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猛地一下将他扯倒,掉进假山的缝隙之中。 他吓得要叫,口中忽然被塞入一颗甜腻腻的药丸,入口即化,吐都吐不及。 * 拾月跟着那使女往前走,眼见着越走越偏,在脑中构想了一番永亲王府的布局,这处分明不是什么东边的花园子。 “还没到?” “有些远,还请姐姐再等等。” 她又绕过了一道垂花门。 拾月跟在她身后,耐心尽失,而就在她转过垂花门的那一刻,带路的使女忽然不见了——此处花木深深,左右皆有小径,她这是躲入了小径之中,想叫拾月在此迷路? 那她可打错算盘了。 拾月几乎不用如何想,直接往右手边的小径走去,脚下只稍稍用了些内力,便已然逮住那疾步跑走的使女,咧嘴一笑:“这是要往哪儿去?” 虽然是易容过的样貌,但人的眼睛却无法掩藏,拾月手上也沾过人命,她眼中沁出与笑意相反的暴怒杀意:“我家郎君呢。” 那使女还要狡辩:“我不知道……” 拾月狠狠一扯她的头发,另外一只手紧扣在她的脖颈上,掐得这使女翻起白眼,再用用力就能扭断她这脆弱的咽喉:“我懒怠和你多说,带路!你再废话,今日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还想掰开拾月的手,可她那点力气对上习武的拾月堪比蜉蝣撼树,拾月越掐越紧,她的脸都涨得发紫,终于察觉到拾月不是吓唬她,是真有杀她之意。 人皆有趋利避害之本能,她当真怕了,连忙点头。 拾月松开了掐着她的手,却仍旧抓住她的衣领,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她带着拾月往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去,拾月问她:“今次打的什么算盘,一五一十说来。” 那使女初时还不肯说,拾月一脚将她踢倒,她狼狈地跌了一跤,这才哭哭啼啼地说起。 她是魏烜院子里仅有的几个使女之一,平日里洒扫守门,那几个纨绔子弟与魏烜的关系一向甚好,常常寻摸可心的俊俏郎君上贡给魏烜享用,她便负责打打下手,遮掩行迹,开门锁门。 今次他们又来了,说是这次要下手的是明棠。她知道明棠的身份与往日那些男子不同,不敢动手,但那几个纨绔威逼利诱,她没了办法,只好答应。 送加料茶水的丫头是她安排的,她则在外头等着明棠出来,将失去反抗能力的明棠带给那几个纨绔。只是她算错了时间,过来的时候不曾见到明棠,只捡到了明棠身上的佩囊。 她给那几个纨绔报了信,正欲回席面上去寻明棠的时候,便与来找明棠的拾月撞见。 听拾月问起她可曾见面明棠,她便以为那几个纨绔得手了,也是心一横,干脆以佩囊为饵,想把拾月骗到此处令她迷路,也省的她发现明棠不见了。 其实这手法说起来实在低劣,但正是因为太过低劣,拾月杀惯了人,却没料到他们几个人在背地里如此动手, 拾月大感自己做从龙卫日久,却忽视了堤溃蚁孔,心中愈发焦急千万不要出事——她拿从龙卫的俸禄,本就要好好办事;这几日在明棠身边,也能察觉到这位新主子待人宽和,性子温静,伺候她可比在从龙卫舔血舒坦多了,若她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真可以提头去见九千岁了。 她心中心乱如麻,那使女也一路带着她走小路往后院而去。 这路上荒芜,却甚而可见几段撕碎的衣裳,料子被雨打风吹催得稀烂,上头沾着的血迹都干成了凝块儿,也不知在这小路上呆了多久。 可见这伙子人私下里联合起来,给魏烜送了不知道多少人去! 拾月耐住一刀杀了她的心,看着她轻车熟路地走进一处花木掩映的小门,拾月跟着她进去,却闻见一股子甜腻的香气。 一个麻袋忽然从天而降,拾月猛得后退一步,欲摸袖中暗器的手却被人握入掌心。 第65章 谢不倾:“人给我。” 那手心微微有些汗湿,拾月大惊,便听见她的嗓音响动在身后:“不怕不怕,是我。” 是明棠。 拾月一转过身来,就看见明棠在身后拉着她的手,而方才进来的小门侧边有个半人高的大花盆,上头有几个脚印。 这个位置开门的人看不见,正好偷袭,明棠方才应当就是蹲在上头。 拾月见明棠好好的,心里的大石头登时落下。 而明棠的精神亦一直紧绷着,全靠掐大腿坚持到现在,如今见拾月来了,她才觉得靠山到了,松懈下来,几乎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拾月身上。拾月知晓她能在这情况下坚持下来,必是到了极限了,干脆将她扶到一边坐下。 “是蒙汗药一类的迷药。” 这药伤害不大,偏生并无什么应对解药,一般都是等药性过去恢复正常。拾月便握住明棠的手,渡入些许内力使她振作精神,又顾及到她体弱,不敢渡得太凶,只得一直牵着明棠,慢慢冲散药性。 她心想自个儿冒犯,像牵着个娃娃似的,明棠倒不甚在意,只看着前头。 拾月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瞧见方才的麻袋已然落下来,有个男子拿着麻袋将那使女装了起来,紧紧地捆住。 