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请安,卢嫔和杨婕妤又一次对上,这已经是请安时的常态,杨婕妤心底憋屈得不行,以往都是她给容昭仪添堵,现在她却是一点都顾不上容昭仪。 是杨婕妤率先发难,她道: “总有些人,皇上不去见她,她倒是厚颜无耻还往御前跑,也不怕耽误了皇上处理政事。” 她没指名道姓,但卢嫔却是认领了,她一脸歉意: “杨婕妤说的是,只是昨日皇上倒是没和嫔妾说这些,嫔妾不懂事,居然陪皇上用完午膳才回宫。” 言下之意,皇上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话吗? 再说,政务重要,难道皇上龙体不重要,她去一趟,也陪皇上用了膳。 卢嫔如今有孕在身,和杨婕妤的争锋总是占据上风,她现在就是个金疙瘩,皇后娘娘捧着她,其余妃嫔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纠缠,是以,杨婕妤近日没少受气。 请安结束,长乐殿。 杨婕妤一回到殿内,就发作了一通,长乐殿门窗紧闭,雅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杨婕妤冷笑: “岂有此理!不过是肚子里揣了一块肉,也敢这么张狂,怀胎十月,她那块肉能不能平安落地还是未知数呢!” 雅玲被骇得不轻。 杨婕妤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自我进宫,还从未受过这般屈辱,走着瞧!” 她对着皇后和德妃娘娘低头,是她位低,不敢轻易招惹容昭仪,是她不如容昭仪备受盛宠,但卢嫔凭什么? 杨婕妤转身坐了下来,看着地上的狼藉,皱了皱眉头: “让人进来打扫干净。” 雅玲还未松一口气,就听见主子的冷声:“请何美人来一趟。” 一刻钟后,何美人随着雅玲进了长乐殿,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殿内,意识到杨婕妤现在心情不好,也知道原因。 她坐下来后,轻声安抚: “婕妤何必和她争一时长短?” 杨婕妤双目一瞪:“是她偏要和我作对!” 是谁先引起的纷争,其中的是非对错,何美人懒得评价,尤其是她是站在杨婕妤这边,自然是默认了这句话,她很清楚杨婕妤为何请她来,说到底,是想让她出谋划策罢了。 何美人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遭,一直派人盯着和宜殿,如今细想一番,很快道: “如果婕妤只是想出一口气,倒也不难。” 殿内燃着熏香,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很是安抚人心,再加上何美人镇定的模样,杨婕妤挑了挑眉,终于听到顺耳的话,她脸上情绪缓下来,颔首: “说来听听。” 何美人抿唇勾笑:“不知婕妤是否记得,平日中经常跟着卢嫔的宫婢并非是卢嫔带进宫的人。” 杨婕妤皱眉,不解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何美人也不急,一点点给杨婕妤解释: “人都是会觉得有落差的,尤其是前后变化过大时,嫔妾听宫人说,最近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长春宫的铜芸走得颇近。” 话音甫落,就见杨婕妤惊愕抬头: “容昭仪?!” 何美人笑而不语。 杨婕妤皱眉沉思,她和容昭仪作对许久,当然对容昭仪也有了解,容昭仪平日得宠,对其余妃嫔也颇有点看不上眼,她最宝贵的自然是她的小公主。 想到此,杨婕妤心底就明白了。 皇长子摆在那里,势必要压小公主一头,容昭仪位份不如德妃,家世不如德妃,只能忍了。 但她未必允许再来一个人盖住小公主的风头。 尤其卢家最近风头正盛,卢嫔刚查出有孕,皇上就晋了她的位份,谁都不知道,等她平安诞下皇嗣后,宫中会是什么情景。 杨婕妤心底隐隐有些猜测,一旦卢嫔真的诞下皇子,三品位份应该跑不了。 毕竟皇上重视皇嗣,亲生母妃自然要比养母会对皇嗣上心。 但也正是因此,杨婕妤才越发容忍不了卢嫔诞下这个皇嗣,她眯了眯眼,忽的又问: “翊和宫最近有什么动静?” 何美人苦笑,只觉得杨婕妤在为难人,谁不知道这后宫中坤宁宫和翊和宫的宫人嘴最严实,但她不能这么说,她摇了摇头: “倒是没听说翊和宫的动静。” 杨婕妤有点不满,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很快,杨婕妤还是回到正题,她问:“你的意思是说,不需要我做什么,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何美人当然不敢这么回答,杨婕妤明显是想要出气,她摇头: “嫔妾有一次见过那个叫颂茸的宫婢,和跟在卢嫔身边的宫婢相比,倒是显得有点寒酸,好歹是跟着卢嫔进宫的,竟是这般处境,嫔妾瞧着也替她有些不平。” 话到这里,何美人没再继续往下说,杨婕妤却是听懂了,她眼神一闪,稍顿,终于笑出声: “你一向喜欢青玉,我这里刚得一套朱钗,你待会记得带回去。” 何美人面上带笑,谢过杨婕妤后,带着朱钗回了宫殿。 等进了千秋殿,何美人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淡了下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连翘替她解了披风,心疼道: “辛苦主子了。” 何美人摇头。 她没有卢嫔命好,入住的宫殿没有主位,她进宫时就和杨婕妤分到同一个宫殿,杨婕妤得宠,她不得不转而投靠杨婕妤,倒是也在宫中活得很是滋润。 只是有一点,杨婕妤的确得宠,却实在蠢笨。 何美人少不得要替杨婕妤出谋划策,这一次是也同样如此,但何美人有点焦躁,因为卢嫔的状况和之前不同,卢嫔有孕,何美人一点都不想沾手。 但杨婕妤这个人眼中容不得一颗沙子,她不得不表明态度。 许久,何美人吩咐: “盯着点,别让她牵累了千秋殿。” 