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宜筱脾气大的很,常常拿院中的使女撒气,她回房大怒,身边的几个贴身使女谁也不想遭殃,早早地便寻了由头躲开,这时候便是那先前备下的反水丫头入场之时。 也不需她多说什么,只叫她被明宜筱训斥打骂的时候,与明宜筱说起有人将自家女郎混在乐班子之中,在皇帝面前露脸献美;而那乐班子停留之处就在附近,明宜筱那活络脑子必定动心。 她刚愎自用,狂妄胆大,绝不会想到是有人在背后牵着她走,反而会觉得此乃天赐良机,只要自己抓住这等机会便可一飞冲天,都不用人劝,她就会主动支开使女,乔装打扮,寻个机会出府,混入乐班之中。 而明棠赴宴时留下的鸣琴,早已经候着她,买通了角门的婆子,让她以出恭为由暂离片刻——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夜里明府是要落锁的,但总有些使女有事要出府买东西等等,常常买通婆子行个方便,一点儿也不稀罕。 明宜筱出府的时候,守角门的“婆子”,乃是鸣琴。除了鸣琴,谁也不知今日要行方便的,乃是二夫人乔氏的心头肉明宜筱。 也亏得明宜筱入宫之心切,她一眼就看中了柳霜雪,知晓这等国色天香的美人不能入宫,当即动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后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明棠救下柳霜雪,暗度陈仓至白龙观;而捡了柳霜雪身份的明宜筱,只需寻个法子遮掩容貌,混到宫中,在小皇帝面前露脸——她确实是个生得娇媚可人的女郎,那一夜小皇帝醉意熏然,急需解语花。 乐班子收了柳家堂兄的钱,又认不出这柳霜雪已然被掉了包,尽心尽力安排她在皇帝面前露脸,小皇帝又不识明宜筱身份,见此美人,当即宠幸,顺理成章。 而那个洒扫的丫头,本就不是贴身使女一类,以二夫人那头脑,至多想到打杀所有一二等使女,怎么会想到小小的洒扫奴仆偷天换日? 这样大一盘局,鸣琴也不知自家小郎是何时想好的,怎有这般大的魄力,又怎么能算计得如此环环相扣,将二房众人的一举一动料定得算无遗策——明棠甚至不过只是做了两瓶脂膏,出了些策反的银钱,三言两语,明宜筱就好似她掌中的傀儡木偶似的进了宫。 鸣琴拜服,五体投地。 但鸣琴一直都不曾想明白明棠为何要下这一局,不由得嘀咕起来: “小郎要救这柳家大娘子,奴婢还能理解其意,柳家大娘子着实可怜。可郎君与二房有仇,怎生还助明二娘进宫?二娘子可是得了进宫做娘娘的病,小郎怎还替她一偿夙愿了?” 明棠哂笑:“她要进宫,用的就是柳霜雪的名号。皇帝最厌高门女子,更厌欺君罔上之人。她进宫一事,其实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若她身份暴露,恐怕难有恩宠;而二房如今隐瞒她的行踪,虽是为了保全她的名节,可皇帝必会猜忌此事乃二房一手筹谋。“ “二房失了君心,她失了圣宠,到底是一偿夙愿还是进宫送死,带累家门,你不如猜猜?” 鸣琴并未想到这一层,细细想过,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那两瓶脂膏,竟最终定下的是整个二房的生死! 而这时,另一道嗓音忽然飘然而至:“明世子如此欺君罔上,不怕掉脑袋?” 明棠一惊,她与鸣琴几乎是在咬耳朵,怎生还被人听见? 但她旋即又反应过来,这嗓子可太过耳熟,明棠心里的警惕倒是放下了,反而惊愕怎么哪儿都是这祖宗。 回过身来,正瞧见从白龙观正殿走出的朱红身影。 明棠看见他,便觉得腰腹双腿齐齐发抖——着实不是她不争气胆怯,是她确实承受不住。 谢不倾打量明棠一眼,见她是从女子静修的居室走出来的,对她去做了什么不甚感兴趣,却挑起眉,慢条斯理地说道:“明世子这般打扮,密会女郎,可是有了心上人?有何等美人能引明世子这般风姿动心,不如今夜与本督挑灯密谈,也说上一说?” 这语调,分明与昨夜掰开明棠,要给她上药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她抖了一下,不禁腹诽,哪有什么心上人,有个昨夜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的自个儿倒是真的。 谢不倾的目光落在明棠的身上,慢吞吞的,明棠却觉得好似火烧。 她不由得大窘,下意识打量周围,只见谢不倾身后还有个慈眉善目的老道人,面白无须,臂弯搭着拂尘,一语不发,如同入定了似的。 而谢不倾还要道:“若明世子不肯挑灯密谈,怕与本督说起心上人羞窘,如昨夜一般熄灯密谈也可。” 昨夜……熄灯密谈…… 元始天尊,可知这妖孽在道家净地说什么虎狼之词? 一想到自己在这再清净高洁不过的地方,被谢不倾以这堪称剥皮去骨的目光打量,她就觉得自己亵渎圣地,几乎昏迷。 谢不倾,也是个杀材! 见明棠不说话,谢不倾搭在腰侧佩剑上的手轻轻点了点,冷硬的剑柄是不如她娇软丰沛,颇觉得有些遗憾。 第46章 杀尔如屠狗 谢不倾自然知道明棠定是在心中骂他,但他也不见得放在心上,且今日还有旁的事儿,便按下逗弄明棠的心思。 而明棠见他并不似平日里兴致,好容易抓住个机会,立即告辞了。 