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轻轻招了招手,在大妮儿的耳边低声交代了起来。 ………… 赵胜利刚一进屋门,迎面就飞来了一根扫帚疙瘩,他连忙躲闪,虽然没被砸到,却还是把他惊的心里直突突。 “死老婆子,你又发什么疯?”他气得张口就骂,但声调还没拔高,又强忍了下来。 他朝门外看了一眼,见院里没人,这才把门关好,上了闩,回头见老婆子坐在床头正低头抹眼泪,他叹了声气,走过去坐到了老伴儿身边。 开口劝道:“你忘了前两年闹得厉害时是什么光景啦?你真以为二妞跟俺吵是不愿意俺?她也是被她婆婆逼的没办法了,才来找俺说这事,俺给她撅回去也就完事了,你咋还跟着起上劲儿了?” 他老伴儿却停下了动作,眼风狠狠剐了他一下,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大腿上:“小松那孩子多可怜,一丁点儿的年纪,受这么老大罪。孩子奶奶说的也没错,大夫看了那么多个,把药当饭吃,还不是说发作就发作!不是被脏东西‘魇’住了还能是啥? 都说病急乱投医,管他真的假的,咱们不也得试试吗?不过是托你打听打听到底那人现在下放到了哪儿,你看看你那个死样子!芝麻绿豆的官儿,还跩上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你的觉悟高?那可是你的亲闺女,亲外孙!小松要是有个好歹,你也别想好过!” 劳动人民的铁掌是真硬实,赵胜利“嘶”着冷气,把大腿从老伴儿的“魔爪”下解救出来,口里继续劝道:“哎呀,俺也心疼小松嘞!可人家大医院的大夫都看不好的病,一个神棍能看好?现在还敢搞‘封建迷信’?你还真忘了早两年是什么形势啦?你也想让咱家被砸了是不是?还是想让二妞和小松他爹跟着吃挂落?” 听到老头子说起这个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撇撇嘴,不甘心道:“人家小松他奶都听说过的人物,肯定有真本事!不试试你咋知道不中?再说了,人家都打听出来下放到咱们公社了,搞不好就在咱们庄也说不定咧。你不会悄悄地去打听打听?只要别大张旗鼓,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呀?” “废话!俺去打听不得四处问人?那种人俺躲着走还来不及呢,沾边就是找死!咋啦?你说,你是不是嫌弃俺丑,想换个老伴儿了?” “老不正经儿的玩意儿,说正事呢,胡咧咧啥!”他老伴儿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上:“二妞是俺身上掉下的肉,你不管俺得管。你要是不去问,大不了俺自己去‘牛棚’,找人挨个儿问去。” “别!千万别!”赵胜利被拍的一个前栽葱,转过身来,连忙用双手揽住了老伴儿的双肩,央求道:“好好好,俺去打听,你可千万别胡来!这事儿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她也就是顺口一说,见赵胜利被唬的要跳脚,终于应下了,才板着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可别想着糊弄俺,寻思拖着拖着就当没这回事儿了!” 到底是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枕边人,她一句话就点破了赵胜利的小心思,他讪笑着道:“那哪儿能呢?俺一口吐沫一个钉,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不就是打听个人吗?俺说去就去!” 他们两口子老夫老妻的,吵归吵闹归闹,到底吵不出啥真火气,可赵若兰家里,那火药味儿就浓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了。 赵若兰的爱人刘向阳,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烟雾之中,平日里他抽烟没这么凶,只有遇到了为难事,才会一根接一根地抽。 他和赵若兰都没有说话,但屋里却热闹的仿佛菜市场。 守着寡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刘老娘,正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她手里拿了个铝饭盒,哭着说两句,还要用力敲敲手里的饭盒,跟打拍子似的。 这个场景说起来有点滑稽可笑,可半跪在她身边的赵若兰,却一丁点都笑不出来。 任赵若兰搀扶着,刘老娘却并不肯起身,她的话也不多,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她对不起死去的刘老爹,养出了个白眼狼,儿子不孝顺啊!大孙子太可怜啦,就这么一根独苗,也没有兄弟帮衬,有毛病他爹也不肯给他好好看。 这几句话里,并没有一个字提到赵若兰,可赵若兰却觉得那字字句句都跟利箭一般,把她的心戳的血淋淋。 刘向阳身子前倾,双肘支在双膝,揣在怀里的一只手死死攥成了拳头,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烟头。 他默不作声地听着老娘的咒骂,却只梗着脖子盯着脚下的地板,不肯将目光放过去一丝。 赵若兰想开口劝婆婆起身,但她的嘴跟被浆糊糊住了似的,根本张不开。 