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恩正站在不远处和毕格说着话。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 苏仪清脸上一热, 不由又挺了挺脊背,状若无事,微微点头示意。 毕格立刻跑过来,关切道:“公主, 听说昨晚你也醉酒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疼?” 苏仪清努力忽略蒙恩带着揶揄笑意的视线, 神态自若地道:“还好,无事。” 毕格又命人去给公主端来早膳,说道:“昨天大家高兴,都喝得不少,今日都起晚了。等会儿收拾收拾,我们尽快上路。” 这边毕格拉着苏仪清絮絮叨叨地说话,蒙恩也不过来,只是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这边,似乎要等着看苏仪清这表面的冷静到底会撑到几时。 苏仪清被蒙恩看得狼狈,借口口渴,烦劳毕格去给她倒些热水。 毕格离开后,苏仪清索性转身正视着蒙恩,一步步款款朝他走去。 来到他身前,苏仪清微微抬头看他带着调侃笑意的双眸,声音温凉平静:“昨夜感谢二王子带我回帐,想来二公子一向正人君子,没有趁人之危,故仪清特意来致谢。” 蒙恩依旧抱着胸,吊儿郎当地笑,“我当然不会趁人之危,可你怎知你没有趁人之危?” 苏仪清长了这么大,何曾被人这样调戏过,她忍无可忍,一向柔和双眸终于染上些恼怒,凤眸眼角上挑,正色说:“请二王子自重,二王子怕不是又忘记了,我是大宋和亲的公主,和亲对象是你的兄长。” 闻言,蒙恩愣了一瞬,眼中温度迅速褪去,脸上立刻结上一层寒霜,嘴角紧绷,声音阴冷:“你还真想做我嫂子?公主怕不是也忘记了,我也说过,你和你们大宋的人,都不配!” 说完,蒙恩转身离开。 此时他心中逐渐涌上暴戾怒气和沉重懊恼,这几日和这个女子朝夕相处,又是在途中,他竟然不知不觉逐渐忽略了她大宋公主的身份,以及大哥去世的原因。 昨夜她喝醉了,他抱着她,怀里的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胸口,低头看她微张的嫣然红唇,他心跳得越来越快。把她放在铺上,那一瞬间他竟舍不得起身,就这样弯着腰看她如画眉目,粗糙手指抹过她柔软唇瓣,那柔腻手感让他手指舍不得离开,又想要更多,似乎都要烧起来。 如果不是汗木抱着南璃随后一起送进来,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蒙恩,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样一个女子,就能让你忘记了国恨家仇,最后竟然还要这个女子出口提醒。 他无法原谅自己,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 回去帐中,他倒了一大碗冷水灌了下去,抬手胡乱擦了擦嘴角水渍,叫汗木进来,不耐烦地训斥道:“还磨蹭什么,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点收拾出发?” 汗木不知道蒙恩这是怎么了,明明早上还一脸和煦,这就突然翻了脸,他答应着,又说:“公主和她侍女两个还在用早餐,是不是等她们吃完再走?” 蒙恩一声大吼:“等什么等,还真把她当成主子供起来?谁让她们不早点起来,现在这么多人等她?” 汗木心里嘀咕:佚䅿不是你说不急,等公主起来后再慢慢收拾的吗? 不过他看蒙恩脸色阴沉,知道此时不能忤逆于他,于是答应着出去指挥人尽快出发。 大家都是士兵,手脚麻利,一盏茶功夫,所有东西就已经收拾妥当。 蒙恩骑着自己的大黑马,离公主的马车远远的,看她纤细身影扶着南璃上车,毕格还在旁边虚虚搀着,生怕她摔了似的。 蒙恩烦躁地调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先行出发。 一路上,蒙恩一直都远远走在最前面,刻意跟苏仪清乘坐的车辇拉开很远的距离。 途中休息的时候,更是自己远远地坐在一边,看都不看苏仪清这里。 毕格倒是一直围着苏仪清嘘寒问暖,见蒙恩怄着气的模样,他不解地问苏仪清:“这家伙怎么回事?” 苏仪清沉默摇头,她能觉察出他这次的怒火与以往不同,虽然不知原因,可她自问自己也并未做错什么。 再次上路之后,毕格骑着马快跑几步,追上了在队伍最前面的蒙恩,问:“你这又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蒙恩眼眸半垂,神色沉闷,松松地扯着手里缰绳,沉默了半晌,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她是大宋的公主。” “啊?”毕格不解。 “大宋是怎么对北夷的?大哥又是怎么去世的?”蒙恩逐渐握紧手中缰绳,从嗓子眼里挤出两句话。 毕格“哦”了一声,接着问:“那又怎么样?” 蒙恩偏头乜着毕格,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说那又怎么样?” 毕格叹了口气,道:“我没觉没怎么样,大宋欺压北夷,大哥也因此而死,可这又不是这个公主导致的,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想要她承担这一切吗?” 蒙恩回过头,双手紧紧拽着缰绳,浑身肌肉紧绷着道:“的确不是她亲手所致,所以我才没有杀她,可她仍是大宋之人,尤其还是大宋皇族之人。” 从早上开始,蒙恩就一直处在深深的自责之中,他仍然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渐渐地就被这个又矫情又娇弱的苏仪清所迷惑,以至竟然忽略了他们之间隔着的仇恨。 这自责催生出一股烦躁情绪,而这情绪中还夹杂着些许对她的情不自禁的吸引和关注,让他更加烦闷,只想离她远远的。 