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多年不见,模样有变啊。”光睿帝开口调侃。 王玠抬眼看着他,心气敛着,然话声里难藏杀意:“皇兄心力交瘁,跟以往相比苍老不少,我也快不敢认了。” 光睿帝哂笑:“你这嘴,倒仍是一点不变。”说着,仰起头,“你可还记得这儿是什么地方?” 王玠不应。 “神龙殿。”光睿帝说出这座大殿以前的名字,目光落回来,似笑非笑,“昔日,你为危廷一案连跪七日,恳请父王重新彻查的地方。” 王玠下颌微收。 光睿帝感慨:“那时你为给危家翻案,不惜与父皇翻脸,后来又把一切怨气撒在你二哥、五哥、六哥以及我身上。父皇的千秋大典,你不顾宫规在筵席上狂殴老五,气得父皇切齿拊心,狠心废你为庶人。那时候,我们都笑话你蠢头蠢脑,不足为虑,谁知道十多年后,从我手里夺走这皇位的人竟然是你。老九,你可真是未雨绸缪,令人刮目啊。” “皇兄以朝臣性命逼我进来,就为了说这些话吗?” “怎么,听我说些悔恨之语,不值当吗?老九,其人将死,其言也善。我知道,今日我是不可能活着走下这九五之位的,既然如此,何不敞开心扉,与你交心畅谈?” “交心?交哪颗心?皇兄的不甘心吗?你弑父杀兄,卖国祸民,人心尽失,当然无路可走;心有不甘,痛恨切齿,所以想方设法杀我泄愤,也情有可原。可是嘴上说着敞开心扉,背地里却处心积虑,埋伏杀手,这样两面三刀的做派,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我谈交心?” 光睿帝神情微变。 “不如,我来告诉皇兄什么叫交心?”王玠倏地举步往前,若无其事,“杀手埋伏暗处,需得伺机而动,一击必成。我人在严大将军身侧,不便于他行事,不如走到皇兄跟前来,叫他大展身手,以使皇兄得偿所愿?” 片刻功夫,他身形离开严峪的庇护,暴露在外,危于旦夕。 光睿帝一震,心底忽涌起疑云,看着他一步步往自己走来,步履稳健,气度从容,浑然不似文士。 他突然满面震恐,大喝:“你不是老九?!” “嗖”一声,数支暗箭从金柱后方激射而来,王玠凌空一翻,旋身避开箭镞,劈手夺下一支,足尖疾点,掠向龙椅。 光睿帝瞳孔收缩,面颊肌肉被劲风吹颤,不及闪避,被一箭贯穿咽喉。
第157章 登基 (一) 两日前, 城外大营。 危怀风看着在书案后处理公务的王玠,忽然道:“殿下可懂易容之术?” 王玠闻言,目光从奏报里抬起来, 掺杂疑惑:“易容之术?” 危怀风点头:“殿下在江湖漂沦多年, 烧蛋算命, 卖艺砍柴, 样样精通, 想来对易容术也颇有涉猎?” 王玠眼神微变, 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危怀风便知他是会的了, 交手而坐,右腿翘在左膝上,唇角噙笑:“梁王负隅顽抗,又是利用百姓, 又是再次勾结外贼,可见胸膺恨意滔天,不杀殿下, 誓不罢休。盛京城外城能破,但是皇城里依旧危机重重,我担心他贼心顽固, 另有后招。” 王玠不慌不忙:“那依你之见,他后面的招数是什么?” “那可就多了。”危怀风漫声, “从外城至皇城,少说有半个时辰,各大坊市楼宇林立,纵然有精兵护卫, 也难以防止有人埋伏在暗处放箭刺杀。再说皇城,若是破城以后, 梁王伺机逃脱还好,倘若他不逃,则必然是孤注一掷,想要与殿下同归于尽。” 王玠默然。 “殿下是我们的主君,也是如今皇室当中唯一能继承大统之人,若有意外,则所有人的心血功亏一篑。国朝群龙无首,外敌狼顾虎视,天下必然再一次战火连天,疮痍满目。殿下当初答应出山,是为尽快平息战乱,让百姓休养生息,安家乐业,应该不忍心看见社稷再次分崩的局面吧?” 王玠愀然,微垂眼睑:“所以,你欲如何?” “愿效法十三年前龙涸城一战——”危怀风眼神坚毅,慷慨激昂,“与殿下互换身份,偷天换日,以假乱真。” 王玠怔忪,思及当年轰动内外的龙涸城一战,危廷、襄王的面孔从眼前掠过。他诧异道:“你要假扮我?!” 危怀风应是:“决战凶险,变数难测,为防万一,还望殿下应允。” 王玠胸膛突突震动,不做多想,断然拒绝:“不可!” “此事关乎大局,并非是殿下一人的私事,还望殿下莫要意气用事。”危怀风耐心劝导。 王玠偏开脸,放下手里的奏报,拳头收拢,思绪万千。 危怀风微笑:“若没记错,当初殿下三番两次拒绝我,是因为烧蛋算过三卦,每一卦皆显示,若是殿下与我谋事,便会有性命之虞?” 王玠脸色越发凝重,沉声:“骗你的。” “那就好办了。”危怀风眼底堆笑,“既然殿下承天之佑,并无劫难,那我假扮你,也不会有什么凶兆。殿下何必忧心?” 王玠看着他,心绪复杂。 “我没算过命。但是从出生以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起事后,战败、重伤、瘟疫……也算是历尽磨难。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能多次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想来也是个命硬之人。