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只觉得太阳穴上一阵阵跳的疼,甚至有几分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 而催眠术外的小院中,一直维持着密法的密宗大法师,口鼻中已经有血蜿蜒而下。 但他却丝毫不顾,甚至咧出一个有几分狰狞的微笑。 太好了。 密宗的催眠秘术其实十分错综复杂,便是当年的金顶佛子也未必能够全数施展,更何况是他一个层次不够的大法师。 要维持一个人的意识已然困难,却不提这其中有三个,明棠与谢不倾的意识相互依存尚且能保,但后来强行要入催眠术的“他”却无人可依。 整个催眠术崩坏,原本应该在姜思绵身躯里的明棠却进了另外一人的意识里; 而“封无霁”却不知,他只会把以明棠为模子,量身打造的姜思绵当成他的阿棠—— 他最初想要的,便是明棠对他情根深种,忘却前尘。 但如今他连人都认不出来,恐怕根本做不成这一切。 更不提如今,这催眠术之中已经不只三个意识。 他不过也是凡人,寻常从前为金主构筑这样的催眠术,回回都极为伤神,想不出那样多栩栩如生的情形,每一回都极为耗费心力。 后来无意之中在拉则的书房之中瞧见她偷偷看的那些话本,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志怪故事,有些是与现实相同的,有些却与现实截然不同。 这些故事或多或少十分完整,便是一个极为栩栩如生的情景,正好可作为构建催眠术之蓝本。 于是他不再自己思索,每一回世界都依照着那些话本之中的世界而做。 此法确实轻松,但是使用的次数越多,他便越发现,此法大有弊端。 多年前学习密法之时,传授其法的法师曾告诫过他,绝不能够以已有故事构建催眠术,需得自己重新构思,不求尽善尽美,却要是他亲自所想,甚至限定时间,不能思考太多。 他也曾问过法师,为何不能用世事来构筑,毕竟取材简单。若是要限定时辰而作,他想出来的催眠术瞧着还算尚可,实则漏洞百出,难成一个完整的体系; 法师并未告诉他。 他从前兢兢业业,也不敢私自违反戒律,唯恐受神责罚; 但如今他已经叛出密宗,不再信仰当初之神,更不怕戒律惩罚。所以为了省时省力,多开法事积攒钱财为拉则救命,他用那些已有的话本故事大行其道。 此后他便渐渐知晓,为何当初的法师警告他绝不可使用已有的故事构筑催眠术。 以那些话本为基础构筑催眠术之中的幻境固然省时省力,但因话本原本写得太过详尽,其中的人物也实在栩栩如生,于是在催眠术之下,催眠的时间越长,便越有可能叫那些本就在话本之中有种种深深纠缠的角色生出自己的意识—— 那样的意识,是容易嗜主的。 换而言之,若此等意识与他放进去的人之意识相冲突,便有可能将人的意识逼疯,甚至磨灭。 那他的肉身即便活着,他也成了一具疯癫的行尸走肉。 但是从前他从未施过这样大的催眠术,这样的弊端并不曾造成什么大影响。 如今却不同,催眠术越发崩坏,他几乎失去了对催眠术的控制能力。 但越是如此,封无霁的意识便越有可能毁在这一场催眠术之中。 他会成为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疯子,会死。 想到这里,他便热血沸腾。 只要能叫这白眼狼去死,那他为维持这秘术而死,也算是保护好了阿妹拉则! 大法师擦了一口自己口鼻之中溢出的血,手捧起金铃,继续往其中加迷神香,围着小院而行,让越来越多的迷神香裹挟众人。 * 封无霁脑海之中的疼痛终于停了下来,眼前的黑也终于消减了些。 他脑海之中还还有些隐隐作痛,耳畔却好似仍旧回想着明棠那一句嘲弄。 她道:“若真要说你曾有哪里对得起‘我’,那也不过就是当初第一回,长街初见的时候——当初你对‘我’着实有恩,可这样多年,你那一点儿恩情,‘我’也早已经还尽了!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指责‘我’叫你蒙羞!” 长街初见? 第一次相见? 封无霁原以为自己早忘了自己第一回见到明棠是什么模样,可如今回想,倒觉得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也像往常一样给弟子们上完了早课,正从奉祝宫殿门前经过,天边就听闻青鸾鸣叫之声——有青鸾为她引路,她乘着青云而来,欢欣无比地落在他的面前,一双灵动的碧瞳瞬间映入他的眼眸。 她说:“我寻了你数年,如今终于找到了你了,他们说你叫封无霁,无霁哥哥,你可愿娶我为妻?” 明棠的美貌天下难寻,封无霁不敢说自己从未有过丝毫动心,但即便有动心,那也不过只是微微一动,是人之常情。 但她的热情从未变化,即使他浑然不记得自己少年之时什么时候去过她口中说过的那样一场花灯会,她却将那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如数家珍。 她说她那时候就想嫁给他,如今终于求得父母应允,带了泼天的财富而来,一定要嫁给他为妻。 封无霁从前对她何等不耐烦,从未听完过她絮絮叨叨说起的那些故事,也不知道二人当年是否当真有什么一面之缘的缘分,只恨她不知从哪儿弄出这样一件由头,来攀扯他的注意。 