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皇帝便是坐拥后宫三千佳丽,那三宫六院可都不是摆设,空置了这么些年,也该添些人进去。 虽说我在闺阁时,也期望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当初父亲没能做到,我还耿耿于怀,可如今我不是普通人的妻子,我是皇后,我必须为普天下的百姓着想。我的夫君是当今圣上,他这辈子绝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因此我在入宫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只求安享荣华富贵,平静安稳地过日子,不求皇上专宠,一心一意待我,甚至就算皇上对我没有半点真心而只有虚情假意,也不打紧,只要他能对我有起码的尊重,我也知足了。 我是皇后,不是宠妃,皇后要有皇后的格局,不是宠妃能比的。我时时在心里警醒自己这一点,总归我也不是没有夫君疼没有男人爱便活不下去的那类女子。 另外一说,我在最天真烂漫的年纪,便极其老成地想过这个问题,倘若将来识人不清、遇人不淑,嫁去的夫家不能善待于我,那我便自请下堂求去,即使是生了孩子,我也一定要走。若是夫家同意,我便带着孩子一起离开;若是夫家不肯,我便独自离去。 一言以蔽之,我若心灰意冷,便绝不会得过且过;我若心意已决,便绝不会听天由命。 然而向皇上提及选秀一事我还没找着合适的时机,两年前也是同样的和暖秋日,内务府的苟总管忽然来问本宫:“娘娘,选秀之日将近,不知娘娘拿定了主意没有,是要在岁和宫的芳菲殿,还是在海棠苑,亦或是在御花园中操办?” 本宫险些打翻茶杯,反问道,“谁说要选秀了?” 苟总管躬着身子,带着点迟疑道,“回禀娘娘,是皇上御口吩咐下来的,怎么娘娘竟还不知?” 我顿了顿,“那皇上把选秀定在了哪一日?” 苟总管毕恭毕敬道,“下月十三。” 我皱了皱眉,“这日子是皇上钦定的?是黄道吉日么?” 苟总管只道,“皇上钦定的日子必然是好日子。” 我明白了,随口择了个御花园便把他打发走了。九月十三,月份是单数,日子也是单数,粗听便觉得不会有什么好意头,但皇上定在这一日,谁有胆子触皇上霉头? 只是本宫很纳闷,皇上怎的突然想到要选秀了?总不可能是与我心有灵犀吧?至于在哪儿选秀这个问题皇上为何不一道定下,苟总管不在皇上跟前顺道一问,却要特地过来请本宫拿主意,我倒一直忽略了没有细想。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皇上待我一反常态,再不似从前那般宠爱有加,极尽温柔了。
第5章 喜从何来 也许是热情退却,厌倦了吧。 那时八月十五…… 也许是热情退却,厌倦了吧。 那时八月十五中秋宫宴刚过,我在宴上因气氛感染兴之所至多饮了几杯,导致之后几日都脑仁隐隐作痛,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哪还有心思操持选秀的事,索性撒手不管,一概都让内务府自个儿看着办了。 那晚我是真喝醉了,连自己是如何回到永乐宫的都记不清,印象中我步履不稳地经过一片月桂林,馥郁桂香反而使我胃里更加翻腾,若不是歆儿扶着我,我只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我摇摇晃晃往前倾,几乎要栽倒的时候,一双手臂扣住了我的肩膀,使我直立起来。 身为皇后的自觉使我顿生恼怒,我踉跄半步挣开那双手,回头呵斥道,“放肆!” 只见那个封印在我心底里的人饱含关切地望着我,他的脸和声音一点也没变,连穿着都和以往相似,他才貌双全却至今未娶。 他虽未行礼,却还是敬称我一声“娘娘”。 我眼里泛着泪光,也不知是酒醉难受,还是触动情肠,我方才还怒斥他放肆,此时却是我放肆了,我含着委屈唤道,“周勉哥哥。” 歆儿知道我所有的秘密,眼见情形不对,又不好在这时候劝阻我,以她对我的了解,自然晓得当下她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与其惹得我更加糟心,还有可能把这见不得人的动静闹得更大,倒不如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把把风,别让他人瞧见。 于是歆儿默默地走去望风了,而周勉哥哥丝毫不显得慌乱,神色如常道,“娘娘当心足下,别摔着了。” 我气怒地加重声量,“周予诺!”予诺是他的表字。 他依然神色不变,“娘娘慢走,臣告退。” 我借着醉意拽住他手腕,发狠道,“周予诺,你不配叫这个名字,你既然做不到,就不该许下承诺,你言而无信,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他连一句解释也没有,甚而没有要解释的意愿,想来是无言以对,没什么可解释的吧。一切早已成定局,可他怎能如此平静?他还是我认识的周勉哥哥么?他的心肠几时变得比铁石还硬了? 我看不出来他是不是在极力克制,他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眸中到底有没有蕴藏着其他情绪,我只是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看起来仍是当初的模样,但他不是原来的周勉了,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周勉哥哥了。 我松开他的手腕,再没什么可说的,仅余一声苦笑,转身走远。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待在原地目送我离开,我不曾回头,从今往后关于他的事我也都不想知道了。彼时我连歆儿都给抛诸脑后,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在此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歆儿说她匆匆忙忙赶回永乐宫时,我正躺在寝殿那张大床上呼呼地睡。 