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功课要做?”他扫了一眼我的校服,神态从容,似乎毫不在意我的窘态。 “是国文课的作业。”我深吸一口气,“我来找关于《哈姆雷特》的材料。” “《哈姆雷特》,真是怀念啊。”他感慨道,“之前我做老师的时候,学生们也是最苦恼这篇。不过里面的遣词造句十分优美,倒是值得细读。” “我很喜欢哈姆雷特的独白。”我说。 “生存还是毁灭?” 他饶有兴致地问。 我摇了摇头,像小学生一样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是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 “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他补足未尽之言。 “那这样的话,你不妨去一楼的检索电脑那里看一看。如果碰到感兴趣的,就在电脑那里打印出申请单,过来告知我即可。”他指着左侧的走廊,“在线阅览就在报纸区的后面,旁边是咨询柜台。” “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的询问让我回归现实。 “呃,对了,不知能否再问您一个问题。” “请讲。” “如果是您,您会选择哪个?”我没头没脑地问。 “什么?”他愣了一下。 “抱歉,我突然想到的。如果给您带来困扰,我很抱歉——” 他摆了摆手:“无妨。不过倒还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想,如果是我的话……”他沉吟了片刻,终究苦笑着摇头:“抱歉,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两种选择没有高下之分。毕竟人类总是在忍受着,同时也在反抗着。”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从图书馆借了一本《哈姆莱特》,开始阅读起来。阅览室里十分安静,里面坐着的大多是上年纪的老人。在他们身边,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详与宁静。不知何时,窗外开始落雪,雪落无声,行人往来匆匆,好像集体出演一部默片电影。在对面道路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看手机的人,穿黑色大衣,戴口罩,一动不动。 是舅舅的手下。 我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书页上。 哈姆莱特对霍拉旭说:“不,我们不要害怕什么预兆;一只雀子的死生,都是命运预先注定的。注定在今天,就不会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今天……” “爸爸,我来给你送饭啦。” 外面传来小女孩清脆如风铃的声音。 “谢谢你的便当哟。”他说,“今天要留下看书吗?” “不啦,我过会儿去玉子家。我们约好了一起复习功课,还要准备圣诞节礼物……” 我合上书,小心翼翼把凳子推回去。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在同一个黑色短发,穿红毛衣的女孩聊天。她应当比我小很多,眉眼充满稚气和未经世事的天真。他注意到我,冲我点了点头。我尽力扯出一个感激而羞涩的微笑,转身离开。自动门打开时,夹着雪花的狂风冲打在我脸上,将温度一点点割掉, 把我的脸削成一块冰。我走得越来越快,超过一个又一个行人…… “禅院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听到灰原遥远的喊声。 他站在我身后一家咖啡厅的门前,拼命挥手,旁边是面无表情,单手撑门的七海。 “你还好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夏油学长笑眯眯地看着我。五条悟叼着棒棒糖站在一边,看天看地看雪看行人,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干巴巴地问。 “执行任务路过。”他看向五条悟,“顺便让某个家伙道歉。” “你说什么!!!”五条悟一下把棒棒糖拔出,恶声恶气地说,“杰,不要随意对我指手画脚!” “那我们先进去吧。”夏油杰置若罔闻,伸出手,很绅士地示意我先行。 五分钟后,我们一人面前放着一份咖喱饭。打碎的土豆混着白米饭,在口腔里漫出咖喱的辛香。灰原坚持不懈地朝米饭进攻,我半份饭还没有吃完,他已经攻克了三个咖喱堡垒。本来五条悟端着架子,不肯跟我们同流合污,后面实在忍不住叫了一份蛋糕。吃过蛋糕,他意犹未尽,又去抢劫夏油学长的抹茶布丁。我和七海的目光碰到一起,彼此心照不宣。 “本家要见你。”手机上亮起保卫队长的简讯。 “你们要不要一起照合影?”我划去短信,举起镜头,“我来帮忙拍照。” 时间定格,男孩们神采飞扬,笑容恣意。 回去的路上,五条悟吵着要去逛糖果店,让我跟进去结账。 等柜员包装好糖果,他夺过放糖的袋子,从里面抓出什么,朝我抛来。 我伸手一挡,翻开手心,发现里面是一颗粉色的糖球。 “不要太谢谢我。”他丢下一句,大步流星,无比潇洒地走进银白色的世界。在那美丽世界里,我们的朋友正等待着我们的回归。
