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六道:“这些乱民们已经神志不清,变成了疯子。他们打死了守卫,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他们定然不想安静地等死,便狠下心闹出这样的风波来。我们不能被他们捉到,否则……” 孔六虽欲言又止,葡萄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这些乱民们手上既然沾染了人命官司,此刻也不怕再多上几条,若是当真落在他们手中,定然是凶多吉少。 待外面恢复安静,掌柜的便催促着其他客人,赶快回家去,打尖住店的一概不留。任凭对方情愿出上平日里的几倍银子,掌柜的都不肯松口,只冷着脸送客。掌柜的自然不指望这些客人,能如同伙计们一般,用身子抵抗乱民,不过顺带手的关心,总要说上一句罢。只是这些客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掌柜的自然不会继续留他们。不然等到哪天,乱民们再次来了,掌柜的害怕他们为了保命,再一次冷眼旁观。 葡萄以为,自己也要被赶出去。她虽然害怕外面做恶的乱民,心中担忧,自己这副身子骨,若是遇到了乱民,可否能顺利挣脱他们。但葡萄没有开口,请求孔六说情让她留下来,毕竟客栈是掌柜的,葡萄不能让孔六为了她而为难。 葡萄收拾好包袱,正要下楼去,开门便撞见了孔六。 孔六看着葡萄背着包袱,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葡萄轻声道:“掌柜的所说,我都听见了,客栈中不留旁人,我正准备离去。” 孔六轻声笑了,扬起手将葡萄的包袱拿在掌心:“掌柜的是这么说的,不让旁人留在客栈。可你不是旁人,你可是客栈的恩人,不把你留下来,掌柜的脊梁骨都要给戳破了。” 葡萄神态微怔,唇瓣微张:“让我留下……” 孔六催促道:“真的真的,莫要多想了。你的饭菜都好了,还有那盅银耳桂圆羹,牛师傅可是熬了好久,就等着你去吃呢。” 客栈的门窗都被封死,伙计们用斧头,把桌椅劈开,再钉在门窗上。楼下几乎是没有光线的,只留着两个伙计,轮流守着,其他人纷纷搬到楼上去。 葡萄推开窗户,只见街道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身影,全然没有过去的热闹景象。 葡萄垂下眼睑,乌黑的瞳孔中满是茫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何时这些乱民可以被平息。 …… 得知葡萄身死之事,是有其他人动了手脚,谢陵心中存着查清真相的念头,既有了执念,精神便好了许多。再加之,谢秦氏将雪莲人参,一股脑地往谢陵这里送,他的身子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谢陵仔细盘问了闲香苑的丫鬟们,他手中拿着在闲香苑伺候的人的名字,一个个地叫上名来,仔细询问。 谢陵轻启薄唇,声音冷峻:“芹雅去了哪里?” 众丫鬟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应声。 谢陵又问道:“平日里,她和谁一房住?” 谢秦氏得知谢陵要查葡萄故去的真相,心中担忧,便吩咐钱嬷嬷跟在谢陵身旁,为的是提醒谢陵,莫要他在一气之下,做出了什么骇人的事情来。 钱嬷嬷道:“这丫头和清雨一起住。” 清雨身子一颤,闲香苑平日里没有主子住,安排的丫鬟原本就少。葡萄一搬进来,谢秦氏免不得要多拨几个丫鬟进闲香苑,清雨便在其中。清雨本就听闻,流云因为谢陵动怒的缘故,生死不知,这会儿她单单对上谢陵冷如寒冰的眼睛,不等谢陵开口,便立即跪下,身子俯在地面,声音颤抖着:“世子爷明鉴,奴婢是和芹雅住在同一间屋子,但那只是许久之前的事情罢了。我们两人同住,不过半月的功夫,一日,芹雅从外头回来,就告诉奴婢,她以后不同我住在一处,要单独住在暖房。我问她,可是葡萄姑娘的主意,那暖房是主子身边的大丫鬟才用的,为的是平日里伺候主子方便。芹雅却说,不必葡萄姑娘同意。我多提了两句,要她当心,芹雅就恼了,骂了我两句,说,说……” 钱嬷嬷怒道:“说什么,再不说清楚,就撬开你的嘴!” 清雨的头,低的更深了:“说葡萄姑娘最是软弱,平日里是靠着世子爷的脸面,众人才给她些面子。如今世子爷都不要葡萄姑娘了,芹雅她哪怕住在葡萄姑娘房里,都不会有人置喙的。” 谢陵神色微怔,他想起是因为自己冷落了葡萄,才让这些下人有了可趁之机,给葡萄下药。他人固然有错,可归根到底,难道他就无错吗。 谢陵问道:“你可知道,芹雅去了哪里?” 清雨摇头。 钱嬷嬷也道:“她应该是不知道的,芹雅这丫头做了错事,害怕主子罚她,自己偷偷跑了,连这些年攒下来的银钱都没有带。” 谢陵抬脚,去了清雨所说的暖房。床榻上围着红粉绸缎围帐,炉子里放的是银丝炭,桌上摆着几盘果子,颜色虽然黯淡,但却依稀看得出,是极其难得的果子,自然不是送给芹雅一个丫鬟吃的。 看到此情此景,谢陵哪里能不明白,他自以为虽然冷落了葡萄,但炭火,吃食穿用,却从未短缺了葡萄什么。谢陵以为,这样可以压着葡萄低头,从此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妾室。可是谢陵从未想过,这些取暖的炭火,会被下人们克扣,从未进过葡萄的手中。 