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喆也是个讨厌鬼!本来没打算杀她的,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鲜血迷了眼,刺客又往苏喆杀过来。苏喆向来不惯着别人,命令直接变成了:“杀!” 他们这才知道怕,死了几个之后,开始逃,逃亡的时候顺手给了擦肩而过的山红凤一刀!路丹青路过,看到了自己的侄子,喝令他老实。侄子朝她甩了一刀,还骂她:“忘恩负义,拿家里的兵争自己的官。”诅咒她去死。 路丹青没受伤,但气个半死。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先看山红凤。 现在已经拿了两个活口,其他的身份也辨认完了。也不费事,比如苏喆就一眼认出了自家亲戚。 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幕府那边急着递消息过来,是怕万一走漏了消息,流言传到京城,祝缨不知内情会着急。后续情报都会第一时间报过来的。 祝缨一直在看信,这不是她日常的速度,而且到最后笑容也淡去了。刘昆忙问:“怎么了?” 刘昆是有见识的,才生了孩子,产妇是虚弱的,能让祝缨不言语,难道是祝青君?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那安南的情况?用心教养了几十年的继承人出事,这可是件大事故!祝缨年纪不小了,祝彤还算嫩,中间断层是很要命的。 祝缨道:“这些孩子,稀里糊涂的,我写个条子,现在发回去。” 她写的条子很简单:一、你们做了什么应对?稳定了局势没有?二、把详情给我说明白了。 很快,又有一封信送了过来,是祝青君的手书:刘遨在养伤,很好。胡师姐入土为安,伤者在养伤。她与苏喆等商议,捉拿凶手。 翻过一页,下一页的内容让祝缨挑了挑眉。祝青君本意是要查清有无其他人牵连,但是林戈、苏喆、苏晟等人连同赵苏,在去外五县办案的时候带兵血洗了三个半县。 塔朗县倒是安然无恙,因为从头到尾就没有参与刺杀,阿苏县算半个,另半个是苏飞虎的后人参与了,差点杀了山红凤,苏晟新仇旧恨一起算了。林戈的仇就更深了。 祝缨召来祝青雪:“出事了。联络晴天,她怎么没有消息来?” 祝青雪看完讯息,也吃了一惊:“我竟不知道。” “要快!无论她们怎么封锁,一旦消息不通,聪明人就知道出事了,必有流言传出!我们如今孤军在外,家里要是有了变故,就成了断线的风筝。这里恨我的人可不少!” 祝青雪道:“我就去!” 祝缨面上装作无事,依旧与杨太后、岳妙君去逗小皇帝。 小孩子长得飞快,岳妙君与杨太后看得还严些,祝缨则只要他功课做得差不多,就不让拘着他随他玩。 今天,他又疯跑了起来,岳妙君和杨太后又要拦,祝缨在一旁拍手笑着,丝毫看不出来老巢有事的样子。 直到回到府里,祝晴天的情报传了来。头一天才发出的询问,今天就回了,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早几天已经发出的。 祝缨又拆了信,看到刘遨正在康复的消息,才松了一口气。祝晴天写得更说细,连“林戈先串通苏晟,两人再去找的苏喆”的细节都打探到了。祝青君也还好,她还坐镇幕府,月子是坐满了的,并没有亲自去梧州。 也因如此,让林戈等人才有了操作的空间,他们还串通了金羽。名义上,是派的金羽与路丹青带队去抓人。祝青君是考虑到了林戈的仇、苏喆的阴、苏晟妻子新伤的,万没想到,他们却有了默契。 郎睿与苏鸣鸾当了内应,截断了三个半县出逃的路。不过也算不得灭门,毕竟苏家有苏喆、苏晟,路家有路丹青,金家有金羽,他们都还在。 赵苏加入其中并非全因苏喆的劝说等等,而是金羽、路丹青带人到梧州的时候,因驻扎在州城,连人带城都被围了。赵苏做这梧州刺史,名义上管着七个县,实际上五个不归他管。有这机会,他自己都要先跳出来,根本不需要别人游说。他直接给人扣了个“围攻州府”的帽子,帮着林戈等人出谋划策去了。 外五县虽然看起来不如祝县等地,但是从来没有受过亏,虽然也有头人,却与之前被摧枯拉朽掉的那些完全不同,他们寨子里的土兵也有盔有甲,也受过一些训练。这一场仗打下来,梧州元气大伤——有一多半的地方成了战场。连带的,梧州商路断绝。 赵苏掺和了,祝缨就知道这件事不会有反转了,场面惨,也得是惨胜,她将信给了刘昆。 刘昆看完大惊失色:“这!这是新旧不相容啊!相公,虽然旧人势力不如新,只怕起动荡。而且,这受伤,我是说,副使恐怕也要落下病根,这……” 祝缨道:“我是时候回家啦。” 刘昆道:“不不不,这些年,安南人早就知道以后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私下都说,再过些年,也是该改土归流,梧州也该成为正州了。您与外五县有约,如今是他们动手,不是您,不是您背约。您要回去,向着哪一方呢?等尘埃落定,回去才妥。” 刘昆的心里,祝缨绝不能做恶人,她是完美的,就应该完美到最后。 祝缨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回去,有什么事我来了结,她们才能轻装上阵。” 刘昆道:“可是,只有她们自己了结,才算是真正立起来了。应该让副使去了结。” “你说的是,可我还是要回去。” “诶?