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每每干活疲累之际,就对着聂繁天发泄。 人前人后没少虐待,每天的非打即骂,十几年时间里早就积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现在,被虐待的孩子长大了,马上就要杀人,补救关系已经来不及,江枝能做的只有放他前程。 徐二瑞是个听话的,见娘执意要“送走”小天,他没办法,只能给表弟收拾行李准备干粮。 在徐家的这些年,被撵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这一次聂繁天没有像平时那般跪在地上求饶。 他敏锐察觉今天的舅母有些不一样。 以前舅母只要看见自己吃东西就要骂人,今天居然会大方的让表哥多装点,好让自己走得远些。 聂繁天心里戾气稍减,他没有闲心去想太多事。 好男儿志在四方,周王的兵马正向京城进发,自己要去投奔义军。 本来以为要在半路上偷偷跑,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村长走。 两边心意相通,整个过程很是顺利。 江枝生怕他会回来找自己,不仅给干粮吃食,就连穿的棉袄都多给了一件。 很快,村长就带着聂繁天,连同其他村民乌泱泱一大群人,牵狗拉羊,赶车挑担的离开徐家村。 送走聂繁天,江枝也要准备跑路了。 刚才当着聂繁天的面说不走,是不去随大流逃荒,可不是要原地等死。 战场离普通人很远,但败兵流民很近,所谓的兵灾,最主要还是那些如同滚雪球越聚越多的流民。 饿绿眼的流民和逃兵破坏性极强。 江枝没有忘记这是男频文的世界,还是战争年代,失去社会秩序,人一旦丧失人性,那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没有极品亲戚,因为这样的亲戚就是原身自己。 逃难之际突然走了表弟,家里就只剩自己一个男丁,徐二瑞心里难受:表弟在自家长大,遇上事还是说走就走,真如娘说的那句不如养一条狗。 江枝没空管徐二瑞的心情如何,喊道:“那小子,你愣着干啥,快收拾东西!” 对自己突然成婆婆,还有这样大的儿子,江枝实在无法立即进入状态。 徐二瑞回过神:“娘,我们也要走?” “谁说不走,不走难道在这等着被人砍头!” 江枝拍拍手上的灰土,见这个儿子还傻愣愣站着不动,心中忍不住埋怨:真是不机灵! “哦哦!好,我这就收拾,马上收拾!”徐二瑞不明白自家娘刚才说不走,这时候又要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一想到村长他们人多,还没走多远,自己只要快些能赶上,徐二瑞立即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 其实小天早就把家里的粮食和衣服装好了,只是娘舍不得家里的几间房子才不走的。 农户人家说家当,最值钱的就是那一亩三分地和房子。 土地是搬不走的。 现在是春荒,地里除去一些过冬的庄稼,就没有能收的。 房子也搬不走。 徐家有两间正房,两间厢房再加柴房灶间,虽然都是茅草屋,但被原身打理得很好。 泥墙严密,草顶厚实,足够遮风挡雨,要丢下实在舍不得。 逃荒离开家园,唯一能带的就是粮食和衣服。 家里的粮食吃一冬所剩无几,现在能留下的都是粮种,还有地窖里的几十斤红薯。 另外就是养的几只下蛋老母鸡,这是给要生孩子的儿媳巧云准备的。 江枝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担子和两个背篓,还有几只绑着脚的鸡,忍不住扶额。 这一家三口,就只有徐二瑞是个壮劳力。 自己要是就这样去逃难,结局不用聂繁天动手都只有死路一条。 没车没牲口,自己跟怀孕的儿媳背着这些重物根本就走不了多远的路,哪怕跟着其他村民一起走也改变不了掉队的命运。 若遇到其他流民要抢东西更是无法招架。 儿媳巧云看着背篓脸色苍白,一想到要背着东西赶路就肚子发紧。 她害怕乱兵打来,但觉得婆母说不走也有理。 大家都是人,那些流民不可能真的要吃人吧? “去你爹烧炭的山上!我们躲过这一波乱兵流民再说!”江枝道。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找到这样一个好去处。 “那……那里不好住人!”徐二瑞迟疑道。 徐家村是个小村子,二十多户人家,也就两百多口人。 都说靠山吃山,徐家村也靠大山却吃不上。 这里山虽然高大,但土薄石头多,除去满山高大的青岗树和一些杂木,就没有什么出产。 村里人平时在林子里砍杂木烧柴,另外就是每年冬天时烧上两窑青冈炭送城里卖,换些过年钱。 上品青冈木炭价格高,这也是村里各家各户的一笔收入。 为了烧炭方便,每户人家都会在自己习惯的山林里搭临时小棚堆炭。 山林虽然隐蔽却被人放弃,最主要的是山上缺粮。 在上面躲得了十天半个月,躲不了一年半载。 “巧云这肚子大着,根本就没办法走路,你是不想要媳妇了!”江枝没好气道。 聂繁天要寻他自己的出路撺掇着逃荒,这个傻儿子就没有考虑过其中艰辛。 也正因为原身走得累一路磋磨男主,这才丢命。 徐二瑞看看媳妇的肚子,又看看罕见没有发脾气的娘,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得院外突然传来喧闹声,紧接着就是咚咚砸门。
