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不曾用早膳,与这傻世子同桌用膳,也可套套他的话。 阿丽很快提着食盒过来摆膳,明棠瞧见她脸颊红扑扑的,一双眼亮晶晶的如同碎了星子,头上戴着一朵不曾见过的新珠花。 她平素里不怎么打扮,如今妆点下,倒多增两分俏丽之色。 明棠多看了她两眼,她便紧张地抚抚鬓发,摆完膳后便羞怯地跑走了。 沈鹤然与明棠在正院大堂一人坐了一张桌案,用起膳食来。 沈鹤然虽摔傻了,骨子里的涵养却还在,食不言,吃相也文雅矜贵,瞧着很是赏心悦目。 明棠诚然乃爱俏之人,沈鹤然这般模样,也可赏一二。 只是一吃完,他那傻样子就原形毕露,也不知是不是感激明棠方才帮他拦住了刘嬷嬷,还是感激大鸡腿,一下子对明棠亲近百倍,赖在她身边,如同牛皮糖似的,明棠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别的事情还好,喜欢吃什么,喜欢玩儿什么,事事都记得清楚; 唯独问他来自何方,父母何人,为何掉下山崖,他就一问三不知,多问两句,就捧着头喊疼,十三四岁的少年人瞬间就泪盈于睫,呜呜大哭起来。 明棠拿他没了办法,也就算了,横竖不差这几日。 拾月也看过他的伤势,说是滚落下来的撞着头了,脑内有淤血,多修养一段时日便会好起来。 * 只是不曾等到沈鹤然好起来,这几日雪就越发大得没了边,正如明宜宓说的那般,雪势太大,压得下山的坡道两侧山体滑坡,结结实实给封了起来。 大雪封山,没个十天半月也好不了,好在太学也将将要放年节,明棠也急不了这一时半会儿,干脆住下。 住下有住下来的好处,庄子比明府叫她安眠数倍,在此更可安心筹谋。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山中比外头还冷的缘故,虽是在温泉庄子里呆着,明棠冬日里易发作的旧疾还是被牵动起来,晨起的时候有些发昏,午间就迷迷糊糊烧将起来。 第87章 摸她的腰 鸣琴怪她看书的时候不曾关窗,连忙将她捂到榻上去发汗,连忙去寻早就备下一同带来的一斛药丸,却不想装药丸子的匣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封,里头的药丸子都潮了生霉了,不能服用。 这也没法,拾月只好要了药方子,连夜下山去给她抓药。 明棠红着烧得潮红的脸同她致歉,说是拾月这般绝世轻功竟只用来给自己跑腿买药,拾月却不觉得有什么,只说无论主子有什么事情都是她为属下应当做的,说罢便冒着风雪匆匆出了门。 鸣琴与双采皆在她床边照料,双采却不知怎的也发起热来,鸣琴将双采打发下去歇息,自己带病伺候着,结果也累倒下去。 明棠令她也下去歇息,叫了阿丽来伺候。 横竖她这会儿还清醒,伺候也只需为她换换降温的巾子等,并无贴身的活计,不怕阿丽发现她的秘密。 阿丽头一回近身伺候,有些紧张,但明棠神情温和不见苛责,她也终于大胆了些。 屋中点着炭盆取暖,明棠又在发热,总是口渴,便叫阿丽倒水来。 阿丽见明棠无力,将她从榻上扶起来,以自己半边身子靠着,拿了温水来一点点喂给明棠喝。 明棠也不闹腾,除却呼出的气极热,惹得阿丽耳根发痒,便极为温驯,温润的眼眸带着些娇娇病气。 二人离得这样近,阿丽退下去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明棠一眼。 明棠正垂着眸,唇角沾着一点水渍,倒显得唇色艳艳。她眉间那点朱砂痣当真是风流无双,却偏生生被眉目间的出尘如雪压住艳色,端得是容色倾城。 院子里都说那位傻了吧唧的小郎君生得好看,阿丽如今一瞧,却觉得那妖冶邪气的小郎君丁点儿不及明棠。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明棠抬起眼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暗淡的烛火下,小郎君只是看她一眼,阿丽便觉得心跳如鼓,目眩神迷,连自己几时出去了也不知道。 直到廊下的雪片飘飞到她脸颊,她才猛然惊醒。冷气一扑,她方知自己双颊滚烫——虽说早知道小郎君生的好,可近身伺候,方知小主子如此这般容色惊人。 阿丽脸上绯红一片,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连忙下去换水去了。 等阿丽再进屋的时候,鬓角不知何时多了一朵银包铜的珠花,腰间也挂了个簇新的香囊,芝草味淡淡,极是好闻。 流苏随着她的步履轻晃,衬得她也有几分柔美之姿。 她的态度自然不少,只是总红着脸儿,娇滴滴羞答答的,也不知是不是屋中炭盆的热气熏的。 明棠瞧见那香囊,多看了两眼,见阿丽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笑话她两句:“怎的,是怕郎君我吃了你?” 因正病着,她的嗓音微微有些喑哑,较平常更叫人发颤,阿丽不敢回答,只是一直低着头—— 小郎君十五岁了,也是该通人事的时候了,院子里都说双采与鸣琴姊姊都是为小郎君备下的通房,尤其是鸣琴,极得宠爱,也不知…… 她正胡思乱想着,见明棠的被角有些歪了,情不自禁上前去为她掖被角。 明棠却忽然伸手向她的腰间摸去,吓了阿丽一跳。 