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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和这些行人有什么不同，他们躲雨，而她躲神，匆匆逃离的狼狈姿态都是一样的。 令她无奈的是，她必须去找她要躲的神——福生玄黄天尊，尽管那家伙三番四次毁约，每一次都说只要找到我就放你走，可她已经找到祂足足十七次了！ 要不是打不过……就是因为打不过，她只能看着祂耍赖皮，咬牙切齿地忍下去，为了满足那家伙的探究欲，继续这无聊的游戏。 可恶的天尊！ 瓢泼大雨下，朱筱泄愤般狠狠踩了路边的石头一脚，遍布青苔的石块立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粉身碎骨了。 “你……” 朱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想说什么，却被激烈的咳嗽声打断。 她闻声望去，那人坐在轮椅上，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尽管用长长的袖子挡住，但每咳一声，体内的生机似乎就流失一分，脸色苍白如纸，比她在路上看见的，因劳作而被掏空身体、只要一场大雨就会倒下的人还要虚弱得多。 他的背挺得那样直，却要死去了吗？ 为他披衣的侍者虽担忧地望着他，却没有其他动作，他平静下来，漆黑的眼睛再次望向朱筱，半点血色都无的唇瓣一张一合，他说： “你需要伞吗？” 朱筱难得对普通人产生点兴趣，看见她鞋底下的碎石，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反而关心她淋到雨，这人可真是古怪。还是说，离得远，他没看见？ 她踏过脚下的青砖，越过敞开的朱红大门，走向黛瓦屋檐下墨色长发的男人。 一旁站着的侍者连忙拦了她一下，指了指她湿漉漉的衣服，然后摇头：湿气会让身体虚弱的人生病，朱筱不该太过靠近。 侍者已近中年，眼角满是细纹，护着这青年的样子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只是不能说话。 朱筱便站在数米远的地方，抬头笑道：“不需要，你看。” 她心念一动，吸饱水分的罗裙上立刻冒出白烟，变得干燥的同时，落下的雨珠也不再能浸入丝罗中。 侍者睁大了眼睛，有些慌张地挡在青年前面，身为同样见到“神迹”的普通人，这年轻的男人却笑了，他说： “那就好。” 朱筱眨了眨眼，不理解他的反应，忍不住问：“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做到的吗？” “你想告诉我吗？”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青年让侍者后退，对她摇头说道：“那就不用解释。” 从朱筱出现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和她对视，哪怕说完这句话，他喉咙里又冒出痒意，继续用长袖遮挡，拿手帕捂住嘴唇皱眉咳嗽也一样。 这人好奇怪，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会不会是天尊假扮的？ 以往朱筱都是第一时间就能认出天尊，无论祂变成什么样子，此刻却迟疑了，因为直觉没有拿锤子敲她的脑袋，她也没从这个人身上看出天尊的影子。 等他咳完，朱筱拎着衣裙直接踏上石阶，她扶住他的肩膀，仔细地看这个人的眼睛。 朱筱凑得很近，近到青年能数清她的睫毛，他终于有些讶然，仿佛无法承受一般，头微微往后仰，胸膛起伏，淡淡的红晕袭上苍白的脸庞，格外显眼。 他墨玉一样的眼睛里满载着她的身影，朱筱在里面看见了冥思苦想的自己。 好像不是天尊…… 就算是个普通人，再抓着他不放，侍者就要和她拼命了。 朱筱于是松开手，往旁边退了两步，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呃，一个人，假扮的，我正在找他。”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找不出问题，所幸这场“捉迷藏”没有规定必须第一眼就认出天尊真身，朱筱可以继续观察。 “没事，”疑似天尊的男人没有生气，他笑道，“我姓燕，燕清楠。” 他脸上的红晕未消，只是仍然期待着她的回答。 行星吞噬者的分身将自己在西大陆的化名告诉他，表面满不在乎地走了。 今天再看也看不出什么，过几天搞个突然袭击吧。 …… 朱筱回去后苦恼地想了很久，觉得这可能是个专门为她设计的陷阱——体弱多病、命不久矣但是意志坚强的人，她会好奇简直是理所当然。 问题是天尊能看出来吗？她觉得自己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对病弱系的特殊关照，应该没有吧…… 朱筱推开门，闻到满室的药味，她是个“医师”，自然分得清是什么药味。 受寒、发热、续命……这人的身体真的很糟糕啊。如果他是天尊，会觉得这种体验很新奇；但如果他是普通人，就会很难受吧。 她越过画着山水的屏风，让侍者安静下来，然后走近床头，接过中年男人手里的药碗，代替侍者给人喂药。 燕清楠醒着，冷汗打湿了他的长发，接连不断的咳嗽让他无法入眠，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看见她的时候眼神却是明亮的，生机勃勃的。 “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我？”朱筱完成喂药的工作后，坐在床边问他。 有着墨玉眼瞳的燕清楠从头到尾注视她的动作，配合她乖乖服下药物，此刻低声说道：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记得当时我只是踩碎了一块石头，你喜欢能踩碎石头的人？” 