拾月认出这男子是纨绔之一,按理来说与这使女是一伙的,一边将明棠护在身后,一边警惕地盯着他的举止,却不料他笑容谄媚地冲着明棠点头哈腰:“三郎君,都按你说的做了,接下来做什么?” “杀了她。” 明棠的眼睫都不曾颤动一下,定定地看着那人。 那男子从没杀过人,脸都惊惧地皱成一团:“这……我没做过……” 明棠不染纤尘的脸上慢慢聚起笑意,衬着她眉间那点朱砂痣,愈发显得柔和悲悯,可她红唇微张,说出来的皆是要夺人性命的话: “她不死,死的就是你,随你。” 那男子憋红了脸,而被捆在麻袋之中的使女闻声惊惧大叫起来:“不要杀……” 只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就已然从花坛之中捡起一块儿大石头,狠狠往她头上砸去。 初时她还吃痛尖叫,后来便渐渐没了声息,麻袋上隐隐沁出血迹。 可那男子不敢停,一直砸得满手都是鲜血,才猛然跌坐在一旁,吓得满脸苍白。 明棠其实不大喜欢看这场面,心中有些恶心翻涌——可她早就晓得,这京中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她若慈悲,被杀的就是她自个儿了。 她要活下去,要杀的人可不止魏烜,不止这一个。 明棠迫使自己去习惯这般场面,又兴味地挑挑眉:“一回生二回熟,以前没杀过,如今不也杀了?” 那男子不敢接话,只是拼命地在身上擦拭掌心沾着的鲜血,又听得明棠的嗓音陡然一高:“不正如你们合伙坑蒙拐骗那些良家男女给魏烜狎玩一般,什么事情总有第一回,你怕什么?” 她笑意盈盈,容色如春风拂面; 而她眼底冷意凛凛,鄙夷憎恶铺天盖地。 这话如一计重拳,狠狠打在他脸上,叫他的惊惧之中又混入心如死灰。 “去,沾她的血,在麻袋上写上‘该死’二字,悬于魏烜正堂之上。” 得益于他们的安排,魏烜院子里今日不曾留人,其余奴仆皆被打发出去,明棠在此也畅通无阻。 那男子哭丧着脸去了,拖拽麻袋留下的血迹宛如蜿蜒长蛇。 明棠便紧紧盯着地上的血,神色并无动容。 拾月心中大震,她原以为明棠不过是个软糯一团的病弱郎君,如今看来,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 她对自己人温和可亲,对敌手可毫无一丝心慈手软,人死于面前都面不改色,难怪能得九千岁的青眼。 但死得好! 这一院子人,哪个不是魏烜帮凶? 魏烜这些年荒唐暴虐,害死的人命又何止一条? 好死! 只是她不知明棠用了什么拿捏住了这纨绔,叫他反水来帮自己,明棠却好似知道她心中疑惑,嗤笑一声:“他最怕死,我喂他一颗清口的糖丸,说是穿肠毒药,他立刻就信了。” 拾月哑然,而明棠看了看她:“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做一桩事。” “郎君尽管吩咐。” “你去将今日在府门外哄吵于我的纨绔尽数引来,我送他们一份大礼。” 明棠唇角微弯,一派平和之相。 拾月只觉得微微有些发寒,立即去了。 而明棠深呼吸了一口气,往正堂去了。 * 拾月会易容,自然也会改换声音,她在路过的下人院里偷了件儿衣裳,易容作守门使女的模样,成功说服了还在花园子里寻明棠的纨绔,令他们引其他纨绔前来看明棠的热闹。 那几个纨绔欢天喜地去了,拾月便从来时的小路匆忙回去,路上与几个抬着大箱子的仆役擦身而过。 那几个仆役也不知道抬着什么,沉甸甸的,像是往沣水池去。难不成是什么稀罕的谢礼,要在席面上展示给众人? 倒是走在最后跟着的那个多打量了拾月两眼,打了个手势停下来。 他走到拾月面前,试探问起:“针不金?” 拾月一愣。 不论是从龙卫亦或是锦衣卫,皆有自己的名儿,亦有对应的代号。 拾月的代号“针不金”,对应的正是她名中的“拾”字,这人怎么晓得? 细细打量面前之人,拾月也认出来了,对了代号之后,确信对方乃是从龙卫“黄巾”,忍不住以暗语问起他来永亲王府做什么。 黄巾一指箱子,以暗语拼凑出“火”、“亘”二字。 火、亘,即为烜,魏烜之烜。 拾月知晓魏烜已死,尸身冻于诏狱冰窟之中,日前九千岁将此事交给了魏轻去办,魏轻请了黄巾打下手,难不成箱中的是……? 她觉得此事明棠恐怕更感兴趣,令他们先同自己走一趟。 拾月带着人回来的时候,明棠正在院中的鲤鱼池里洗手。 拾月眼尖,瞧见池中混有血水,明棠却不甚在意,看着她身后带回来的人,问起何意。 等明棠知晓这大箱子之中装的是什么,脸上果然有了兴味。 她让人抬到正堂之中,命拾月打开木箱。 那几个人皆一眼看见被悬在正堂之上的血浸麻袋,又见这位小郎君面不改色,心中皆有些震撼。 箱中并无异味,甚至做得富丽堂皇精致非凡,可里头的景象实在难以形容。 连拾月都视之变色,也顾不上僭越,一把捂住明棠的眼,将木箱阖上。 难怪魏轻要请黄巾!黄巾擅长验尸,更擅长扒皮剖尸,箱中景象,着实挑战承受极限。 明棠不曾看见,但见拾月都如此大惊失色,知晓效果必然出类拔萃。 “这份寿礼,放于此处恐怕比送至寿辰上还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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