而当晚我事先让永乐宫里的下人们都自去吃团圆饭了,虽说他们不能与家人团聚,但吃点美味佳肴喝杯雄黄酒什么的,也算是聊以慰藉了。我还特别嘱咐道,夜里当值的可晚些来,空闲的只要不给本宫惹麻烦,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因此歆儿回来时,永乐宫里几乎空无一人,就是有,也都在耳房里悄摸地吃吃喝喝,相互取乐。翌日本宫询问,没有一个知晓本宫是何时回来的,又是如何回来的。 只因本宫体恤下人,导致那天夜里的事,至今是笔糊涂账。 但我记得酒醒之后,皇上下了早朝,径直来我宫里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问我是否记得他的表字。 我那时头疼得紧,想也不想便道,“臣妾什么也记不得了。” 皇上似乎很是失望地看了看我,一言不发地走了。我稀里糊涂地说了句“恭送皇上”,便就倒在软榻上打起了盹。 后来歆儿问我皇上为何没坐一会儿就走了,我打了个呵欠道,“皇上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再后来歆儿问我皇上最近为何不常来了,我道,“皇上已然厌倦了本宫,往后怕是不会常来了。” 本宫一向心胸开阔,皇上不来自有不来的道理,本宫从不多问,更不会去查敬事房的记录;皇上来了便好生伺候,即使皇上这两年对我没什么好脸色,我也始终如一地恭敬顺从,从不违逆。 选秀结束后,宫中一下子多了二十多个秀色可餐的显贵女子,随后虽是赶出宫了好些,也还有十一个之多。宫里顿时变得热闹起来,我的日常便是向两位太后请安,以及接受嫔妃们的请安,人多事也多,我这两年倒很少有寂寞无聊的时候。 可如今,皇上对外假称我有孕在身,借此平息了朝堂上的废后之争,等于是给我冠上了欺君之罪,我怎能坐以待毙。 我霍然起身,对歆儿道,“本宫要去恪勤殿向皇上讨个说法。” 歆儿怔忡片刻,垂首应了声是。 我一路昂首阔步地行至恪勤殿前,仰望那匾额上入木三分的“恪勤殿”三个字,忽而踟蹰不前,心里打起了鼓。 我恍然意识到自己入宫三年,竟从没踏足过恪勤殿,回回都是皇上驾临永乐宫,陪我用膳或是留宿,我竟也没想过主动来找皇上。无论是得宠的那一年,还是失宠的这两年,皇上来与不来,我都在永乐宫里等着,等得到也好,等不到也罢,我以为自己只有等待这一条路可走,但其实皇上何曾不许我主动前来了? 我深深呼吸,平复心绪,缓缓走到大殿门前,对一旁的闵公公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本宫有要事求见皇上。” 闵公公资历颇深,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他微微弯着腰道,“回禀娘娘,皇上三年前就吩咐过,若是皇后娘娘来了,不必通传,可径自入内。便是娘娘来的不是时候,皇上正与朝臣们商议政事,娘娘也可在殿内等候,不必在外头干站着。”瞄了我身后的歆儿一眼,“娘娘您既然来了,自个儿进去便是,皇上早就在等着娘娘了。” 我心里一震,收回歆儿托着的手道,“歆儿,你回去吧,不必在此等着本宫了。” 歆儿不大放心地看着我道,“娘娘。” 我对她摆了摆手,独自迈过门槛,步入前殿,皇上在西侧的西暖阁里,我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像大婚那晚,皇上一步一步走到我身边那样。 皇上埋首于成堆的折子里,应是听到了声响,却没有反应。 我在御案前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这才把目光移向我,“平身。” “谢皇上。”我站起身来。 皇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也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终究是他先开口道,“皇后来找朕有何要事?” 我心里叹了口气,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开门见山道,“皇上今日对朝臣说臣妾有喜,可臣妾…” 他打断我的话道,“皇后以为,朕该怎么做?” 这也能问我吗?我又不是皇上… 我不知如何作答,便又站着不说话了。 皇上神色中似乎有点怒其不争的意味,朝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 皇上皱了皱眉,“到朕的身边来。” 我慢吞吞地走到他左手边。 皇上还是不满意,“再过来一点。” 我又向他身侧挪了一小步。 皇上面带愠色地看了我一眼,索性起身走到我面前,一把揽上我的腰,“来年皇后若不能为朕诞下麟儿,岂非是要告诉天下人,朕编了谎?” 我支吾道,“可臣妾…” 皇上再次打断了我的话,“若是皇后心里还有朕,这几日便多来陪陪朕吧。皇后能来找朕,朕心甚慰。”他眼里似乎真的藏有笑意。 可他刚刚还像是在生气的样子,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这两年越发得喜怒无常,我便越来越怕他。我以为我天不怕地不怕,实则我却总想躲着他。每回接驾我心里都十分忐忑,听歆儿说他今晚宿在哪宫里,我反而暗暗松一口气。可他是我的夫君,是我余生的依靠,是我将要相伴一生的人,我又怎么会不想着他念着他。 此时我仰脸看着他,早已经刻进心里的俊秀容颜却好像时隔多年后初见那样,从模糊到清晰,又从清晰变得模糊,仿佛我在鲤鱼池里溺水时眼前出现的画面。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3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