为什么?” “如果她没了结好呢?那我就是被人抄了老巢了。安南干系许多人的身家性命,我可以不插手,但不能不到场。 我带着你们出来,就要把你们好好地再带回去,这三千铁甲要能安全地回去。尤其是阿彤,她见识得够多的了,离家太久,家里人都要不认识她了。” “可是如此一来,此间的大好局势?” 祝缨笑笑:“大好?真的?” “这、这,总是有起色的,如果您一走,这可就……” “什么事也都不是只靠我一个人的,”祝缨耐心地说,“京城离安南还是太远了,咱们消息不畅,没办法马上应对。青君现在不能太操劳,其他人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安南是根本,如果安南不稳,这里的事是推行不下去的。梧州又靠近吉远,情况更复杂。我得回去镇一镇,四周才不敢乱动。” 刘昆心头一沉:“是。我这就去准备,那这府里?朝廷?” “我来安排。” “是。” ……—— 祝缨先去见岳妙君。 岳妙君近来也忙,见祝缨来找她,笑问:“大忙人,有何事?” 祝缨道:“我打算休致。” “诶?怎么……” 祝缨笑道:“太后看禁军的眼神儿比看先帝还殷切。” “不……这……太后心中极敬重你。” 祝缨道:“寿极则辱,为官的生涯也是这般。我要再拖下去,变成一个不肯放权的老糊涂就要受辱了。既然要放权,再留在这里就没意思了。我好久没有扫墓了,昨天梦到我娘,她想我了,我也想她了。” 岳妙君神色黯然,祝缨却很轻松:“我想做的事都做到了,太后这样很好,如果她一直逆来顺受,我才要哭呢!好好帮她,让她坚持下来。我才能走得安心。” “这就走了呀?” 祝缨道:“该教的我都教了,该演示的我都演示了一遍。后人如何是后人的事,与我无干了。我去见太后,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府里的这些孩子,都留给你们了。” “我陪你!” 两人一同到了宫中,太后依旧热情:“快来,才做好的点心。” 祝缨吃得很正常,岳妙君却食难下咽。太后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祝缨道:“我打算调祝彤带兵回去,娘娘看,想让谁接替她?” “走、走、走?我?”这是让她安排自己人了?惊喜来得有点突然,太后一时没接上话。即使贵为太后,她在祝缨面前总是摆不起架子来。 祝缨点点头:“土兵离家这些年,再不回去就该哗变了。不能让他们在京城闹起来,赶紧打发回家种地吧。” 太后的口气非常遗憾:“那她走了,这宫里?” “看娘娘的意思呀,娘娘想要什么人?我说过的,会把禁军交到娘娘手上,这只是一个开始。” 太后心头一喜,继而一惊:“您今天的话不对劲儿,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祝缨道:“先做些安排,让娘娘先适应,就像咱们之前做的一样。总不能事到临头再想,那样没有能够做成事的。娘娘,凡事要想在前面。” “是。您说的是。可是现在?宫里使女兵更好。一时到哪里去寻?” 祝缨道:“宫女不是女人吗?学、练。哪有那么娇气的?都是征发来的,只要你想用,怎么用,在你。” 太后道:“那,能不能让祝彤晚些走,等宫女练出来了再说?” “没用的,没有上过阵、杀过人,练多久都没用。得杀过敌人,经历敌人杀死过自己的同伴,身上才会有杀气。那得有仗让她们打,她们中也要死掉许多人,剩下的才能有点样子。禁军现在的样子,够用了。” 太后扼腕! 祝缨先调祝彤回安南,自己又陆续将宫中防卫安排,连林风也给抽了出来。祝彤领兵南下,是以轮换的名义,因此一路军需给都有保证。 祝彤抵到铁索桥时,祝晴天的又一份情报,连同祝青君的手书也到了:苏鸣鸾、郎锟铻主动请求改土归流。 幕府正在安排此事。 祝缨这才开始将府中的官员另行升迁,男子好办,哪里都做得,将他们一一调走时,外界还在猜测,很是怀疑她是不是又要腾笼换鸟,再选一批女子为官。这让不少人的脸上都带出了焦虑的神情来,只是不敢问到她的面上。一些人腹诽:您再抬举她们,也要看看您的寿数…… 女官的去处确实非常少,也须忧虑失去祝缨庇护之后的生活。她们之中,也有在家中被说:“待祝相公老去了,看你怎么办?” 这些风言风语祝缨一直都知道,对此,她只做了一件事——给女官们找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庇护者,再护持个三十年。 祝缨亲自带女官们入宫去见了杨太后:“会维护您名誉的官员,我也准备好了。” 杨太后面带轻笑,夸赞道:“都是能干的女子啊!”命人带去一旁设宴,自己却对祝缨使了眼色,然后起身。 众人以为她是去更衣,都不在意,祝缨也跟了过去。二人进入室内,杨太后便拉住祝缨的袖子:“相公,你这些日子又是安排禁军,又是安排府里的官员,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休致啦。” “啊?这怎么使得?”杨太后心头一慌,她是想要个禁军,却从来不曾想过要祝缨离开。这才哪到哪,没到猜忌功臣的时候啊!更没想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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