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妨也先烧颗鸭蛋,给我算上一卦?” 王玠依旧板着脸:“都说了,骗人的把戏,给你算上一卦又能如何?” “那我便当殿下是应允了。”危怀风头一歪,笑得恣意,“殿下虚长我几岁,届时我留些胡须,也便于掩人耳目。” “少妄想,我扮不成你。” “殿下扮我时,一身甲胄,头上戴着兜鍪,也就露出来半张脸。让人从伙房寻口铁锅来,用锅灰摸黑一些就是了。” 王玠靠在椅背上,闭眼,想是气的,脸已经开始黑了。 危怀风优哉游哉:“我呢,便从夫人那儿取些胭脂来。殿下姿容俊美,我也不差,区别无外乎是殿下肤白一些。梁王快十年没见您,想来也分辨不出多少。待我蓄上美髯,玉冠束发,狐裘披身,应该也大差不差了。” 王玠胸膛起伏,无声一叹。 次日,危怀风果然从岑雪那儿弄来一盒胭脂,要先扮一回,看看效果。顾文安看热闹不嫌事大,打开胭脂盒,拈来一指头细搓:“不错,粉质细腻,覆盖力强,涂上脸后必然肤若凝脂,光华衬人。殿下,您的风采怕是要被抢走了。” 王玠丧着脸,不予理会。顾文安撸起衣袖,径自帮危怀风涂脂抹粉,折腾半晌,愁眉不展。 “不成呀,将军。这粉在我这儿还能盖一点儿,往您脸上一抹,炭上铺雪似的,越铺越脏啊。” “你让开。” 危怀风搡开他,用丝绵扑在胭脂盒里猛蘸,接着往脸上猛敷,铜镜里映出来的脸果然越来越来越“脏”,并不是想象里的雪白,而是一种类似发灰的颜色。 危怀风皱眉。 王玠耷拉眼皮看着这一幕,咽下一口浊气,起身走来,抢走危怀风手里的胭脂盒。 危怀风抬头,脸似一盆被水浇灭的炭,眼里苟着火星,亮光闪烁。很威武,也很滑稽。 “文安,”王玠无奈开口,“取些白面、鸡蛋、蜜浆、牛乳来。” 顾文安先是一怔,旋即了然,奉命离开。危怀风屈膝坐在案前,仰着脸一笑。 “非要如此?” “梁王是谋害家父的最后一个元凶,我想手刃之,为父报仇。”危怀风坦然无畏,“殿下就当全我私心。” 王玠哑然无言,沉吟良久,走至危怀风身侧坐下。 当天,顾文安取来王玠吩咐的一应物品,坐在案前,平生第一次近观那神乎其神的易容之术。 危怀风、王玠皆是五官极为精致的美男子,肤色一改、胡须一粘,便已有了六分神似,待王玠为他调整脸型,改换发饰,相似度陡然增至八分,若非极亲密之人,根本瞧不出差别。 “殿下果然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危某五体投地。”危怀风凝视着铜镜里的脸,相当满意。 顾文安也大开眼界,意犹未尽:“殿下,您也扮扮危将军呗。” “取一口铁锅来。”王玠一本正经。 顾文安呆怔。 危怀风咧唇笑:“够否?要不多取两口,擦厚些,也省得关键时候露馅。” 王玠心想这人可真是三斧头砍不入的脸,厚度惊人,斜乜他一眼,接着用蜜浆、蛋清以及胭脂等物研制人面。 危怀风看他受气媳妇似的,更笑得爽快。王玠心里毕竟有气,被那笑刺得耳痒,借机揶揄:“令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介美男,无论如何在沙场摔打,都有一身玉肤,为何你偏偏黑成这样?” “我像我娘。”危怀风满不在乎。 “看来是祖传的肤色,危将军也改换不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岑姑娘玉肌雪肤,怕是也与令尊一样,要浪费了。”王玠杀人诛心。 危怀风收住笑,听出一种被诅咒的恐惧感,顾文安在一旁捂嘴,笑声“咻咻”地漏出来。 “笑什么?”危怀风睨他。 顾文安甚是无辜,蒙着脸背转过身。危怀风看回王玠,努力笑:“小雪团曾说想要一个像我一样的孩子,那就借殿下吉言了。” “嗯,那挺好,肤色像你,模样像她,一定极好看。” 危怀风彻底笑不动了,横竖觉着王玠在骂人。王玠身心舒畅,三两下易容完,便在这时,一人走进大帐里,行礼道:“启禀殿下,何家有密信传来!” 三人精神一振,王玠伸手,却见来人面朝危怀风,倏地反应过来,他两人这厢已互换面容。 危怀风接信,看完后,唇角浮笑:“今日夜半,何家人要开明德门!” 众人振奋,危怀风眼神锐亮,看着王玠:“殿下,天意如此,走吧!” ※ 奉天殿里,杀气四震,危怀风手刃光睿帝,原本潜伏在暗处的饕餮杀手仓皇遁形,被严峪迅疾拿下。 侍奉在左右的几名内侍、宫女惨然色变,不敢遁逃,伏跪求饶,抖似筛糠。危怀风拔走光睿帝咽喉里的利箭,竟见箭镞黢黑,涂有剧毒,冷然哂笑。 奉天殿外,气氛依旧剑拔弩张,梁王扣押着杜知涯,依稀听见大殿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想要凝神分辨,偏偏“危怀风”开口说起话来。 “梁王已是道尽途穷,梁指挥使竟然还愿意为他卖命,可见也是难得的忠良。可惜,你奉错君主,就算尽忠而死,最后也不过落得个为虎作伥的千古骂名。趁着大错没有酿成,及时回头,九殿下宽洪海量,或能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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