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鬼、鬼……”岑昊哆嗦。 “鬼?什么鬼?” “黑、黑……” “黑鬼?!” “……”
第142章 完婚 (二) 危怀风手里的锄头一转, 琢磨着那声“黑鬼”,被树影罩着的脸更黑得阴翳吓人。 四下阒静,风吹在老槐树下, 枝叶抖动, 气氛更显瘆人。危怀风走出来, 脸一昂, 被月光照亮。墙头那颤巍巍的人影总算稳住, 伸手搓了搓眼睛, 恍然道:“危……危大哥?!” “嗯。”危怀风应下, 声音发闷,“你家阿姐呢?” 岑昊呆道:“在我后面。” “叫她往前走两步。” “阿姐,危大哥叫你往前走两步。”岑昊老实地回头,传达指令。 岑雪在后面听出危怀风的声音, 心头“咯噔”一下,既吃惊,又茫然, 往假山一旁走了两步,杵在墙根底下。 岑昊往墙外一笑:“危大哥,我阿姐走完了。” 危怀风颇为满意地点头:“行, 你们先回吧,我有话单独同你阿姐说。” 岑昊失落, 攀在墙头没动,渴望危怀风也能有话同自己说一说。 岑晔在底下扒拉他:“赶紧走了,瞎凑什么热闹。” 三人走后,花园里更幽静, 月色空明,照耀着墙下的两人。岑雪贴在砖墙上, 正不知说些什么,那头传来危怀风的质问:“‘黑鬼’你叫的?” 岑雪尴尬,小声道:“我不知道是你。” “哧。”危怀风似笑非笑,“知道是我,就不叫了?” 岑雪没说话。 危怀风又问:“我真有那么黑?” 岑雪从他声音里听出懊恼与费解,想象他这会儿皱紧眉头的模样,抿住上翘的唇角,道:“没有,你不黑。” 那头没反应。 岑雪接着哄:“你肤色像危夫人,并不是黑,而是小麦色。你与盛京城里的那些公子不一样,一看就是很有朝气、很有血性的郎君。” 危怀风倚在墙下,唇角一勾,发觉笑得太给她颜面了,又用拇指抹掉笑容,故作不解:“有朝气?有血性?” “是啊。”那头道,“外能御敌卫国,内能平乱安家。‘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郎君。” 危怀风没忍住,低头偷笑。 岑雪猜测他是爽快了,耳朵挨着墙垣,隐约听见压低的轻笑。她杏眸弯弯,语气情不自禁更温柔:“你为何在那儿?” “娘刚买的宅子。”危怀风也挨着墙,话声缠绵,“你我的婚宅,要提前来逛逛吗?” 岑雪被“婚宅”一词弄红脸:“夫人买了?那么快?” “嗯,她老人家眼馋儿媳妇,怕买晚了,儿媳妇会反悔。” “净瞎说。”岑雪娇嗔。 危怀风咧唇。 “来逛逛?” “太晚了,改天再来。”岑雪婉拒,知道一旦过去,肯定又是一顿厮磨,也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黑灯瞎火的,你在那边做什么?” 两人痴聊这么久,才算是问到正题上,危怀风转着手里的锄头,看着脚底下刚刨开一半的土坑:“栽树。” “栽树?” “嗯。娘说要在亥时往宅子西南角种上一棵石榴树,可以辟邪镇宅。”危怀风微微一顿,话里有话,“石榴多子,栽在婚宅里,也是个好兆头。” 岑雪脸一红,庆幸他看不见:“夜郎的风俗?” “大概吧。” 岑雪了然,难怪先前听见那种“吱吱喳喳”的声音,多半是铲土的动静。 “那你慢慢栽,我先走了。” “等等。”危怀风不满,锄头往地下一扎,“陪我栽完。” 岑雪便收住脚步,等在墙垣后,听他一下一下地铲土,接着树叶晃动,沙沙有声。岑雪凝神分辨着,猜测道:“栽完了?” “嗯。” “树有多高?” “跟你差不多。” 岑雪往墙头上看,确实看不见树影,推测是一棵石榴树树苗,随口道:“多久能开花结果?” “快则一两年,慢则三五年。”危怀风道,“当然,主要还是看你。” “看我?” “嗯,你我什么想结果,不是由你说了算?” 岑雪哼道:“不跟你说了,我走了。” “诶,才亥时。” 岑雪不理会,阔步往花园外走,危怀风听见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腹诽无情。 ※ 次日午后,木莎、危怀风前来府上做客,礼品拿了一大堆,说是拜望云老夫人、岑元柏,实则是来落实危怀风、岑雪两人的婚事。 上次两人在郢州成亲,岑家家眷被当做人质扣押在江州城里,伸长了脖颈也看不见半点光景,遗憾攒了一大堆。这次因祸得福,能够齐齐整整地参与这桩婚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云老夫人提议尽快办,一则是大局难定,迟则又生变;二则是岑元柏劫后余生,府里办一场喜事,也算是为他冲一冲煞气。众人一拍即合,请来先生看日子,很快定下十一月初十这天。 当天是冬至,大邺人看重的节假之一。天方拂晓,岑家便开始忙碌,二房夫人寇氏神采奕奕,招呼着赵氏、沈氏以及各房里的女眷、丫鬟,众人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忙得喜笑颜开。 