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的最后一面,凯尔茜还是个举止优雅、风度翩翩的少年,做过最粗野的事大概就是陪她在原野上赛马。 而现在—— 斯塔夏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战栗了半天,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台上凯尔茜的目光似乎落到了斯塔夏身上。她的脸上快速掠过一个惊讶的神情,接着露出一个几乎分辨不出的微笑。 她的右手蓦然拢住琴弦,停下已经溢出的前奏,调整了一下琴身,侧对听众,笑道:“我换一首更应景的曲子。” 一串低缓婉转的琴音倾泻而出。 这首歌有个滑稽幼稚的名字,叫做“后院的悬铃花在笑”。它曾经是伊顿王都口耳相传的一首摇篮曲,为每个孩子送去快乐安宁的祝福。 每个人都曾听着母亲唱着这首歌入睡,长大后再唱给自己的孩子听。 而斯塔夏第一次知道这首曲子,是在那个满架蔷薇的午后,凯尔茜将她抱在怀里,像哄着一个婴儿一样擦去她的眼泪,低低地为她唱完了这首祝歌。 她用当时还很清澈的声音认真地说:“安娜,我们和好吧。”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斯塔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阳光透过树荫在凯尔茜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让她的神情都在光影里模糊了,只剩下一点微妙的柔和。 那张光影里的面目,仿佛斯塔夏对人间最初的记忆,一直留在她脑海里。 “我们和好吧,”斯塔夏仰头看着台上风尘仆仆的女人,无声地说:“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奥萝拉:Aurora,罗马神话的黎明女神。 凯尔茜:Kelsey,victorious ship,胜利之船,词源古英语。 阿纳斯塔西娅(安娜斯塔夏):Anastacia,词源希腊语anastais,复活。 预警,这个故事有百合CP出没(应该挺明显的),雷者可从这章开始跳过。 咕咕咕~笔芯! 接下来是可以跳过的碎碎念: 关于奥萝拉裙子的问题,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提出质疑。 裙子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服饰,由于做法简单,所以比裤子出现得要早,在服饰演变的过程中作为一种服饰大类也一直活跃在社会上。 现在的一切文化都是在男权文化里浸淫而来的,女性的服饰文化也处处是男凝的影子,裙子更是几乎紧紧地被绑定在男凝里,成为女性被要求“美”的介质之一。 因此,我一直惮于写裙子这种比起裤子来不太方便的服饰。 但,如果在一个女性第一性的社会呢? 裙子作为一种普通的服饰,不会与某种性别绑定,或者至少不会与女性绑定。比起裤子,它不方便劳作和打仗,更鲜明的特点是很容易做得美观。 因此,基于这种特点,它会不会转而与贵族绑定,成为体面的标志之一呢? 在这样的庆典上,不便劳作的裙子会不会是更正式、出镜率更高的一种服饰? 这个情节设计的本意是奥萝拉穿着昂贵的裙子显耀她家昔日的辉煌。我也可以写成裤装,但我觉得这样更说得过去。 其实有点想把裙子和男性绑定,但感觉一部小说偏离现实太远会影响可读性。比如我很想把子女的称呼写成“儿子”、“男儿”,对应现实。但我用“儿子”这种被扭曲的中性词称呼女孩的话,读起来肯定会很困难。 好像有点烦人哈哈哈,如果不喜欢碎碎念,我可以等完结后一起说ww
第39章 王都的来客05 三十岁的斯塔夏医生作为纯血人类,正处在孕育后代的安全年龄,但她似乎对孕育后代没什么兴趣,甚至从不和镇上的女人们在酒馆里讨论小伙子们的纤细的腰肢和圆润的屁股。 在镇民们眼里,她是个不近男色的无趣的女人。而在那些花枝招展的年轻少男之间,斯塔夏医生就是永远被憧憬着的高岭之花。 三年前她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作为“上等人”出众的举止和谈吐一度赢得了全镇男人的青睐。 少男们结束了每天的劳作后,时而踩着夕阳在斯塔夏医生下班的路上你推我搡,最后跌出一个红着脸告白的扭捏男孩。 斯塔夏总是很礼貌地说声“抱歉”,就会毫不留恋地离开,无论拦在她眼前的少男生得有多美丽。 在全镇最美丽的少男卡洛斯都难以获得斯塔夏医生的垂怜后,酒馆里下工的女人甚至在酒后嘲笑起她的品味:她总不能喜欢那些经过人事的二手货吧? 人们对男人的口味通常分为两种,一种喜欢处男,一种喜欢性经历丰富的成熟男子。 而自从斯塔夏科普了性经历过多的男子会给女人带来疾病后,在伊尔塔特,处男派在这场辩论中占了短暂的上风,喜欢成熟男子的女人经常被认为是落后的、不懂科学的。 而现在,这种嘲笑像一把回旋镖,又插在了斯塔夏身上。 这种时候,斯塔夏往往就在酒馆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带着微微的笑意,醉在一片窗边的暮色里。 在黄昏后的微醺,女人们劳作了一天之后,来到在这座老旧的小酒馆,往往会消解掉白日的紧张,享受片刻的轻松时间。 这些酒后的口无遮拦,有时候是粗俗的,有时候是放诞的,也有的是生活之外达不到的浪漫。 