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皇上只下令惩治了普奇与那位老太医,但此事却是牵涉众多,要调查的事情也许多。 比如,咸安宫为何会出现白烦矾。 比如,老二妻子石氏是不是真的病了,知不知道老二的主意。 比如,咸安宫的小太监与贺太医身边的小太监对这事儿是否知情。 又比如,贺太医也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他乃出身太医世家,老二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冒这样大的风险为老二做事? …… 皇上决心彻查此事,依旧将此事交给四爷去办。 一时间,朝堂之上,紫禁城之中,是人心惶惶,众人将此事称为“矾书案”。 四爷不负皇上所托,不眠不休忙活了小半个月,终于将此事彻查的清清楚楚,总共查获四十六人,咸安宫的小太监宫女全部换了一批,老二妻子石氏娘家也遭了皇上训斥。 一开始弘昼还担心皇上会因这事儿动怒,却发现皇上面上并不见怒气,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乾清宫的他仍记得太医院院判说的话:“……如今皇上的病虽已经好的差不多,但皇上却是年纪大了,从前日夜劳顿,已伤了根基,心病还须心药医,若皇上心里愁郁,只怕很快又会生病的。” 故而这几日弘昼是想方设法逗皇上开心,他知道,即便皇上面上装的不在乎,可废太子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若不然,为何皇上罚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废太子妻子的娘家都罚了,为何没罚他? 甚至皇上还专程嘱咐过内务府,咸安宫饮食起居一律照旧。 弘昼只觉得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一日弘昼前去御书房时撞见皇上微微发怔,喊道:“皇玛法。” 皇上的确是在想“矾书案”一事,从这案子上想到了废太子,可他知道弘昼最是关心自己身体,便笑道:“弘昼来了?你不是说今日天气不错,要去御花园池塘喂鱼儿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弘昼笑着道:“我每次天气好时都去喂鱼儿,我虽不认识池塘里的鱼儿,可它们都快认识我了,怪没意思的。” 说着,他更是兴致勃勃道:“皇玛法,今日我在御花园听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说是如意馆来了个西洋画师,您知道吗?” 他也是路上听人说起这事儿的。 外国人在大清可是稀罕得很,在紫禁城更是不必说了,连向来恪守规矩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说起这人来都是面露好奇之色:“你们见过这位新进宫的画师了吗?他长得是白头发,白胡子,我开始见到他时还以为他是个年纪大的老人了!” “嘿,你可真没见识,那人一看就不是年纪大的老人,他皮肤多白啊,而且也没皱纹,是西洋人咧!” “没错,我听说他画的画可好看了,与真的是一模一样,他不光长得好,画画的好,名字也好听,好像叫什么朗世宁!” 朗世宁? 弘昼对这人是有几分印象的,毕竟他曾在历史书上几次看到过这人的名字,知道这人深受皇上的喜欢。 当即他就心生一计,连鱼儿都顾不上喂了,匆匆跑了回来。 皇上瞧他兴奋的小胖脸都是红扑扑的,笑道:“朕知道这人,是朕派人将他从广州请进宫的,他早在九月就进宫了,原打算叫他给朕画几幅画像的……” 后来先是太后娘娘薨逝,再是矾书案,就被耽搁下来了。 弘昼笑道:“皇玛法今日奏折可看完了?您若是有时间的话,咱们去见见那位朗画师好不好?我还没见过西洋人呢。” 说着,他更是好奇道:“我听人说他的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 “既然他长得和咱们不一样,那咱们说话他能听得懂吗?” 皇上见他这般感兴趣,索性道:“那朕带你瞧瞧去。” 他先带着弘昼去了御花园,两人正喂鱼儿时就听魏珠说郎世宁画师来了。 弘昼扭头看过去。 在这个时代看到外国人,他觉得有点稀奇,咧嘴笑了笑,很想脱口而出与他说“hello”。 郎世宁进宫虽有些日子,却一直没在宫中走动过,猛地看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Cutiepie!” 弘昼凭借着自己有限的英语知识,也能知道这人在夸自己可爱,当即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今,也就他能听懂这话了。 一旁的魏珠连忙道:“朗画师,您可别说您的家乡话,我们都听不懂了。” “还有,您见到皇上得给皇上行礼。” 郎世宁这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道:“臣,郎世宁……给大清皇上请安了。” 皇上笑道:“朗画师不必多礼,朕听说你擅长画画,既然如此,你便将你平素所做的图拿上来给朕看看。” 郎世宁很快就命人奉上自己所画的骏马图。 即便皇上见多识广,可看到他画的骏马时仍觉得惊喜:“你这骏马画的是栩栩如生,比如意馆别的画师都要画的好些,果然是名不虚传。” 郎世宁谦逊笑道:“皇上过奖了。”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可见你是个聪明的,来咱们大清没多久,连‘过讲’二字都会用了。” “朕还记得前两个月见到你时,你汉语说的还是磕磕巴巴了。” 郎世宁再次笑道:“皇上,您过奖了。” 说着,他更是用蹩脚的汉语道:“皇上,臣不光马画的好,人像也画的好。” 弘昼早就想见识一二了,连忙道:“好啊好啊,我来试一试。” 他不是没见识过古人的画画水平,不是说不好,可比起后世来却是差上不少。 