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岐微怔,便见姜肆立了眉眼,不耐地对他冷道。 “让开。”
第三十一章 霍岐愣了一下,王谡快步走上前来,皱眉挡住姜肆,眼中幽沉分不清是嫌恶还是多疑。 “姜娘子还是不要靠近为好,这时候更应该懂得避嫌。” 王谡说这话是好心,可旁边的王谙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赞同,他站在床边,时刻注意着王语缨的情况。 女人半昏半醒,脸色苍白地蜷缩着身子,因为疼痛不住地颤抖。 王谙却是一脸暗沉,相比开始时的焦急和慌乱,现在更多的是沉默。 姜肆接过闻杏递过来的针袋,不紧不慢地将上面系着的绳套打开,抬眸看着王谡,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避嫌?是觉得我会害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紧接着将目光移到霍岐的脸上:“还是你们已经认定了她现在这样是跟我有关系,觉得我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致使她小产?” 霍岐被她反问架到高处,脸上闪过急躁,任何事情都是猜测,他不想别人这样认为,也不想将此事闹大,便压低声音喝道:“我没有那么说!” “可你却这么做了。”姜肆忽然抬高一节声音,将霍岐所有的气势都震退,她眸光溢着光彩,却是被压抑到极致、憋屈到极致的怒火和嘲弄。 “别人都看到是我独自同她出去,没多久你就抱着血流不止的她回来,还不让我靠近,明眼人都会猜到发生了什么,你就算将人都遣散了又有什么用,你难道想不到出去之后他们会怎么说我?”姜肆一声声质问压在霍岐头顶,不高不低的声音慢慢从她口中说出,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态势,毫不留情。 这话不仅仅是给霍岐说的,厅堂外还没离开的宾客都听到了,跟霍岐一道来的那些世家子弟也听到了。 漠不关心者不愿掺和进这样的事情中,早就转身自行离开,安耐不住好奇心的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还没有离去,留下的都是好事者,也只有好事者最喜欢嚼舌根传闲话。 将军府缺少一个能震住场面的长辈,一遇到事就乱了,偏偏府上的男主人霍岐本人就是个软耳根好拿捏的主,姜肆没两句话又让他左右摇摆起来,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 “让她过来。” 就在这时,王谙突然发话了。 王谙是王语缨的亲哥哥,他都开口了,霍岐也不好再拦。 王谡听着,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跟谁发的火,震了震袖子,给姜肆让出一条路。 姜肆拿着针袋走过去,王谙对她点点头:“有劳你了。” 王谙的语气无疑是客气和信任的,让暗中看热闹的看客不禁更加好奇。 如果真的是这个姜医女把人弄成这样,王谙又怎会放心她过去?还是说此事根本就是个误会? 王语缨听见大哥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姜肆走过来,眼中闪过恐慌,作势要起身,惊恐地伸出手,喊着霍岐的名字:“道衍……道衍……” 霍岐赶紧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将她按回到床上,看了姜肆一眼,轻声安抚她:“放心,大夫很快就来了,会没事的,先让肆肆看看,她怎么说也是医女。” “道衍……”王语缨还是不能放心。 姜肆横叉一嘴打断她的话。 “你如果想死,这里没人会拦着你,但这里只有我想让你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姜肆睥睨地看着王语缨,眼神像是在看可悲又可怜的跳梁小丑一般。 “马齿觅有散血消肿之效,孕妇服之可致滑胎,你以为控制用量就不会伤害到腹中孩子,可你不知自己近日思虑成疾,血虚亏空,已经不住这样烈性的药效。少量出血还可以保住孩子一命,一旦耽搁久了,待血崩之时,连你自己都会没命。” 姜肆声音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王语缨的眼神中更是瞬间闪过惊惶,在她提到马齿觅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了。 紧接着,更强烈的剧痛涌入小腹,她疼得弓起身子,忽然感觉到下面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神色骤变,姜肆见状,将针袋铺于床间,握住王语缨的肩膀顺次向下,在两处穴道上分别下了一针,另一边也如法炮制,动作之快,让人应接不暇。 姜肆一边施针,一边厉声道:“让无关人等先出去。” 除了王家人,男客本就不在里间,姜肆说完,王谡走过来要说什么,王谙将他拦住,和霍岐一起退到了屏风后。 王语缨还清醒着,只是身上两度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姜肆手上动作精准又快速,余光瞥到她脸色,轻笑一声,道:“你本来什么都不用做,霍岐心软,就算事情败露了,他也不忍心伤你,何必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呢?” 王语缨知道屏风后面还有好几双耳朵,忍着痛意,美眸含怒瞪着她:“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王语缨看着她身下淌出的殷红血迹,眸光黯了黯,再开口时语气里已没有温度:“我只想到你会拿孩子做文章,却没想到你下手竟然会这么狠。” 王语缨眼睛渐渐红了,愤恨地看着她:“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能活吗?” 马齿觅的确是她控制用量服下的,连太医都说那点儿药量不会有问题,她知道姜肆早就防备她,寻常的手段根本无法让人信服,不付出一些代价是没有用的。 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没想到付出的代价竟然这样大! “我说了,我不善妇人之症。” 姜肆话音刚落,雁大夫姗姗来迟,他闻讯赶来连气都没顺,将药箱递给药童便开始搭脉,姜肆退后一步,跟雁大夫说明了王语缨的情况,转身走了出去。 