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了这一眼,乐冉心满意足,正欲收回来目光,却见‘宋相’回身同身旁人讲了什么。 下意识的,她也跟着望了过去,这一望,却猝不及防跌入一汪深潭。 和那双深墨色的眼眸对上,小公主震惊地张了嘴,下意识揪住了袖子。 ‘宋相’旁站着的大人亦十分年轻,容貌俊美得同他不分上下,一身石青色的衣袍衬得他整个人更面如冠玉,光是往哪里一站,周身气度便不容叫人忽视了。 可这这这,这人不是前些日子里叫她踢翻了鱼篓子,还踢了一脚的那一位吗? 宋钺漫不经心收回目光,像似没有看到高台上小公主惊讶的神色。 乐冉正震惊着,心下里暗自揣摩起此人的身份,还道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他总不至于朝后来找她算…… “殿下,” 严默的声音响在耳边,乐冉茫然地眨了眨眼,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有些迷茫。 青槐花香中,严默不卑不吭道:“苏学士在叫您。” ‘苏学士’三字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乐冉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朝堂下望去,正对上苏老学士微皱眉心的不悦目光。 小公主条件反射地藏起了手心,端正了坐姿,连背也挺得更直了一些。 “殿下,”苏老学士见乐冉注意到他,满意地捋了把长胡,又将方才所言讲了一遍。 “昨日老臣于御书殿辅佐圣上时,听圣上谈及殿下对其的谆谆教诲,忽忆及殿下已有数日未去书院,老臣知继位事重,但课业万万不可荒废,殿下如今年岁尚小,却肩担社稷之重,更应学而长思,知天下事。” 话音落,众臣议论纷纷,似乎觉此提议颇为有理。 长公主尚未及笄,虽有遗诏加封,但实在年幼,是个小女子。 此般掌摄政之权,定夺天下事,恐难以平悠悠众口,苏老学士之言确实有理有据。 乐冉瞪大了眼。 见众臣应允,苏阳辉又捋了把长须,侧身朝前头一拱手,“不知宋相对殿下再入太书院一事如何看待啊?” 众人又纷纷望向站在最前端的男人,等他的回答。 乐冉有些紧张,手指蜷在膝上,一双圆润水灵的猫瞳睁得大了些,她盯着青灰官袍的青年,有些急切地想将脑中的念头传递过去。 呜,她可不想去太书院,要背书,还有讨厌的人,还会被打手板子…… 桑青折被小公主这股期盼目光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尚还未曾做出些反应,却听身旁宋钺低笑了一声。 他转脸去,见身旁好友踱了一步上前去,姿态十分悠闲。 “苏老学士所言确实有理有据,”宋钺声音慢条斯理,对此事像是十分赞同,就在众臣以为他对此事松口时,却听那懒散话音又突的一转。 宋钺淡淡道:“然几日未朝,琐事积堆,若此时殿下入得太书院问课,这些事物又当何人来处理?是本相吗?还是陛下?又或是苏老?” 此言一出,满朝皆静,苏老学士眉心紧紧皱起。 片刻后,他往高堂上一拱手,“此事不知陛下同殿下是如何看待的?” 乐长明‘啊’了一声,他没想到苏太傅会来问他。 小皇帝看了眼朝上有些凝重的气氛,又看了眼悠闲得同此处十分格格不入的宋相,挺起腰杆,板正起脸,“朕认为此事还需看皇姐意思。” 乐长明一向爱戴乐冉,知晓她最不爱去太书院处,可苏太傅又和他讲宋丞相是奸臣,会对阿姊和他不利。 小少年一时拿不定主意,只能将这个左右为难的问题抛给乐冉。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乐冉身上。 堂上乐冉双目呆滞,一个字也没听进耳中,只直勾勾地盯着那石青色官袍的男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液。 “听说这位宋相,他,他吃人哩……” 回想起绿芽打听来的传言,小公主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将发颤的指尖攥在掌心里,没忍住往后挪了挪小屁股,将自己往椅子里团了团。 遗信中痛斥奸佞的字字句句在众臣的沉默之下,似乎显得格外有理有据。 此时见众人齐齐朝她望来,再度和那双深墨色的眼眸对上,乐冉顿时有些心惊胆战。 她缩了缩脖子,想起因自己翻倒了的鱼篓子,又闻这位宋相记仇记得十分厉害,哆哆嗦嗦的小公主张了张嘴,却冒出了个惊吓过度的气音。 “嗝。” 乐冉:…… 作者有话说: 收藏点点嘛,呜呜呜
第4章 四条鱼儿游过去 下朝路上,乐冉掩着脸走得稍快了些,由着绿芽在身旁担忧叫嚷也不慢下脚步半分。 直到走岔了气,胸肺里头灌入一股子凉风,生了针扎似的痛,她步子才慢了下来,蹙着眉,一张臊红了的小脸也变得几分煞白,像似覆了层凉夜里的寒霜。 绿芽着急,在冷风里都急出了一头的汗。 她慌忙扶了乐冉坐进一旁长亭中,又着急忙慌的要差人往太医院去找太医。 乐冉拽着袖子忙将她拦了下来,声音既软又轻,像一片棉花似的小云片,还泛着奶呼呼的甜气。 “不用去找安太医。” 小公主掩着口鼻,小心轻柔的放缓呼吸,明明胸腔里细密的刺痛随着呼吸连绵不绝,却仍慢声慢气地宽慰着连眼眶都急红了的丫头。 这病症自乐冉出生时便有,傍身多年,她早已习惯,只要痛得不大厉害,咬一咬牙便就忍过去了。 可若是寻了太医来看,必然会被禀到皇祖母那里去。 听闻这些日子里皇祖母在佛堂诵经,已有三四日未出门,若是叨扰了,倒是她的罪过了。 