谁知下一刻他却听见皇上道:“既然这般,那朗画师你就帮朕和弘昼画一幅画吧,就画《祖孙嬉戏图》好了。” 弘昼也曾在御书房见识过皇上的画像,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乘于马上,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在很多人甚至在皇上看来,是没有人有资格与皇上一同如画的。 便是当年得宠如废太子,也没有和皇上同出现在一幅画中。 皇上瞧见惊愕的弘昼,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朕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担心朕,所以住在乾清宫,可你总不能一直住在乾清宫陪着朕吧?你得念书,得练习骑射,还得娶妻生子,朕可想着早点看到你的儿女了。” “若有这样一幅画像留下来,朕想你了就能看一看了。” 弘昼却正色道:“皇玛法,您若是想我了,只管差人请我进宫就是了。” 皇上也是一本正经道:“朕可是会时常想你的,有的时候深夜批完奏折会想起你,有的时候南巡也会想你……总不能将你时时刻刻拴在朕的身边吧?” “你会一日日长大,朕也会一日日变老,朕想永远记得五岁的弘昼长什么样子。” 弘昼的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觉得甜滋滋的。 他更觉得皇上真是名不虚传,这一句句情话说出口,谁能抵挡得住?也难怪后宫妃嫔一个个对皇上都是死心塌地。 弘昼欣然答应下来:“好。” 寻常人被画师画像都是坐的端端正正,但身为天子,总是有格外的优待,今日下午皇上就带着弘昼喂鱼散步,约莫两个时辰的样子,郎世宁的《祖孙嬉戏图》就完工了。 在见到成品图时,弘昼顿时明白郎世宁为何会声名远扬,郎世宁笔下的人仿佛都带着灵魂,画中的弘昼正踮着脚往池塘里撒鱼食,一旁的皇上含笑看着他,眼神里不失慈爱。 不光弘昼满意,就连皇上都微微颔首:“朗画师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魏珠见风使舵道:“皇上,可要奴才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御书房里?” 皇上摇头道:“不必挂在御书房里,裱起来挂在朕的寝殿吧。” 弘昼脸上是笑意更甚:“好啊好啊,这样皇阿玛睡觉之前最后一个看的是我,睡醒之后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我。”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催促道:“魏公公,你要内务府的人办事快些,早点将这幅画挂在皇玛法寝殿里。” 魏珠连声应下,当即就去交代人办这事儿了。 郎世宁得了赏赐,谢恩之后就要下去。 弘昼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今的大清虽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样,可很快就会走向衰老,他仍记得历史上的种种战争,更记得他最喜欢的圆明园被八国联军抢掠一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灵机一动,便将郎世宁留了下来,道:“朗画师,我听说您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呀?那里有京城和广州好吗?” 郎世宁面上有片刻的犹豫。 他并不似大清臣民奴性已深入骨子里,在他们意大利,是讲究民法,讲究人权的,可他又聪明的很,知道在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若是有些话说出口,这位大清帝王是会不高兴的。 他斟酌道:“我是从遥远的意大利来的,从意大利过来要坐很久很久的船,也要坐很久很久的马车。” “至于小阿哥问我我的家乡好不好,我想,在每个人心中自己的家乡都是最好的。” 这个朗世宁,还真是滑不溜秋! 但这等小问题,却是拦不住弘昼的,他更是步步紧逼道:“那您的家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好法?我实在是很感兴趣。” “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看皇玛法做什么?” “皇玛法是个很好的人,可不会因你说实话而责怪你的。” 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皇上也只能受着:“朗画师,你直说无妨,正好朕也想听听你们洋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郎世宁可不懂中国人特有的客气话,听皇上这样说,便如实道:“回皇上的话,虽说京城和广州很好,像皇上,像弘昼小阿哥,像许多皇上的亲戚,过的日子很好,实在叫臣羡慕。” “可臣从广州一路走来,见了太多太多可怜人,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到了晚上不敢点灯,每顿饭连肉都没有。” “在我们意大利,我们可是每天都能喝牛奶吃肉的……” 皇上面上并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魏珠却着急起来,不免提点道:“朗画师,您可不能撒谎啊!” 郎世宁着急起来:“我没有撒谎,我们从来不撒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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