谢陵轻声嗤笑了一声,继而冷笑连连,他笑自己愚蠢。平日里,谢陵自诩自己耳清目明,却被几个下人耍的团团转,还因此害死了葡萄。谢陵心想,葡萄在冬日飘雪的时候,浑身冷的发颤时,心中会想着什么,一定是怨恨他的罢,狠他谢陵无情无义。 谢陵犹记得,他最后见到葡萄的那一面,两人仍旧在争执,为了妻妾之事。 谢陵心中一震,像是想通了什么。是了,芹雅偷用炭火,拦截新鲜的果子,定然不会堂而皇之地打着她自己的名号,不然这些事情,恐怕早就会传到谢陵耳中。那芹雅,一定是拿谢陵的名义,去欺上瞒下。葡萄自然会觉得,是谢陵不肯给她炭火,只用这些手段,来折辱她。 这样冷心狠情的谢陵,葡萄怎么会不恨呢。 谢陵脚步轻颤,身形微动,钱嬷嬷顿时急了,唯恐谢陵再出了什么事情,忙道:“葡萄姑娘走的委屈啊,世子爷定然要替葡萄姑娘找到欺辱她的人,好好为她出口恶气才是!” 谢陵沉声应了。 他回了院子,夜色浓稠如墨,谢陵想要入睡,但隐隐作痛的脑袋,让他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谢陵彻夜未眠,他可以闭上眼睛,却不能安心地入睡。谢陵不敢想象,自己睡着之后,会不会有葡萄入梦。谢陵怕葡萄入梦,质问他为何薄情寡义。可是如果葡萄不去谢陵的梦境,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曾入梦,何谈思念。 自幼养成的傲慢性子,让谢陵不认为,自己会轻易地爱上一个女子。谢陵始终觉得,“爱”这个字,格外单薄而做作,他谢陵只会为自己而活,怎么会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但大病一场,让谢陵怀疑起自己来,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爱慕葡萄,他只是……只是有一点点后悔罢了。 至于后悔的是什么,谢陵也无法说清楚。 次日睁开眼睛,谢陵装作醒来的模样,更衣洗面。钱嬷嬷问道:“世子爷可休息好了?” 谢陵微顿,而后点了点头。 国公府派去寻找葡萄棺木的人,已经沿着河流的四五个方向,顺流而下仔细查看,但都没有找到葡萄的身影。 虽然谢秦氏答应了葡萄,要用水流,将她送回故乡去。但谢陵却固执地要找回葡萄,即使葡萄身死,尸首也要待在他的身边。 探查的人急匆匆回来了,说是寻到了棺木,是被江水打翻了,沉在了河底。不过棺木里面不见葡萄的身影,只有空空如也的棺木,连谢秦氏给的两个香囊都不见踪影。 谢陵紧了紧手心,让他们沿着江水的上游和下游,仔细寻找,务必将葡萄好好地带回来。 谢陵站在门外,修长的身形显得萧瑟落寞。 …… 钱嬷嬷面露喜色,上前禀告道:“找到芹雅了。” 谢陵抬脚,跟着钱嬷嬷离去。 钱嬷嬷本以为,芹雅害死葡萄,定然是奉命行事。既然事情办成,芹雅得到的赏赐肯定是不会少的。没想到,众人竟然是一间破庙中,寻到了蓬头垢面的芹雅。
第45章 第45章 侍卫们一左一右地将芹雅押送到谢陵面前。芹雅低垂着脑袋, 身上穿着破烂,全然不像在国公府时的体面丫鬟模样。芹雅瑟缩着身子,嘴里小声道:“别杀我……别杀我……” 见状, 钱嬷嬷拧眉, 揣测道:“瞧着这疯癫样子,莫不是发了癔症?” 谢陵冷冷道:“只要不是哑巴, 纵然疯了傻了,用些手段,总能想起些什么的。” 一听到这话,芹雅顾不得心中的恐惧, 她跪在地面, 手脚并用地向谢陵奔去, 意欲拉扯谢陵的衣角,口中说着:“世子爷救救奴婢罢。” 但谢陵望着她的眼神, 只有冷漠嫌恶。钱嬷嬷连忙给侍卫们使着眼色, 要他们把芹雅抓好,莫要靠近了谢陵。钱嬷嬷沉下脸来,问道:“你欺上瞒下,害死了葡萄姑娘,这事夫人和世子爷都已经知道了。如今,你是有罪之人,罪无可恕。但可怜你在国公府待了许多年,且这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否则你也不会想出这样阴狠毒辣的法子。这样罢,你将幕后之人说出, 就暂且算你将功补过,饶恕了你。” 芹雅神色慌乱, 仍旧想要否认:“嬷嬷的话,奴婢听不明白。葡萄姑娘是因害了病,吃错了药才去的,和奴婢又有什么牵连。” 钱嬷嬷见芹雅不吃软的,便冷哼一声,伸出手指戳着芹雅的额头,直将芹雅脑袋上戳出一片红印子。 “我见你可怜,才给你想出赎罪的法子。但你却不听,如此倒是我多此一举。罢了,你就是一句话不说,仅仅毒害主子这一条,就足够你千刀万剐的了。可是,你要明白,这世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求死不能。” 芹雅脸色苍白如纸,显然被钱嬷嬷这番话惊吓到了。芹雅清楚,国公府中许多整治人的办法,是阴狠至极,却留人性命的。芹雅想起自己投奔高雪薇,却险被刺杀一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暗道:自己不如将事情和盘托出,就算她落了个半死不活的下场,也要将高雪薇拖下水才好。 芹雅忙道:“嬷嬷救我……我全都说,这毒害之事,不是奴婢想出来的。是高家女……她逼迫奴婢,要奴婢给葡萄姑娘寒凉草药,好熬坏葡萄姑娘的身子,到时世子爷的心思,就能放在她一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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