什么?” “后山开的是白色山茶花,嫔妾印象格外深,花开时,后山洁白一片,很干净。” …… 云姒陡然回神,她抿紧了唇。 秋媛正一脸不解地问她:“娘娘怎么了?” 云姒掀开珠帘,心底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汹涌,许久,她轻垂下眼睑,嗓音有点发紧: “调头,去养心殿。” 秋媛惊讶,但立即让宫人调头。 在去养心殿的路上,云姒袖子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握紧了手帕,她轻颤了下杏眸,一点点抑住心底的情绪。 有人将她的话时时刻刻记在心上,她心底很难不生出涟漪。 但当那个人是谈垣初时,云姒又不得不清醒,他惯来懂得洞察人心,会不知道他这般举动,她会觉得动容? 他知道,他也是故意如此。 云姒只觉得怎么会有人坏到这种地步,一点余地都不肯给她留?
第109章 不一样【评论加更】 去养心殿的路上, 会经过御花园,在御花园不远处,就是荷花池, 秋日涩涩, 莲花全部凋谢, 荷花池再不复美景。 云姒看见了。 心底那点的涟漪刹那间消失殆尽。 谈垣初给她的, 位份也好、封号也好,甚至今日特意种下的山茶花,他都曾经给过祁贵嫔,日后也会给其他人, 她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会是其中特殊一个。 云姒轻敛下眼睑。 也没让仪仗再回去,她在其中是不是特殊的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她要的是他对她用心,又不是真心。 仪仗停在了养心殿前, 云姒被秋媛扶着下来,她没有故作姿态地去护住小腹, 太医说她如今才有孕一月有余,小腹平坦得一片,过分在意根本就是在招人恨。 许顺福看见她, 有点惊讶又有点预料之中, 忙忙迎过来: “娘娘,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有什么事您让宫中奴才跑一趟就是。” 云姒抬眼, 直接问:“皇上忙不忙, 有时间见我么?” 许顺福没直接给答案, 进了养心殿通报, 很快就出来,脸上带着笑意,他转身推开殿门,恭敬地请云姒进去。 谈垣初在殿内,云姒有点意外,他居然没坐在御案前,而是正下着台阶,没让她行礼,不紧不慢地问她: “怎么过来了?” 殿内燃着清香,楹窗敞开,外间暖阳照进来,殿内一点都不冷,云姒褪下披风,她抬起一双杏眸,落在谈垣初身上,她觉得谈垣初在明知故问。 他做了什么,难道他不知道么? 云姒眨了下杏眸,直截了当地问: “从褚桉宫到坤宁宫一路上的山茶花,皇上是替臣妾种的么?” 殿内没有其余人,静谧得让两人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平缓冷静,但她杏眸中有欢喜和紧张,谈垣初垂下视线,深深地看了她一会儿,看不穿她的伪装。 但谈垣初却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 她又在骗人。 她或许觉得欢喜,却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模样。 她总这般,浅淡的两三分心思总要表现出十分来,真假掺半,让人分不清她心底真切的情绪。 谈垣初觉得有点不对,他问: “除了你,这宫中还有人喜欢山茶花?” 女子着急地瞪圆了杏眸,不满意他的回答:“臣妾又不知道,万一是替别人种的呢,臣妾自作多情,最后岂不是会落得一场空欢喜?” 眉心的轻蹙转瞬即逝,谈垣初抬眼,没让她再钻言语空子,直截了当地回答她: “是替你种的。” 他语气淡淡:“除了你,没有旁人。” 云姒一噎,觉得他真好意思说这话,那一池子莲花难道只是摆设么? 她小声嘀咕了声: “骗子。”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紧接着就听见她的闷声:“没有旁人,那祁贵嫔是什么。” 话音甫落,谈垣初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想着,别人有的她没有,所以想给她。 于她而言,却是觉得这东西是别人有过的,十分惊喜也只变成了两分。 不等他说话,女子还在小声嘀咕: “后面会不会还有兰花、菊花、杏花、桂花?花开数朵,各表一枝?经年后,也许不止御花园,皇宫四处都是百花齐放的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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