岑雪手持喜扇坐在镜台前,细想来,已是人生里第三次换上嫁衣,然而这一次要成亲的感受比前面任何一次都真切、强烈。 前来探望的同辈挤了一屋,见着凤冠霞帔的岑雪,无不是惊为天仙,交口称赞。岑昊的心思却不在美人上,胸膛里揣满另一些期待:“阿姐,你这次是真要与危大哥成亲啦?” “嗯。” “那以后我是不是可以管他叫‘姐夫’啦?” “是。” “也就是说,他以后可以常来陪我练剑啦?” 岑雪忍俊不禁,点头。 岑昊大喜,绕着绣墩撒欢,若是有尾巴,八成已摇得像风车一样。寇氏乜他一眼,揶揄:“怎么你大姐成亲,你比她还高兴?” 岑昊腼腆,仰头应:“阿姐能嫁给危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我自然高兴。” 寇氏就知道他是钦佩危怀风,都快拿那人当神明来膜拜了,故意道:“你这么看重他,那不如拿你当陪嫁丫鬟,同你阿姐一块嫁到危家去?往后你便可与你姐夫朝夕共处,形影不分了。” “使得吗?”岑昊郑重其事。 “傻憨儿!”寇氏气笑。 众人笑成一团,岑茵拨弄岑昊的脑袋,怀疑自家小弟长歪了脑子。赵氏在后面看见他俩,福至心灵:“女大不中留。一转眼,咱家长女便已是灼灼其华,燕燕于归,下一个,可就是茵儿了。” 岑茵冷不丁话茬落在自个头上,一脸懵懂。 “她呀,泥捏的一样,心大胆小,谁人会要?我估摸着多少还得在我跟前折腾两年。” “娘!”岑茵羞恼,嘟囔,“你才没人要呢。” “那你倒是说说,怎样的郎君会要你?”寇氏见缝插针。 岑茵脸皮薄,答不上来。 赵氏笑道:“如今天下英雄辈出,你姐夫的同僚里多的是青年才俊,回头叫他留意着,保准能有你心仪的。” “那……那我不要!”岑茵急着推脱,不小心说出心里话,“我不要舞刀弄枪的,我、我娘说了,我胆小,害怕呢。” 说到最后,已快没了声儿,众人看她羞怯,越笑得欢快。 酉时,岑府外锣鼓喧天,已然是接亲的队伍来了。赵氏往窗户外望一眼,打趣道:“东家来西家接亲,脚程还没队伍长,这样便宜人的接亲法,也真是头一回见了。” “怀风说了,要在城里走一圈,图个风光呢。”沈氏温柔道。 “夫人们,新郎官已进府,快扶新妇出来,可别误了吉时!”房门外有人闪进来,喜婆笑着催促道。 “瞧瞧,说一嘴的工夫,人就从大门进来了。”赵氏耸眉,沈氏无奈地笑。 岑雪起身,被家人们送出闺房。危怀风已候在前厅,胸前挂着红绸,一袭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喜袍,整个人被衬得格外有神气。岑雪透过扇沿用余光瞄一眼,猛然发觉他虽然高大,但是并不虎背熊腰,相反,身形偏薄,握着红绸站在前方,肩宽腰细,更显风流潇洒。 “姐夫?” 岑昊从岑雪身后冒出来,肉脸展笑。 危怀风“嗯”一声应下。 岑茵腹诽小弟没出息,欠身行礼,也跟着唤了一声“姐夫”,移开眼时,倏地又撞入一双熟悉的虎眼里,认出是金鳞,头皮一麻,匆匆往后退。 金鳞微微蹙眉。 四周语笑喧阗,唢呐声一响,人心被抛起来,岑雪接住危怀风递来的红绸,两人手指隔着绸布,在底下相触。危怀风轻轻一勾,弄得岑雪心微颤,沉心静气,收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头红绸,敛目往前走。 登上花轿后,危怀风在前方上马,果然领着气派的仪仗在城里逛了一圈。丹阳城已是九殿下的领域,城里百姓听说是危家铁甲军主帅大婚,赶来观礼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本来预计两刻钟的行程,硬是走了快半个时辰。 酉时二刻,仪仗返回危家,喜婆催着新人进府里拜堂,岑雪下轿时,在危怀风手掌上一捏。 “有吩咐?”危怀风很快会意。 岑雪用喜扇挡着脸,借着下轿的当□□代:“不许喝太多。” “放心。”危怀风春风满面,“保准不熏你。” 岑雪想起今夜的洞房,琢磨着他这承诺,脸颊一热,撇开视线。 岑元柏、木莎已候在厅堂上座,伴着欢庆的唱诵声,危怀风领着岑雪走进堂里,拜天地,拜高堂,拜彼此。 岑雪被喜婆牵着送往新房,危怀风依依不舍,杵在原地半晌不动,听得岑元柏咳一声,方才回神。 “该酬谢宾客了。”岑元柏微笑。 木莎也笑:“客人不多,院里也就三桌而已,你尽心陪。” 危怀风心领神会,心想三桌算什么,一两刻钟的事,脚下一转,往外敬酒。 一圈下来,果然只是两刻钟的事,有宾客酒酣耳热,想要诓危怀风多留。危怀风仗着不熟,笑着拉开:“改日再陪,今晚另有要事。” 角天也来帮衬:“李大人莫怪,我家少爷酒量不行,若是喝醉回新房,要令少夫人伤心的。” 那位李大人不信:“危将军勇冠三军,何许人也,酒量竟然不行?” “不行不行!”角天夸张地摆手,“多喝一杯便要倒,剩下那一杯,就留给他与我家少夫人行合卺礼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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