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元柏点头,也劝他两人早些休息,离开厅堂。 危怀风、岑雪回房后,洗漱入睡。雍州地处北地,冬夜寒气深重,岑雪刚上床,便感觉被衾干冷,凉意渗骨。危怀风挨过来,手臂搂着她,热气跟着袭来,她渐渐发暖,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在想什么?”危怀风知她走神,闭着眼睛问。 屋里油灯已熄,岑雪满眼是帐幔上的灰影,失望道:“我没想过,他竟能做到这种地步。” 危怀风道:“一步错,步步错。一错到底,是他如今唯一能走的路。” “不能迷途知返吗?” “能,但是会输。” 岑雪悲从中来,无限酸楚,搂着他劲瘦的腰,似仍不够,手掌往背脊上按,想要贴他更紧,获取更多力量。 危怀风喉头收紧,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接着往下亲。岑雪瑟缩着,脖颈被他流连过,后背的丝绳倏地一松。 “你……” “明日,我想去军所看一看。” 危怀风埋首在她肩后,大手往下,粗粝的指腹揉过雪肤,他声音跟着向下落:“严峪病重,军所里爆发瘟疫,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主将稳住人心。我既已回来,便不能坐视不管。” 岑雪心口像被什么攫住,制止的话梗在喉间。 “我走后,你安心待在驿馆里,待瘟疫结束,我便回来。”危怀风坐起来。 岑雪眼角被泪浸湿,伸手攀他,主动接纳。 冬夜漫长,风吹不歇,屋外残雪沿着瓦楞往下滴落,声似嘤咛。今夜本是有月的,月华浓郁,可一泻千里,然被那云一截,天地黯淡,月全洒在云外,淅淅沥沥。 危怀风伏下,手一抄,与岑雪十指交握,压在枕前,低低笑起来。 “笑什么?”岑雪拍他。 “差点没来得及。”危怀风坦然答。 岑雪羞赧,偷偷用膝盖撞他一下。 “撞哪儿呢?”危怀风不满。 “管他是哪儿,撞你便是了。” “是吗?小粉团?” “……”
第146章 瘟疫 (二) 危怀风次日又贪床了, 亮堂的日头攀上窗棂,他依然躺着,怀里蜷缩着一团玉雪一样的人儿, 乌发散在颊侧, 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簌动, 令他想起酣眠梦里的小鹿。 他拨开那发丝, 手往她肩膀上放, 看着彼此天差地别的肤色——这是他以前偷偷狂想过多次的画面。缠绵的时候, 他最爱看的也是彼此贴在一起, 看她凝脂点漆,粉妆玉砌。 外面传来低低交谈声,似春草、夏花来了,危怀风大拇指在怀里人脸颊一抚, 见那卷曲睫毛再次一颤,然而硬是不睁开眼,被气笑:“分明醒了, 装什么?” 岑雪瓮声:“你走便是了,何必叫醒我?” “不想看着我走?”危怀风饶有兴味,“怕舍不得?怕我看见你哭?” 岑雪无奈睁开眼睛, 被他揭穿,有些羞恼。 危怀风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安抚:“这次瘟疫若是云桑所为,或许对我并不起效,一则是我身上有从娘那里传承下来的王族血脉,可化解百蛊;二则我在夜郎关城感染过疟疾, 两者应该差不多。” 岑雪知道,有些人感染过瘟疫后, 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二次感染,可是疟疾是否等同于瘴疠?危怀风又是否能够抵抗? “何况,阿娅奶奶已派发药方,按方诊治,即可痊愈,疫情会很快结束的。”危怀风接着安慰。 岑雪心里起落不止,却也知道危怀风义不容辞,无论如何都不能劝他留下,叮嘱道:“不可大意,务必小心。” “嗯。”危怀风承诺,“我会每日派人来向你报平安,你若想我,也可给我来信。待见面了,我背给你听。” “嘴贫。”岑雪搡他。 危怀风笑,两人厮磨一阵,终是分别了。 午后,岑雪叫来凌远,询问他一些与瘟疫相关的事。他是衢州人士,两年前,那里因战乱爆发瘟疫,死者极众。数不清的衢州人赶往外乡逃难,凌远便是其中之一。 听岑雪问及故乡往事,凌远感触诸多,道:“民间爆发疫情,一传十,十传百,疫气流行,不过在朝夕之内,若无官府出力救治防范,百姓唯有硬熬。卑职的同乡皆是贫苦农人,感染瘟疫,根本无力诊治,或怕牵连家人独自离开,死生不明;或僵卧床上后,被至亲弃于荒野。数月间,各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荒草白骨,难以计数。” 岑雪听罢,黯然神伤,道:“听说感染过瘟疫者,往后可以抵抗疫疾,不被侵袭,可是真的?” 凌远道:“各地疫情并不相同,人的体质也不能一概而论,但是经历过的人,多少会比没有经历过的能扛一些。” 岑雪沉吟少顷,道:“凌远,你坦白告诉我,你可有感染过瘟疫?” 那次在江州城里为挖掘古墓招工,她问过凌远及其乡人是否康健,他承诺他们都没有感染过瘟疫,可是此刻,岑雪竟隐约期望他是在骗她。 “卑职从不曾欺瞒过姑娘,但是姑娘需要,刀山火海,卑职皆愿前往。”凌远抱拳,黑沉沉的眼神里既是坦然,也是坚定。 