谢不倾立在阶上,看着明棠飞速离去的背影,不着边际地想明棠昨夜踢他肩上的那一脚,一边幽幽问道:“清虚道长,当真不考虑本督的意思?” 那被称为清虚道长的白面道长神色却一直波澜不动:“您是人中龙,又何必总是缠着贫道不放呢?” “贫道方外之人,已不在红尘之中。” 谢不倾“噢”了一声,却道:“道长既然已经不在红尘之中,想必也已然忘记了自己红尘中的家人。本督前些时日寻到几个老弱妇孺,正是道长亲眷,本是有意讨好道长,将他们接到了西厂之中,可惜道长如此不在意,本督就只好送他们下去见阎王了。” 清虚道长的神情终于一变,怒目而视:“谢不倾,你如此作恶多端,当真不怕死后下地狱?” 而谢不倾已然失了趣味,他施施然地理了理衣袖,笑道:“道长如今还活在人间,怎么不扪心自问自己怕不怕下地狱?若非日夜恶鬼缠身,噩梦不休,又何以逃至道法之中?你信那三清数载,当真能忘却那些被你背弃之人?” 清虚道长浑身颤抖,连臂弯之中的拂尘都几乎拿不住,见谢不倾背对着他下了石阶,他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以拂尘狠狠击向谢不倾后背。 那拂尘飞扬开来,竟然发出刀剑一般的鸣声,细细看过去,拂尘之中原来编了根根银丝,成百上千的银丝带着短刺藏于鬃毛下,配合这清虚道长深厚的内家功夫,裹挟着万钧之力,排山倒海一般击向谢不倾。 但谢不倾甚至头也没回,清虚道长甚至看不见他是如何躲开的,便听见耳边剑鸣铮铮,谢不倾剑已出鞘,瞬间砍去了他的右手。 粘腻的鲜血顺着剑尖滑落,谢不倾不甚在意地甩开,摆了摆头,暗中立即有人前来,将清虚道长钳住,按着他跪到地下。 他断了一臂,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大声斥骂:“谢不倾,你说你单刀赴会,竟然这般不要脸!” 谢不倾反手一掌,打得他喷出一口血来,几颗牙齿滚落在地。 他抓着清虚道长的衣襟,迫使他抬起头来,欣赏着他因憎恶和疼痛扭曲成一团的脸:“谢青予,你也配说要脸。” 谢青予一口血沫啐去,却早有番子为谢不倾挡下,谢不倾将他狠狠掼到一边,在三清出尘慈悲的塑像下,将他在七星供桌上撞得头破血流。 谢青予却还要嘶吼:“你若有种,今日就杀了我!” 谢不倾看着他宛如死狗一般抽搐扭曲,残忍一笑:“杀尔,如屠狗。你那生魂还不配记到本督的头上,诏狱候你十年,有的是法子等你开口。” “带走。” 谢不倾收剑,冷声令下,立即有人将半死不活的谢青予架起捆走。 * 明棠哪知白龙观之事,她出了白龙观,便去了喜乐来找回双采,换了衣裳,打算回府。 双采满目担忧,好容易等到明棠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忧愁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 她也不敢问两人做什么去了,只是见鸣琴替明棠收着那几块儿雄黄,好奇问道:“小郎买雄黄作甚?” 明棠随口答道:“潇湘阁早年有蛇,曾将小妹吓住了,买些雄黄,有备无患。” 双采点点头,倒是鸣琴看明棠一眼——她在潇湘阁之中伺候过,从未听闻什么闹蛇之事,更何况如今快要十二月了,天寒地冻的,就是有蛇也在洞中安眠,冬日里哪会有蛇闹腾? 但她惯来是信明棠的,她既买便自然有她的用处,不必质疑,便细细收好了。 回去的路上,双采似是瞧见了谁,忍不住“咦”了一声,指了指人群之中的两人:“郎君你看!” 明棠眯了眯眼,看清了双采所指的是一双男女,只不过他们走的极快,转了弯,混入人群便消失不见了。 鸣琴倒是瞧见了走在后头的那女郎,万分不喜地说道:“是齐大娘子。” 齐家并无男嗣,齐若敏连个堂兄堂弟也无,那她一个身有婚约的待嫁之女,怎能与男子同街而行? 她若当真对自己这桩婚事如此不满,尽可退婚,如今这般明晃晃地在街上与男子同行,摆明了不把明棠放在眼里。 她这样想了,也这般说了,双采知道此事却不知其间官司,鸣琴便将那日花园之中明宜筱与齐若敏的哭闹一一告知。 双采脸上亦有不喜之色,皆觉得出趟门遇见齐若敏晦气,不打算多言。 但再往前行了两步,双采忽然一顿,道:“不对,奴婢瞧着那与齐大娘子同行的郎君,很觉得有些眼熟。” 第47章 头一回做绿头王八 “是大哥罢。” 双采奇道:“奴婢瞧着确实像大郎君,小郎怎知?” 明棠却并不如何意外。 齐若敏前世里就敢在太学与明以江滚到一张床榻上去,如今能见到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同游,这也毫不稀奇。若说他们二人之间若无任何私情,明棠是丁点儿不信。 若真是什么情难自已,明棠还勉强能谅解,可齐家不肯解除与自己的婚约,明以江明知齐若敏身份还这般行事,摆明了双双不将明棠放在眼里,随意轻贱。 明棠不记他二人一笔,她这一辈子也就白活了。 鸣琴脸色愈发难看,双采亦皱紧了眉头,倒是明棠云淡风轻的,并不见如何生气。 双采见明棠神色平静,更是替她委屈:“齐大娘子与小郎既有婚约,怎能与小郎的兄长同街而行!大郎君也是……这桩婚事府里皆知,他怎能私下里与齐大娘子相约,将咱们郎君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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