绿芽被攥着袖子,只得担忧站在一侧,见乐冉歇了一会儿面色好转,才放心似的松了口气,又嘟起了嘴,话里话外有几分忧色和轻责。 “殿下做什么走得那般快,任由奴婢嚷着就是不肯慢些,秋风寒凉,这若是当真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奴婢倒是不怕嬷嬷来责,只是殿下免不了又要受些苦痛了。” 这一番话讲出口,几个才被拨来伺候的宫女子顿时面色大变,慌张着低下头去。 动静大的令绿芽望过去一眼,又眯了下眼。 乐冉倒是没觉得这口吻有什么不对,自幼绿芽便在她身旁伺候,又常被母后和皇祖母仔细叮嘱着,忧心她实乃不过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这丫头显然是生了些怒,乐冉自知今日里是莽撞了一些,将要笑一笑晃一晃手里的袖子撒撒娇,亭子外头却忽然传来了讲话的声音。 像是退朝路过的几位大人。 其中一人悠悠叹了一声,“宋钺今朝之举怕是……” 一人打断他:“他同苏阁老又非只这一两日的不对付,此举实属正常。” “唉,你说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知道阁老起了护这姐弟二人的心。” “呵,先帝在世时,他便手遮朝堂,无法无天,而如今新帝稚儿,公主虽担摄政之名,却也始终不过小女子而已,要我讲,江山危矣。” “庄兄,庄兄,此话可讲不得啊!” “庄兄,慎言,慎言。” 乐冉和绿芽面面相觑,小公主皱了眉心,将身子探出一些,想听得更仔细些。 “慎什么言?我庄煜一向行的端坐的正,你们怕他,我可不怕。”清冽男声冷哼一声。 一臣叹了口气,“原以先帝离世,他同皇室纵有再多恩怨也当烟消云散,哪知……” “孙鹤那件事牵连的人还少吗?你就敢说里面没有人是无辜的?”庄煜声音再度响起,“我承认宋老将军是良臣,是忠臣,先帝确实愧对于宋家,但他宋钺呢?遮手朝堂,把控朝政,陷害忠良,哪里配得上这忠良二字!”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以至于尾音落地后久久无人再言。 乐冉咬着手指等了一会,仍听不见任何声响,便大着胆子扒开一丛蔓叶透着缝隙去看。 凉风习习,亭外早已不见半道人影,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散去了。 紫宴亭坐落在长平道旁,再往前就是离宫的敞亮宫道,旁边高高两堵宫墙相围,这里是下朝时众臣离宫的必经之处。 亭长而曲折,从顶子上垂了不少西域进贡的虎蔷蔓枝,密密麻麻的将亭子的一面同路径隔分。 宋钺站在藤蔓的阴影里,垂着眼,黑眸沉沉,正拿巾帕包了从指上退下的扳指擦拭。 墨发缱绻于他肩头,露出线条锐利流畅的白皙下颚。 他动作慢条斯理,不急不躁,修长指尖捻着布巾细致擦拭,看似赏心悦目的动作在此时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好似他手中握着的不是什么名贵饰物,而是把磨了锋利的尖刀。 桑青折站在他身旁摇着扇子啧了两声,似也没想到还会有此等‘意外收获’。 “这个叫庄煜的好像是去年秋闱时高中的那个状元,”桑青折有些幸灾乐祸的‘啧’了两声,“若我没记错,他的文章可是你亲手批的,你这算不算是被‘反咬一口’了?” 宋钺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似方才叫人拿出来痛斥一顿的奸佞同他没有半分关系。 “文章写得确实不错,可惜人没什么脑子,”话音微微一顿,他又道:“今日入宫前,小白柳儿死了,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看似不相干的两句话暗藏玄机。 桑青折嘴角微微一抽,“你若当真将这鱼送去他府上,怕是要骇得那几个同他交好的臣子明哲保身了。” 宋钺没接这句话,转脸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视线中,顶着凤冠的华服小公主从亭子里走出来,身旁丫头替她拈去发上的落叶,俨然是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的模样。 “呵。” 男人冷不防轻笑了一声,深渊似的眸底浮现一丝玩味之色,他将扳指戴回手上,随手丢了巾帕。 “我倒是有点小看了我们的这位长公主了。” 乐冉从长亭出来,迎面刮来一阵冷风,掀了她的发丝和袖子,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只觉这风阴冷的厉害,直直吹进了骨头里,从里到外都是冷的。 小公主打了个哆嗦,将手缩进袖子里,又不敢再走得太快。 回宫路上,她问绿芽,“孙鹤是什么人?” 绿芽想了想,左右一望,压低声音。“孙鹤孙大人是前任右相。” “啊,”乐冉惊讶,“原来竟是有两位丞相的么?” 替自家殿下做足了功课的绿芽点点头,“宋丞相是左相,而如今的右丞相是桑青折桑大人。” 乐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讶于绿芽竟然懂得如此之多,那一双圆润水灵的猫瞳弯了弯,她又问,“那方才几位大人讲得……” “殿下不知道吗?”绿芽说,“就是前两年的事,闹得可大了,那次还捉走了不少的宫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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