第6章 人间 二零零六年八月,五条悟与夏油杰奉命护送一位名叫天内理子的少女前往天元大人处。天元大人是一名具有强大力量的咒术师。因为太过强大,他的力量甚至超出了世界的承载范围。据夜蛾老师说,一旦他失去控制,他将进化成高维生物,进而摧毁这个世界的法则。 “就像一只蚂蚁突然变成人,把蚂蚁窝撑爆一样。”我跟灰原解释道。 “可那跟那个女孩子有什么关系?”灰原不解。 “星浆体的身体要作为天元转生的容器,将那股力量束缚住。” 我回答道。 “她的身体?”灰原大惊失色,“那岂不是说她的灵魂会被——” “是的。”我点了点头,“不过不是抹杀,只是融合而已。” 彼时我们正在冲绳机场等待护送队伍的到来。来之前,夜蛾老师特意嘱托我要竭尽全力保护星酱体的安危。其实,她活不活着并不重要,只要□□还具有活性,就还能为人所用。目前,这个女学生已经成了咒术界所有势力的焦点。高层,禅院家,天元的手下盘星教,诅咒师…… “杀死星浆体这种事情应该很简单吧?”舅舅笑眯眯地问我。 我抿抿嘴,努力排除掉心中杂念。 “他们说还要再待一天。”灰原放下手机,对我和七海讲。 七海阴下脸去:“这么说他们已经把人质解救出来了?” 所谓人质并不是天内理子,而是她的侍女。为了拖延时间,高层先后派出诅咒师去干扰五条悟等人,为的就是趁他们精疲力竭之时一击必中。我并不知道他们派谁过来,但我的工作是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一旦那人失手,我必须立刻补上,不惜任何代价,杀死星浆体,让天元完成转化。 “叫他们立刻回高专。” 我说,“多耽误一秒就是多一分变数。” “可夏油学长说,那个女生想在冲绳玩一天。毕竟她马上就要和天元融合了。” “但是——” 我皱起眉,不明白他们怎么还会有玩乐的心思。 “放心了,夏油学长他们可是最强!绝对能保护那个少女的。”灰原冲我竖起拇指。 我不再开口。 次日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在机场大厅等到穿花衬衫,玩兴十足的四人。天内理子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梳着两个俏皮的麻花辫,眉目清秀可爱。她让我想起了栀子。她们都有一样的眼睛,明亮,干净,快乐,带着阳光的温度。 她一直紧随五条悟左右,而五条悟亦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这让我惊讶不已,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他对弱小的人类从提不起兴趣。难道他是被夏油学长影响了?我看向坐在前排的夏油学长,他有所感知,回头问我怎么了。 “你脸上看起来不好。”他说。 “我没事儿,就是想快点回去。” “不是害怕了吧?” 五条悟哈哈大笑,“你也太菜了。” 我确实很害怕。我的目光掠过身侧沉睡的星浆体,心里为自己感到可耻。她这样年轻,这样无辜,却有那么多人要杀她。 直到飞机降落,我都没有动手。下午三点,我们抵达学校。校园里十分冷清,一直到我们穿过鸟居,来到结界内部,都不见一道人影。微不可查的风轻轻拂动石缝里的野草,草尖上趴着一只红色瓢虫。 “小鬼就你们负责照顾啦。”五条悟一脸解脱,“我可打死不要再看小孩了。” 话语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惊愕凝固在他脸上。 一柄长刀穿透了他。 杀人者穿黑色短袖,布料被下面石块一样的肌肉撑得发亮。他双手握住长刀,背上缠着一只相貌奇丑的咒灵肉虫。 他嘴角上长而狰狞的疤痕像蜈蚣一样扭动起来。 禅院甚尔,我的表兄,百年难遇的体术天才,□□强大到可以生吞咒灵。 “带她走!快!”我喊道,立刻拔出武器朝他冲去。与此同时,夏油学长的特级咒灵虹龙也张开嘴呼啸而去。虹龙将他从头吞入腹中,但我知道,这不过是瞬时的喘息。 “你们快去找天元,保护好天内。”五条悟捂着腹部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这里有我。” “小心。”夏油学长嘱咐道。当机立断命我,七海,灰原,还有天内的侍女黑井将天内带离。 我们分头行动,夏油学长和我送天内进入结界,其余人在外面守备。我特意强调,实在打不过就跑,绝不能强行应战。对方的目标仅仅是星浆体而已。 “放心,我会把练习的成果用上的。”灰原说。 天元所在的地方名为薨星宫。说是宫殿,其实更像是在地上挖了一个深坑,接着在坑壁上建起屋宇。在坑的中央生长着一擎大树,冠盖的直径约有二十多米,宛如一张深绿色的巨伞。我站在坑的边缘向下看,除了满目的树叶和枝干,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天元大人就在那里。”夏油学长指着坑的深处说道,“你下了楼梯,便可以抵达结界。之后,天元会保证你的安全,直到同化完毕。” 天内理子没有说话,她怔怔地看着下面,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当然,你还有另一种选择。” 夏油学长冲我笑了一下,复而温柔地对天内说,“和黑井小姐一起回家。” 他以无比的自信对天内许诺:“我和悟作为最强者,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都会保障你的未来。” “我——”天内的嘴唇颤抖起来,她一边说,眼泪一边顺着脸颊往下滚,“我想和大家去更多地方,看更多的东西。我不想被同化,我——我想——” “我想和大家待得更久一点——”她抽泣道。 “可以的。”夏油学长朝她伸出手。便就是在天内回握他的那一瞬间,一颗子弹穿云破雾,朝她的头颅射来。 天内瞪圆了眼睛,脸骤然变得死白。她大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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