外厅,几人正焦急等待着,姜肆出来,用湿帕子擦着手,见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到她身上,全当没看见,含着笑朝霍岐望过去:“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霍岐面露懊悔之色,上前一步,“肆肆……”但看对面冷若寒霜,道歉的话又咽了回去,“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肆冷笑一声:“你刚才可问过这句话?” “我一时情急——”霍岐想要解释,却明白解释也是徒劳,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不对,没弄清楚事情缘由就这样认定阿缨是她所害,谁看了那样一双绝情的眼都会觉得委屈和愤怒。 可是他不懂,王语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姜肆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出声打断他思绪:“她想害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装聋作哑这么多年,到今天才开始疑惑?” 霍岐一怔,豁然抬头看向她,姜肆不疾不徐地走到他前面,目光在王家人身上逡巡良久,最后转而看向众人:“难得遇见这么个好时候,不如我请大家听一出戏?” 王谡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姜医女,得饶人处且饶人。” 姜肆扭头,看着他粲然一笑:“你说的对,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娘子将我喊出去,借由滑胎之险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教唆族亲污蔑我的名声,害我孩儿的时候,怎么不见有人说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我只是想将她做过的事公之于众,你倒扮作好人,来这劝我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污蔑你名声,害你孩儿?”有人听出姜肆的关键之处,出声质问,说话的正是跟姜肆有过一面之缘的卫峰。 姜肆一句句掷地有声的反问让王谡面色愈发沉寂,他是恨铁不成钢,但王家的名声还是要维护,他面色一冷,寒声道:“姜娘子,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乱说。” 霍岐也皱着眉走过来:“肆肆,那件事阿缨已经跟我解释过,是她那个混不吝的表弟自作主张,误会了她的意思,才会做出那等为人不齿的事,此事虽与她有关,但终归不是她的本意……” 霍岐说得不清不楚,外人并不知个中缘由,姜肆冷笑一声,从袖口中拿出一沓信封,摔在霍岐的脸上:“这样的话,只有你才会信!王语缨通过书信唆使清水县令之子宋成玉逼我为妾,还要害阿回的性命,白纸黑字俱在,你自己看看!” 那沓信封正好甩在霍岐脸上,感觉到眼前一黑,他乱手借住,怔怔地打开其中一封,才扫了没两眼,便勃然大怒,王谡快步走过来,一把抢过那些信件,看都没看,便对姜肆道:“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出自我妹妹的手笔,若真有心陷害,伪造几封信,也不是不可能。” “哦?”姜肆扭头看着他,眸光含着逼视,“那你身为她兄长,辨一辨,告诉我,这是不是她的笔迹。” 王谡呼吸一顿,捏着信封的手渐渐攥紧,王谙走过来,将他手中的东西接过,面色平静地看向姜肆:“若你说的是真的,王家绝不会任你受欺凌,只不过这毕竟事关霍王两府的声誉,凡事不能仅听你一面之词,笔迹,我自会请专人一一鉴别,宋家表弟也会带回京城,待查明真相,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姜肆看着他,不由得感叹这个人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先将她安抚,待人皆散去,物证又在他们手上,事后再准备另一套说辞,她无权无势,又怎么跟整个王家抗争? 她就是怕这样,不仅是担心霍岐这个拎不清的墙头草,还怕王家为了名声牺牲她的利益,才会等到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这件事。 姜肆余光瞥到门口,看见那人的身影,收回视线,对王谙淡淡一笑。 “我真的等不及,所以已经把宋成玉请过来了。” 她话音一落,看向门口,众人皆是随着她的视线纷纷转头,只见疏柳一身轻装简服腰配长剑,背手站在旁边,身后几人抬着一个身上连一块好肉都没有的男子。 王家两兄弟也没怎么见过这个表弟,直到他凄凄惨惨地喊出“表哥救我”,才辨认出此人是谁。 姜肆也愣了一下。 多日不见,宋成玉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看向疏柳,露出疑问的目光,疏柳耸了耸肩膀,表示我也不知。 姜肆摇了摇头,心说这些都不重要,她走过去,看着鼻青脸肿的宋成玉,问道:“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姜肆!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买凶害我!我要杀了你!”宋成玉眼睛只留出两条小缝,艰难地看着姜肆,破口大骂,声音刚停下来,疏柳便执剑,用剑鞘狠狠敲了宋成玉脑袋一下。 “哎呦!”宋成玉疼得滋哇乱叫。 “说,到底是谁让你去害姜娘子的?”疏柳一脚踩着他肩膀,按着他的胳膊将他抵在地上。 他双腿残废无力,支撑不住身体,狼狈地趴在地上,怎么都挣扎不起来,也许是熟悉的殴打唤回了他的记忆,宋成玉立刻哀声求饶,连连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是表姐传信于我,说霍岐家中还有妻子,让我解决掉她们,我看那姜娘子颇有几分姿色,起了色心,想要将她纳为小妾,表姐说这样也行,我这难道不算是救了她一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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