有的人会幻想春夜芦苇荡里美丽的男人,也有的人幻想春日田野的风筝。 所有的这一切,让黄昏后的酒馆成为了斯塔夏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她们逗弄着酒馆的成熟男侍,挤眉弄眼叫他去试试。男侍的侄女都有三岁了,闻言涨红了脸,讷讷地送上酒就离开了。 当然,这种逗弄是善意的调侃,女人们向来懂得分寸。将心比心,在风俗淳朴的小镇上,很少有女人会对别人的哥哥弟弟做出一些不好的行为。 这也是男孩们随意在天黑后仍然在大街上行走的原因。 人们继续着她们的猜测。 有人猜测斯塔夏是个虔诚的苦修教徒,有人认为她是个克己守礼的绅士,还有人认为她来自城市,看不上小镇的这些风吹日晒、面孔粗糙的男孩。 但这些猜测统统都不对。 事实上,斯塔夏很能欣赏伊尔塔特少男们的美貌。 镇上的少男有种生机勃勃的淳朴美,拥有小鹿般纯净的眼睛。那种天真的颜容比城市里皮肤苍白的男孩们更受斯塔夏的欣赏,她甚至沉迷于这种田园牧歌般的诗情。 他们有一种难以复制的、无知又明快的美。 但她也只是像欣赏美丽的画作和音乐一样欣赏罢了。 此外,斯塔夏对信奉神灵不感兴趣,也不是那种遵守教条克制欲望的女人。 只是她的渴望,全都在十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用尽了。 十三年前,伊顿王都斯塔兰德。 这一年是伊顿王国玛丽六世的五十岁诞辰。 国王的诞辰庆典将在七月举行,但在那之前,属国和四方分封的领主们都已经抵达了王都,游走在公爵和亲王们的门庭之间。 她们千里迢迢赶来,当然不是为了拜服在国王脚下,虔诚地恭贺一句诞辰千秋就了事。暗潮在这些葡萄和美酒装点的城堡里涌动着,而晒得发蔫的鸟儿趴在树上,看到的只是一片太平的觥筹交错。 在这些大理石砌成的城堡里,宴会几乎每天都会举行,木桶装着吃不完烂掉的葡萄和蜜瓜从后门运出来,酒精和香粉的味道甜得发腻。 提琴和长笛的交响和这片似有还无的香气交织在一起,萦绕在这一座座灰白的古老建筑里。 柔绿色茑萝藤蔓掩映的窗子里,清丽的男子已经系上了华丽的蕾丝喉结巾,套着华丽袅娜的鸟笼裙,正在水银镜前揽镜自照。 几个小兄弟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脸色绯红地谈论着楼下清俊的少年们。 在少男们窃窃私语的时候,斯塔夏早已抓住机会偷偷溜了出去。 与在大厅里长袖善舞四处结交的姐姐不同,斯塔夏不是母亲选定的继承人,本人也并不热衷于权力,只一心扑在医学研究上,对大厅里各怀心思的交谈十分厌烦。 更何况,她早就感受到了来自楼上那些若有若无的窥视。 那些脑内空空的闺阁男子大概会因为美貌而被当作珍贵的财富而压轴出场,陪伴这些客人跳完最后一支舞,然后羞涩地接受着绅士们的恭维,成为这场宴会最美的装点。 可惜她闻不惯那些香粉的味道。 穿过垂满葱郁茑萝的长廊,见到面积宽阔的后院。 一座小池塘,池边走廊,靠墙有一小木亭。 亭下靠坐着一个读书的少年,曲起一条腿,散漫地斜倚在靠墙的蔷薇篱笆架边,走廊垂下的茑萝被微风吹出一条口子,露出少年隐约的侧脸。 她有一头象征着高贵的金色长发,以及狭长的碧绿色眼眸,正面无表情地望着树上的栖鸟。 她的眼型向外微微挑了一个弧度,就像一只飞鸟的纤窄的翅膀,凛冽又危险。 斯塔夏手里不断抛着的宝石胸针一时没来得及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手里抚摸着那颗尚且完好的蓝宝石,一边眯起眼睛盯住少年的侧脸。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 全身的器官都在叫嚣着,难以言喻的心悸控制着她的每一寸肌肉,让她立在原地微微颤抖着,一步也移动不得。 她的心脏紧紧收缩着,泵出一团一团滚烫的鲜血,清晰地流向四肢百骸。 最开始的喜欢不是源自感动,也不是欣赏,而是年轻悸动的渴望。 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理解了那些心甘情愿被自己姐姐踩在脚下、仍然前仆后继的贵族男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炽热,少年似有所觉,眼睑微垂,朝这边看过来。 斯塔夏一惊,不知为何忽感心虚,正要转身离去,就听见少年冷冷地一声喝问:“谁?” 她像鹰隼一样的目光锁住了斯塔夏。 斯塔夏回身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您好,我是赫伯里侯爵的次女,偶然来到这里,打扰您了吗?” 少年不冷不热地回答:“那倒也没有,这里又不是我家,人人都来得。” 斯塔夏不以为忤,给自己打了打气,就不要脸地转过走廊,走到亭下:“敢问您是?” “这里的主人是我的姐姐。”少年随意让出了一个位置,提壶给斯塔夏倒了一杯黑麦酒。 这座城堡的主人是国王的次女,克莱尔亲王。 斯塔夏有些惊讶地微微欠身:“原来是凯尔茜殿下。” 当今国王诞育了三个女儿,长女已经立为储君,次女成年后也已经封王,唯有最小的女儿凯尔茜才长到十七岁,据说封王在即。 许多人家都想推荐自家的男孩的血统给她诞育子嗣,好与王族扯上一星半缕的关系。即使不能,也能与未来的亲王沾染一些桃色联系,吹一吹枕头风,很多事情就好办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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