但那时候他正逢巨难,门中雪上加霜,群狼环伺,他太缺那些财富,更缺青丘这样强硬的后台为他撑住摇摇欲坠的门庭,于是看着那双耀眼的碧瞳,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那时候她是极为快活的,似乎从未这样快乐过——可他自知自己的心上人是姜思绵,不能给明棠一丝希望,故而成了婚就将她关在祖祠里。 所幸她天真懵懂,又痴恋于自己,自己说什么都听,一直呆在祖祠之中,哪儿也不曾去,任他予取予求。 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长街? 长街究竟是什么? 封无霁被裹挟进汹涌的情绪之中,竟意识不到,自己已然有些控制不住自我。 他反复地想,他与明棠从未有什么长街初见。 当初他以为那不过是明棠的编造,可到如今她这样提起,却仿佛又煞有其事。 封无霁开始思索当初明棠絮絮叨叨多次的那些初见,可他着实对此不上心,什么也没记住,半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而这时候,那青年人才一笑:“你自然被他骗了。当年的恩不是他,当年的初见,自然也不是他。” 第247章 你被骗了,当初救你的人,不是他。 明棠的狐耳又“呲溜”一下冒了出来。 并非是她又控制不住妖力,实在是这话与她记忆之中也记得不一样。 人生性是爱听八卦的,就算是青丘的小帝姬也一样。 青年人用指尖挑弄那竖起来听的小耳朵,瞥了封无霁一眼:“当年长街初见,你到底记得什么?若能说对八分,便算你全对——否则今日,我便要你这宗门大殿,血染当场。” 他前头还说得有几分轻巧,似是在顽笑一般,到了末尾,那话语猛地往下一沉,漏出一丝丝危险的杀意。 封无霁大感冒犯,抬眼冷对青年人:“你……” 岂料青年人哪里听他说话,双瞳一眨,便也成了尖锐的竖瞳。 他身后龙影刹那浮现,兽类之间有天生的威压,明棠浑身汗毛倒竖,耳朵都支棱起来了,下意识回头一看。 青年人却捂住了她的眼,将浑身气势一收,懒洋洋地将她抱在怀中,没吓着明棠半分,只看着封无霁挑眉:“说吧。” 封无霁心中再是不平,也被那一刻的威压震得心惊。 纵使他多对其人不满,却也知道在这催眠术之中其实很是受制于人,他的能力不足,若当真被他动手杀了,恐怕此事难了,自己的意识也未必能够安全离开催眠术。 明棠看着对面封无霁面上难看的脸色,狐尾巴尖尖一甩一甩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她记忆之中关于原主当年的记忆还甚是清晰,但封无霁这般神色……恐怕,青年人说的是真的。 而封无霁一面想着如何脱身,一面脸上却也不动声色,绞尽脑汁地想当年明棠每回见着他,都要同他讲的那一见钟情的故事,终于勉强想起一些轮廓。 于是他冷着脸道:“长街花灯会,是你对本仙尊一见钟情,后来本仙尊对你出手相助,你便因此以身相许来报答本仙尊,追着本仙尊到了这里。这样的事情,竟要以此相逼?真是可笑。” 明棠一挑眉。 她心中记得的,虽比他说的多出许多细节,大体上也确实如此。 封无霁说得如此简略,明棠还在心中想,这岂不是给他一个逃脱之机? 原主养在青丘,在化形之前不过是个只会在父王和母后怀中打滚的小狐狸,天真不懂世事,亦不懂人间情爱。 原主化形那一日,受了其他人的蛊惑,便悄悄一个人跑到凡间去追新鲜看热闹。 妖族多生多育,但因血脉缘故,能养大者甚少,人丁稀少,也并无什么人气。 小帝姬没见过人间风貌,一时流连忘返,误入人流湍急的花灯会,在花灯会上与一少年擦肩耳朵。 他戴着帷帽,从明棠身侧而过,有夜风将他的帷帽扬起,擦过了小帝姬娇嫩的面庞。 小帝姬下意识侧身看过去,只瞧见那人一个宛如刀刻神凿的侧影。 芝兰玉树,一身的风流飒沓。 他似是有什么事,正急匆匆而去,被风吹拂起帷帽,也不过是以手指压下素锦,重新遮住自己的面庞,便要隐入人群。 小帝姬看迷了眼,从未见过这般仙人之姿,一见钟情。 即便是在满地美人的青丘,小帝姬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绝代风华之子,不由自主地跟在其后进入那万千灯火,穿过人间繁盛的种种烟花,眼中也好像只剩下那一个惊鸿绝艳的侧脸。 小帝姬追着人的背影进了深巷深处,越走人越少,却在一个转角失去了他的背影。 而这样年纪轻轻,身边没有半个人跟着,瞧上去又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天香国色的小小少女,早在刚刚进入花灯会的时候,便已经被人盯上。 总有人是以拐卖貌美少女为生,见她身上衣着天然朴素,不见富贵之意,不知是什么出身,恐怕无依无靠,容貌又生得这样倾国倾城,便早已动了歪心思。 年年花灯会都有走失人口的事件,多是这样一伙人所为,在小帝姬踏入小巷子去追那人背影的时候,那些人便已经将目标盯上了她。 见她踏入了一条死胡同,几个人便手持棍棒,斧柄,麻袋等物,悄悄地尾随其后,打算来个瓮中捉鳖。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308 首页 上一页 2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