蒙恩不愿再和毕格说下去,他回头看了眼仍然缓慢前行的公主凤仪,突然道:“这里离北夷大概还有三日行程,你既然来了,接下来的路程就交给你,我先回去了。” 说着,他对汗木喊了声,自己猛地夹了下马腹,全身发力,急速纵马前行。 汗木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紧紧跟上。 毕格看蒙恩和汗木骑马飞奔而去,无奈摇头,心中却隐有轻松,他本要试探蒙恩是否改变主意想要和亲,既然他仍然是这样坚决的态度,那自己正好可以向大汗争取跟公主成亲。 接下来三日,一路平安无事。 苏仪清只在第一晚扎营时,淡然向毕格问了问蒙恩的去向,知道他先行离开之后,就再未提及。 第三日,迎亲队伍终于到达北夷鹿寨。 鹿寨是北夷最大的部落,位于北夷东南部最肥美的央姆草原中心。 大宋公主前来和亲,这是鹿寨的大事。 做了大宋附属国这许多年,大多北夷民众对那个遥远国度的印象就是富裕肥沃的国土,以及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今这个传说中高不可攀的大宋国竟然把公主嫁到鹿寨,这可是宋家皇室的公主! 所以苏仪清到达那天,整个鹿寨的民众几乎都涌了出来,挤在北夷王府前,等着看这个大宋公主的风采。 正午时分,公主凤仪自远处缓缓行来。 人群激动起来,有人看着这装饰精美的宽绰车辇,不禁啧啧称赞:“看看,真不愧是大宋的气派。” 立刻有人不屑接话:“再气派不还是来求和成亲的?” 这句话道出了鹿寨民众扬眉吐气的心声,顿时激起一片应和之声。 道路两侧的喧嚣声顺着没关严的车窗飘进车厢,南璃见苏仪清眼帘半垂,只是瞧着自己袖子上花纹,似在想着什么,她凑过去关上车窗,劝解说:“公主,都是山野农夫的无聊言语,您无需往心里去。” 其实苏仪清压根没在意外面这些言语。 两个月前,她带着一腔孤勇同意北夷和亲,大部分缘由是对宋枫城的心灰意冷,还有急于想离开皇宫的迫切,以至于或多或少忽略了和亲这件事本身。 那日,她和蒙恩最后的那番对话,不仅提醒了蒙恩,也提醒了她自己。 她是和亲公主,要和北夷台吉越尚成亲。越尚将会是她的夫君,她将要和他共度一生,而除了那本《北历游记》里的只言片语,她至今还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如今离鹿寨越近,大婚的日子就越近,她心中就越忐忑不安。 此时北夷王府已经近在眼前,苏仪清垂眸看着衣服上繁复的缠枝纹,心中感慨不过数月而已,她的生活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曾经全心全意投入的十年情谊也不过是如琉璃一般脆弱,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吗? 苏仪清虽然很多时候都淡然平和,但从不是怕事之人,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前方是什么,都要走下去。 思及此,苏仪清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车子轻轻一震,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人禀告声音:“公主,北夷王府到了。” 苏仪清沉静安坐片刻,示意南璃打开车门,然后扶着她缓缓起身,弯腰出了车厢。 作者有话说: 蒙恩蹲在墙角对手指:感觉我好像离火葬场又近了一步……不行,我要努力自救,老婆老婆,我在北夷王府等你来,看我表现!
第24章 当年大宋册封北夷大汗为王时, 特意派了建筑设计匠师和数十工匠来鹿寨,修建了这座北夷王府。 所以北夷王府的建制模样,和大宋王府完全一致, 气势恢宏,殿宇森严。 公主凤仪从正门缓缓进入, 穿过前堂仪门,直接停在正殿之前空地。 知道今日将会见北夷王,苏仪清早上在出发前,特意按规制装扮起来。 只见她身着绣着金线凤纹的真红大袖衣,红色罗裙, 金革带勾勒出盈盈细腰, 外披深青色霞帔,头戴真珠九翚四凤冠,清眉如黛,唇若激丹,凤目顾盼神飞。 苏仪清仪态优雅下车,婷婷而立, 整个院中竟肃静一瞬, 似是被她端庄美貌折服。 她站稳身姿,抬起沉静美眸看向前方, 正殿门前站了数人, 为首之人是个身材瘦削的老年人,身穿黑色长袍,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沟壑, 腰微微弓着, 想必是北夷王大汗。 苏仪清心中暗自诧异, 她以为北夷王会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未想到看起来如此颓老,不过她来不及多想,缓步上前,立于北夷王面前,仪态端庄,虽一直和煦微笑,神态却庄严肃重,让人不由心生敬意。 按礼仪,北夷王是长辈,但公主乃天皇贵胄,应北夷王向公主行礼为先。 北夷王面上不露声色,抱拳弯腰,声音苍老沙哑,道:“拜见公主。” 苏仪清抬手示意北夷王起身,微笑说:“早就听闻北夷王大汗德隆望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北夷王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道:“公主客气了。想必公主一路辛苦,本王已经命人为公主准备了单独院落,请公主先去休息,晚上本王为公主接风洗尘。” 苏仪清微笑道谢,目光扫过北夷王身后诸人,有男有女,都是陌生人,其中有个女子相貌英气明艳,一身北夷装扮,却对自己怒目而视,眸中怒火似乎要把自己焚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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