岑雪动容,道:“我想先去一趟官署,看能否为殿下做些什么。” “姑娘若想为殿下分忧,交给卑职便好。老爷重伤刚愈,仍然需要调养,姑娘留在他身边,方能让他安心。”凌远知道岑雪心系太多,既有私情,也有天下,可是叫她跑进瘟疫蔓延的地方去,他是如论如何不能答应的。“官署与军所里的情况,卑职会第一时间告知姑娘。” 岑雪何尝不知他也是在为自己考虑,点头:“好,那麻烦你了。” 当天下午,凌远送来消息,说是目前来看,官署里共有四人被严峪传染,其中三人是奴仆,一人是前来探望的将领。王玠静居住处,依旧没有症状,今日是第四日,若是能再坚持三日,即可排除感染嫌疑。 城里百姓得知瘟疫主要是在城外流行后,消除恐慌,开始恢复正常生活,开店的开店,采买的采买。 军所里的情况则糟糕一些,今日增加的病例足有八百例,快相当于前些天统计出来的总数,好在顾文安已协调城里的各大医馆往军所里运送所需药材,不少大夫听说此事,自告奋勇前往军所里帮忙。总体来看,一切也都在向好发展。 夜里,有人从外送来口信,说是危怀风在军所里一切无恙,望将军夫人莫要忧心。岑雪听罢,心是落下来了,可是夜里入睡,总又有些辗转难眠。 分明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刚成亲那几天,她夜里各种不习惯,他体力好,又是刚得滋味,不来则矣,每次一来,都要把人折腾得腰酸背痛。因为说好先不考虑子嗣的问题,他们每次事后都要洗漱,不然身上黏着他弄出来的精/元,根本不能入眠。一来二去,光是擦洗就要花上小半个时辰,算上恩爱的工夫,能有半夜来睡都算是多的。 现在,总算是能一个人安安稳稳地睡觉了,可是手臂一伸,枕旁空空荡荡,被褥里冷冷清清,连带心也空起来、凉起来,那人的温暖怀抱、炙热气息前所未有地令人想念。 岑雪翻来覆去,次日醒来,精神恹恹的,唤来春草,问凌远那边可有情况,得到的只是一切尚在调查中的回复。 想来也是,才是上午,能有什么消息呢? 岑雪自嘲一笑,先去看望岑元柏,回来后,到底没忍住,给危怀风写了一封长信。这次写信的心情与上次截然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儿女情长,掺杂着关于家国命运的担忧。凌远来后,岑雪委托他送信去军所,他神色略微复杂,接下后,汇报官署、军所的情况,总体平稳,算是令人心安。 夜里,军所那边照旧派人来传话,说是危怀风一切平安,说辞与昨日无异。岑雪听着,腹里的定心丸更多一颗,可是夜里的失眠症状反而更厉害。 白天,岑雪等来凌远汇报的消息后,借着午休的当口多睡一些,尽量弥补夜里失眠造成的困倦。夜里,军所按点送消息来,说的都是危怀风无恙。 岑雪听着,那种难以名状的不安莫名越来越强烈,像是从无名深渊伸来的藤蔓,要把人往窒息里缠。 次日一早,岑雪趁着凌远外出,叫上夏花离开驿馆,亲自赶往官署,回来后,脸色惨白。 晌午,凌远前来复命。岑雪肃容质问:“凌远,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对我说过什么?” 凌远身形一僵。 岑雪道:“你说你从不欺瞒我。” 凌远喉结滚动,屈膝跪下,低头赔罪。 岑雪声音发抖:“疫情究竟如何了?!” 今日,她与夏花赶往官署,发现外面围着一群侍卫,不让行人靠近,石狮座旁停着一辆马车,不久后,有一人身披狐裘,脸蒙面巾走出来,独自登车离开。 那人没有露脸,可是从眉目、身形来看,分明就是王玠。 “殿下的情况究竟如何?他今日为何突然离开官署?是不是往军所去的?!”岑雪连声发问,越问心里越慌。 凌远沉声:“是。” 岑雪屏息:“为何?!” 凌远开口:“顾大人为稳住人心,前两日都没有公布军所里的真实情况,卑职也是刚刚知道,巫医阿娅研制出来的药方对这次瘟疫并不管用,不少将士按方服药后,病情不轻反重,至今日,军所里已有一千余人病亡,患病人数则已增加至一万二千人。士卒愤激,军心溃散,那里的疫情……已快要失控了!” ※ 严风卷旌,旗杆底下聚着一群患病的士卒,一人抄起军医送来的汤药砸在地上,惹得医者们震惊气愤,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我们抛下妻儿前来出诊,冒着染病的风险为你们看病熬药!多少人夜以继日,身心交瘁,又有多少人已身患疫疾?你们便是这般对待我们的吗?!” “呵,你们抛下妻儿,身心交瘁?那我们不一样是背井离乡,抛妻弃子?!既然是大夫,就该有救死扶伤的本事,可是看看你们送来的这些东西,一天喝死几百号人,熬的究竟是解药还是毒药啊?!” “你!汤药皆是大家的心血,你怎能如此诋毁?!” “去你娘的!就这玩意儿还心血?!” “是,药方的疗效是不如预期,可那是因为这次瘟疫病症复杂,就算是神医在世,也难以在三两天内药到病除!今日送来的汤药,已是根据大家的病症做过调整后的药方,你们若是不积极配合治疗,病情只会更加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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