她僵着身子,不知该动还是不该动——难不成……小郎君是想要…… 阿丽的脸更红了,却终究没动。 便是此时,外头陡然传来一声轻唤:“阿丽,你做什么?” 明棠与阿丽都看过去,便瞧见鸣琴过来了。 她才歇息了一个时辰不到,怎么又起来了? 明棠瞧见她脸上倦容,有意叫她下去再休息休息,鸣琴却实在是惊得心惊肉跳——她那角度看着,双采几乎半个身子都要贴在明棠身上,她是当真害怕叫阿丽一个外人晓得明棠那要命的秘密。 因心有紧急,鸣琴的话也有些硬邦邦的,她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将阿丽打发下去,自己重新回到明棠身边去伺候。 阿丽也不敢多言,只是垂着头默默走了,心中不知该说失落亦或者是庆幸,她不想当通房伺候人的。 正走到外头去,隐隐约约听见明棠竟有些服软似的玩笑声:“好了好了,我琴大姊姊,怎生这样不悦?是怪我与她亲近了?” 鸣琴怒容,好似娇嗔:“大娘子都说了,回头要为我添妆的,郎君如今就瞧上了别人?” “好了好了,少不得你的,怎生这样醋?吃味啦?” “小郎真是,病着又何故去招惹她?您的身子……招惹她有什么用处!” 两人打情骂俏似的,阿丽听着,不知该是如何滋味,只觉得忽冷忽热。 热一时,只想起来明棠伸向她腰封的手,好似要解她衣裳,也不曾反驳鸣琴醋话,反说她吃味; 冷一时,又想起来明棠与鸣琴打情骂俏,其中亲昵更是亲密无间,说起什么身子,只是说明棠病弱不成,可那也不过只是调情之语,哪容得下旁人? 阿丽红扑扑的面颊有些发白,不愿再听,步履匆匆地走了。 而屋中方与明棠演完一场,知晓阿丽已然走了的鸣琴,禁不住插着腰抱怨了几句,这才娴熟无比地加炭开窗,忙忙碌碌起来,便忙碌又边叹息:“小郎惯会招蜂引蝶。” 明棠方才脸上的淡笑却隐了下来:“不过是见她腰间香囊新鲜罢了。” 鸣琴没听清什么,也没大在意,催着明棠快快睡好。 等下半夜,拾月终于带了药冒着风雪回来,院中又是如何闹腾煮药不提,总归明棠吃了药才终于好了些,安稳睡下。 这病来的匆匆,去却如抽丝,鸣琴想方设法想给她补补身子,拾月便去后山给明棠猎了一头小鹿回来。 鸣琴本想煲汤大补,明棠却说口中无味,想食炙肉,想饮果酒。 略略用些也不伤身,鸣琴对她的要求也向来无有不应的,很快就去张罗起来,在庭中搭了彩棚与架子,预备炙烤。 照例,只请了小傻子沈鹤然,明以渐仍旧不请。 刘嬷嬷听到正院传来的欢笑声,闻见炙肉的香气,满脸阴沉。 明棠却哪会管她如何? 她用得高兴,沈鹤然却见明棠不知从哪掏出几个小罐子放在上头一同炙烤,好奇地问起来:“怎么还烤罐子,罐子能吃么?” 明棠便说其中放着几方油石,她兴起了想刻章,先将油石烤一烤,让石头松软些好下刀,沈鹤然也听不太懂,只是点头,然后又兴高采烈地吃起自己的炙肉。 拾月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沈鹤然,心中感慨,他又哪里知道,里头盛着的不是什么油石,而是一罐罐磨得精细的各色药粉? 而其中有一味雄黄,受热便会析出白粉。 俗称,砒霜。 她们家这位小郎君,可很了不得呢。 第88章 棠棠的第一位入幕之宾 拾月看着明棠往肉上撒香料,动作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不免凝神多看了会儿,却见明棠略用了几块儿,便停箸,叫茶来漱口了。 “小郎不多用些?难得新鲜。”拾月早听鸣琴说过明棠有些爱挑食,以为她不喜欢,劝了两句。 明棠却敲了敲那几个罐子,只说自己吃饱了。 她要烤肉,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且她胃口素来不大,略用了些解了馋便不用了,叫她将未用的鹿肉和酒菜皆分给院子里伺候的众人。 那头的沈鹤然脸上有些熏熏然,显然是吃果酒吃醉了,嘴里还啃着半个鹿腿,眼睛却已经盯着明棠面前的几碟子鹿肉。 那皆是最嫩最香的肩肉,闪着油水香料的光,明棠几乎一筷未动,一听明棠要分下去,登时着急要来抢:“不吃给我吃,给我吃给我吃!” 明棠伸手不轻不重地敲他伸过来的手,劝道:“你一人就吃了小半只鹿了,再吃便要不克化了,不许多吃。” 沈鹤然还要闹,明棠瞧见阿丽正来收拾炉灶,赶紧叫她上来将这几碟鹿肉并一壶果酒端走。 阿丽来端,无意之中碰着了明棠的手指,自己猛得一缩,明棠却恍若未觉,只朝她说道:“你平日里预备酒菜也辛苦,这些我都不曾用,你拿去吃了,也暖暖身子,夜里不必来上房伺候,自个儿在屋中歇着。” 阿丽的脸上有了些高兴,受宠若惊地端下去了。 明棠含笑看着她的背影,扶了拾月的手,在廊下走着消食,漫不经心地问拾月:“可查到了?” “查到了,她并无这等珠花,必是旁人送的。” 明棠得了肯定的答案,微微一笑。 个个皆把她当傻子,却不知她早就不是前世里的糊涂蛋了。 明棠伸手从地上团了个雪团,倏地一下砸中院中的腊梅树,打得花瓣片片飘零,拾月连忙将这时不时淘气一把子的小郎君逮住,将她的手擦干净了捂着手炉,微嗔:“小郎病都不曾好全,怎么还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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