被牵累其实是注定的,谁让人人都知道她和杨婕妤是同一阵营的人,但她还是想要扫尾干净一点,千秋殿和长乐殿有关系没错,但不要和这件事牵扯上。 ******* 和宜殿最近风头正盛,但殿内气氛却是压抑。 卢嫔让人盯着颂茸,其实心底还是不愿意相信颂茸会背叛她的,但谁知道,居然会真的在颂茸房间搜到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一些朱钗金银,根本不是颂茸这个身份能有的东西。 卢嫔得到这个消息后,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云姒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神情,眸色不由得轻闪,她低声问: “主子,我们要怎么办?” 卢嫔没冲动,她冷笑一声:“怎么办?按兵不动,让人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我倒要看看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到底是被谁收买了!” 谁都听得出卢嫔话中的狠意,云姒什么都没说,正要去嘱咐小融子去办,却听见卢嫔说: “把陆淞叫来。” 云姒隐晦地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内殿。 殿外,陆淞守着门口,见到云姒出来,下意识地朝她看去。 等她在自己面前站定,陆淞有点受宠若惊,他自来了和宜殿,云姒从未和他说过一句话,似乎看见他都觉得厌烦。 陆淞刚要说什么,云姒就冷淡道: “主子叫你。” 陆淞所有声音都咽了回去,云姒和陆淞一起进了内殿,却听卢嫔道:“云姒,你先出去。” 云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恭敬地退下,但她心底却是烦躁,陆淞只来一个月余,卢嫔为什么这么信任陆淞? 小融子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隐晦地朝姐姐看了一眼。 陆淞在殿内许久才出来,他一贯是很稳得住的人,面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出来后,他看了云姒,才将卢嫔的吩咐说出来: “主子让小融子进去。” 这一趟趟的,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进,让殿内各个宫人都心生不安。 秋玲和颂茸也被叫了进去,都是许久才出来。 见状,云姒不着痕迹蹙起细眉,卢嫔到底要做什么? 卢嫔对颂茸一事隐忍不发,夜间,还是颂茸守夜,回厢房的路上,秋玲和云姒结伴而行,秋玲时不时觑一眼云姒,欲言又止。 云姒貌似不解:“怎么了?” 秋玲讪笑一声,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试探地问: “云姒姐姐,今日主子和你说了什么?” 云姒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秋玲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许久,她憋不住地说: “主子让我看着颂茸。” 云姒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她很淡定,甚至还问:“还有呢?” 和宜殿长廊边缘栽种着些许半枝莲,浅紫色的花瓣盎然,云姒侧过脸问向秋玲时,半枝莲就盛开她身后,给她添了些许静谧的气韵,秋玲一时哑声,半晌才悻悻道: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姒移开视线,轻飘飘道:“难道主子没让你看着我?” 秋玲刚想要否认,抬头对上云姒的眼神,她眸子透彻,仿若早就洞察她的想法,秋玲骤然噤声。 因为云姒猜得没错。 卢嫔的确是让她看着颂茸和云姒,乍听见这个消息时,秋玲很高兴,因为卢嫔要是怀疑了颂茸和云姒,这殿内最容易得卢嫔青睐的就是她。 但秋玲没有想到云姒什么都知道,她不禁有点泄气,许久,她低声道: “这是主子的吩咐,姐姐心底别恼我。” 证实了心底猜想,云姒握紧了手心,明面上,她却是对秋玲失笑地摇头: “放心,卢嫔对我们也都是这个命令,你在我面前泄露风声就罢了,在别人那里,可别在马虎了。” 秋玲错愕,没想到卢嫔居然是对谁都不放心,她失望地撇了撇嘴,对云姒的嘱咐,也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秋玲的厢房要远一点,和云姒很快分别。 云姒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的幅度逐渐抹平,眸色一点点冷凉下来。 她是最后被叫进殿内的人,但卢嫔什么都没和她说。 她骗了秋玲,她根本没得到什么命令,但小融子和陆淞出来时都朝她和颂茸看了一眼,足够让她猜到卢嫔想做什么了。 让人盯着颂茸,是因为在颂茸那里搜到了不该有的东西。 那么盯着她呢?终究是对她产生了怀疑。 她模糊了语句,让秋玲误以为卢嫔怀疑了所有人,还格外嘱咐让秋玲不要再露出马脚,她如果不想让卢嫔知道她是个嘴不严的人,必然不会再向其他人询问什么。 云姒手中不知何时摘了一朵半枝莲,她指尖轻用力,一点点捻碎了花瓣,她轻垂着眼睑,看不清她的情绪。 许久,她才平静地回了厢房。 陆淞进宫晚,不知道云姒和小融子在中省殿曾朝夕相处一年多,得了卢嫔的命令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底却担心起云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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