听见她的问题，燕清楠突然笑起来，边咳边笑，那种快乐发自内心，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健康的青年，而非双腿残废、命不久矣的患者。 笑完了，他慢慢摇头，对神情中确实满是不解，毫无羞涩的女孩解释道： “不，只是看见你，我便满心欢喜。” 所以他贪恋着她出现的每一分每一秒，想把这道身影永远记下来。 朱筱没有回答，而是拿过一旁的白布，给他擦掉额头上的冷汗，然后略带歉意地对僵硬的侍者说道： “他会好起来的。” 之后，她再次消失了。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 戏剧里是这么唱的，听起来挺强，至少是序列二的奇迹师，所以燕清楠是天尊假扮的？不，戏曲只是在夸张，没有参考价值。也不一定，这可能是直觉在提示我？不…… 朱筱觉得自己现在整天疑神疑鬼，都怪天尊，可恶的家伙，朱筱都快被祂搞出神经病了！ “我们”想跑路了，让“我们”逃跑吧呜呜呜。 然而，至少在“最初”屏障里，朱筱跑不过天尊，每次藏起来都会被抓，她为此哭过无数次了，残忍的天尊还是不肯放过她，非要搞清楚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朱筱真的后悔第一次看见天尊假扮教师时下意识就跑了，让天尊知道自己的扮演不是完美的，祂一边笑着说：“小猪，你看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好老师呢，什么无聊的事都告诉我。”一边就地销毁那个人格，用那张脸杀死私塾里的学生，观察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神。 祂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真有趣。” 朱筱最后告诉祂，祂的眼睛空无一物很好认，是希望祂下次扮演个瞎子，这样她可以先假装认不出，远离祂一段时间，让天尊摸黑去吧！ 可是作为这次游戏范围的城里没有盲人，看来狡猾的家伙没有上当，祂藏得更深。 所以，燕清楠是不是天尊呢？他的眼睛里有朱筱，一直有，她观察过，这点看起来就完全不像天尊，朱筱的犹豫大部分来自于他古怪的态度，可是用他喜欢她来解释好像也说得通，如果他真的喜欢她，那就不是天尊吧？ …… 看见朱筱，燕清楠显然很高兴，他放下手中的折扇，对窗外站着的女孩说：“进来吧。” 他的脸色变好了很多，这是当然的，朱筱有“医师”的能力，给他喂了药他的病就会痊愈。 他看不清朱筱是怎么进来的，没有特意等待过她，是不是也不在意她之后还会不会出现？ 对她的疑问，燕清楠只是温柔地看着她，他确实从不挽留，也不期待她给予回应，因为能在生命的尽头爱上一个人，已让他彻底满足。 连叫住她，也只是因为担心她淋雨，不然，匆匆走过那条青石路后，那个女孩甚至不会知道有一个人爱着她。 这本是私人的事情，如何能让她背上负担？ “……你在做什么？”朱筱决定转移话题。 “这把扇子还缺一个字，我正要写上去，你就来了。” 燕清楠有一双关节匀称、色泽如玉的手，他用这双手摊开折扇，将空白的一面展示给她看，问道：“你想提什么字上去吗？” “不了，这是你的扇子，你自己填就好啦！”朱筱无所谓地回答，发现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禁失笑道，“转过头去，写字的时候看着纸，不要看我。” 燕清楠听话地扭头，坐在轮椅上，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左手托着长袖，他随口问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 朱筱皱起眉头，抓过肩膀上的长发，纠结了好一会，才决定诚实地说：“没有。” 他让朱筱想起了她第一个朋友，叨叨鲁忘了它的名字，但还记得它洁白的颜色，虚弱的喘息，它因自己而出现的求生欲，以及，朱筱后来觉得它是爱自己的。燕清楠和它相似的地方太多，她无法将他视为天尊。 如果他不是，那会是谁？不知道，总之，朱筱还没找到天尊，还可以慢慢找。 燕清楠最后看了她一眼，对她微笑着说：“总会找到的，别烦恼了，我希望你永远快乐下去。” 说完，他想伸手抚平她紧缩的眉头，被朱筱躲了过去，就不甚遗憾地收回手，继续写他的字了。 朱筱本来觉得他的动作过于亲昵，可是看着他的背影，又无端难过起来，还不等她搞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燕清楠就停下笔，说道： “好了” 他随口吹了一下，举起折扇置于面前，将半张脸隐于幕后，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朱筱。 纸扇面中，赫然放着一个“天”字。 “！！！” “我赢了。” 福生玄黄天尊笑着站起来，轻轻摇动折扇，让她看着自己销毁上一个人格，以及为营造这个人格窃取来的仆役。 转瞬之间，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站在瓦砾之中，福生玄黄天尊知道自己得到了两个成果，祂望着朱筱，完全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你……” 朱筱的长发同时颤抖着，恐惧和杀意在眼中交织相融，又化作泪流下来，她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存在，以至于恐惧浸进每一根触手之内，千年万年，再难消除。 —————— “燕清楠”这个人格是天尊精心设计的，确实是对西蒙妮（朱筱）一见钟情，不过一开始就是天尊介意西蒙妮说自己眼里空无一物，于是决定通过“爱”她，让眼睛看起来像人，才这么设置的。所以在发现自己的方法有用后，这个人格就彻底被天尊销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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