第3章 找帮手 院里人一惊,难道流民这样快就要来了? 好在很快就有人喊:“二瑞哥还在家吗?” 是村里人。 徐二瑞打开门,江枝就见一个裹着麻布的少年缩头缩脑往里张望。 她有原身的记忆,对眼前这人认识,有些吃惊道:“小满,村长他们已经走了,你家怎么没走?” 不得不说,破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是有天运护体的男主。 聂繁天心机深,在徐家受着苦还是有几个朋友,书中也说带着一些人去的军营。 徐小满就是其中一个,最后为聂繁天丢命。 只是现在聂繁天走,自己留下,他也留下了。 徐小满惨白着脸:“江婶子,你家走不走?” 江枝问道:“小满你家呢?你走不走?” 小满今年也是十五岁,他有一个穷家。 他家原本还不错,虽然父母离世得早,兄弟俩还是在爷爷奶奶的抚养下长大。 大嫂进门第二年生下侄女,家景好转,可惜大哥为多挣钱,在烧炭时太累跌下山崖摔成瘫子。 大哥不想拖累嫂子守活寡,就将人送回娘家改嫁,但把孩子留下了,已经三岁。 现在他家老弱病残都齐活,想走没这么容易的。 徐小满摇头:“爷奶让我走的!” 爷爷奶奶说自己是当祖祖的人,身子骨也不好,能活到六十已经活够,就是死在家里也不走。 爷奶不走,哥是残疾不能走,家里只有自己一个能跑能跳的,肯定无法丢下家人逃命。 现在爷爷根本不听劝,他听说小天走了,但江婶子和二瑞哥留下,就过来打听一下怎么安排的。 弄清楚小满的来意,江枝就说了自己要上山去炭棚躲一躲。 小满听到上山顿时来了精神:“江婶子,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也想上山去,就是我爷奶不走。” “他们为什么不走?”江枝诧异。 不逃荒还可以理解,连山上都不去是几个意思,难道要真的在这里等死。 自己得问清楚。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最需要的还是找知根知底的人抱团取暖。 小满见江婶子要去自己家,有些意外。 这个婶子脾气暴躁,经常打小天,跟邻居关系也不算好,总的说来不是好相处的,今天居然主动关心自己家。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主张,还是前面引路。 短短一天时间,原本还很是热闹的村子已经变得沉闷,大部分人家已经离开。 几只逃脱主人抓捕的鸡站在屋顶惊恐的大叫。 江枝到小满家,看见的情形跟自己刚穿来时一样。 院里胡乱堆满东西,孩子在哭,老人也在哭。 小满的爷爷呆呆坐在院里木凳上,满脸褶子层层叠叠,苦难让他一言不发。 他从村里听到消息,那些流民是真的要杀人,乱兵也真的要屠村。 可是自己这一家子能往哪里走。 自己跟老婆子年纪大了,走一天就吃不消,还有大孙子躺在床上不能动。 而且他是经历过战乱的。 乱跑一样要死人。 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流民如同无头苍蝇,跑进城里也不安全,说不定就撞进战场里当了怨死鬼。 旁边,小满奶抱着三岁小女孩在哭:“老头子,我们死了不打紧,就让孩子们去奔个活路,让小满带妮子走吧!” 她已经哭得声音嘶哑,花白头发从她的头巾里滑落出来和着眼泪糊了一脸。 小满爷木然摇头:“让他走也没用,天要收人,谁也跑不了!” 小满一进院就道:“爷,奶!江婶子家没有走!” 江枝也喊了一声:“长庚伯!” 小满爷抬头看是她,呆滞的脸上有了神情,对这个最爱无理取闹,还虐待孩子的泼妇,他很不喜欢。 只是生死关头,什么气性都没有了,人家好生好气喊自己,小满爷勉强点头:“二瑞他娘,你们也不打算走了?” 江枝道:“我家是不走了。正想看看村里还剩多少人,不走又是怎么个安排法。” 小满爷板着脸:“没什么安排,该死就死。” 江枝继续道:“长庚伯,我们可以上山去躲着,虽然苦了些,总比在家等死强。” 没想到小满爷想都没有想就摇头:“山上没地方种粮食,躲在上面也待不久。 要是这仗打上三五年,人迟早都要死光,死就死吧,早就该死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上山躲,只是山上除去不能吃的炭,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土地种粮食,吃完家里存粮终究还是得饿死,下山也被乱兵杀死。 既然是死,晚死不如早死,一家人还能死在一起。 江枝无语。 人上年纪本该看得开,可受的苦太多,一旦心态崩了,明明还有转圜余地的事,也会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想法都往一个牛角尖里钻。 他不走,小满就没办法走,还想一家人就这样等死。 想想小满,还有小满奶抱着的妮妮,江枝耐心说了一句话:“长庚伯,你要知道谁坐江山都没有杀光老百姓,当光杆皇帝的道理。现在我们只是躲避刚开始的流民和乱兵,等到战事一稳自然会有人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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