半天,她才憋出了一句:“娘,地上凉,有什么话还是起来再说吧!” 这句话满满都是关心,她的目光里也的确满是真切实在的担心,但那目光却没有落在刘老娘身上,而是越过了她的头顶,投射到了紧闭的卧室房门上。 刘老娘听到赵若兰开口,却置若罔闻,她继续重复起了那套说辞,但见儿子不看自己,她也赌气地把脖子一扭,把目光撇去了一旁。 看着那扇门纹丝不动,赵若兰稍稍放了点心,但透过那扇门,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正蜷缩着身体,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她的心头一阵绞痛,泪水忍不住沁出。 拿手背蹭掉泪水,她俯下身,低声在婆婆耳边道:“娘,您先别急,先起来吧!昨天俺娘给俺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说是俺爹已经答应去打听了,这两天肯定就有信儿了。” 闻言,刘老娘眼睛一亮,把赵若兰的手往外一推,她自己就麻溜儿地起了身,一边转着身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把饭盒塞到了赵若兰的手里,嘴里却是语重心长:“老娘俺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要不是为了俺大孙子,俺也犯不着没脸没皮地跟你们闹啊!” 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音:“俺那是亲眼见过的,有些事,真的是不信不行啊!” 接着,她又撇了撇嘴:“若兰,你带着孩子看了那么多大夫,你自己说说,有没有一个大夫敢打包票能给治好啦?就不说治好,有哪个大夫能把这病给说明白了?” 若兰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被敲的有些变形的铝饭盒,轻轻摇了摇头。 刘老娘不屑地且了一声,笃定道:“花再多的钱,都是白费!那就是被脏东西冲撞了呀!哎呦,真是造孽啊,一丁点大的孩子,遭这么大的罪。俺不是想为难你们,可这眼瞅着,再不把这邪给除了,俺这大孙儿,哪天说不定就保不住了啊!” 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刚才她虽然是在哭闹,但光打雷不下雨的,可这一句话说出来,这泪水跟开了闸似的,一个劲儿地外面涌。 她真心觉得自己的命也太苦了,年轻守寡,吃糠咽菜地拉扯大这一个儿子,只得了孙子一个独苗,却又偏偏遇到这种事。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麻绳专挑细处断,恶运专寻苦命人。 赵若兰看着婆婆的泪眼,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刻她神奇地和这个一直面和心不和的婆婆共情了。 什么影响儿子的前途?什么讲科学不要迷信?她是不懂这些道理吗?她懂啊!但她还是想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就是因为她太怕失去这唯一的孙子! 赵若兰仿佛醍醐灌顶,这一刻,她看清了婆婆,也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再次扶住了婆婆,神色之中多了一丝坚定:“娘,不会的,小松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 刚刚,她为了敷衍婆婆才说的瞎话,此时已成了她决心豁出一切也要达成的使命! 第015章 变戏法儿 下雪不冷化雪冷,早几天,雪时下时不下的,虽然也冷,却远远不及这几天——雪虽停了,刺骨的冷意却留在了空气里,冻住了河,冻住了地,冻的大妮儿早上一掀被子,就呲溜一下又钻了回去。 “你们二舅给你们扎了灯笼,让你们元宵节时玩的,再不起来俺就自己去了,俺可没有八只手,拿不了那么些东西,再不起来你们就都别要了,都让给栓子二蛋他们玩吧!” 大妮儿娘支棱着手,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一窝小的们还赖在床上不起,吆喝着威胁了一句。 前年帮着给赵朱做棉衣,让她额外有了一笔进账,手头稍有些宽裕,她就想着往娘家也多送点节礼,毕竟往日也没少得他们帮衬。 听见二舅给他们扎了灯笼,几个孩子一个个都把小脑袋瓜儿从被窝子里拱了出来,在床上排成了一排,一溜儿因为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齐刷刷望向他们亲娘:“真的有灯笼?啥样的?有没有大老虎?” 大妮儿娘瞧着他们,嘿嘿一笑,却转身走了:“俺也不知道,要想看你们自己看去,要是不想去就继续搁床上赖着吧!” 柳家村与下赵庄只隔了条河,真正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因着离得近,两村之间相互嫁娶,走一趟亲戚能碰见好几个同村。 但正所谓远香近臭,两村之间的关系却说不上有多好,不管是每年都得来上几次的水源争夺,还是在完成公社下发的任务时,暗中的较劲儿,都让两村之间多了一份微妙的不睦。 但天真的孩子们可感受不到这个,大妮姊妹几个跟着表哥表弟们,手里提着新得的没点灯的灯笼,村头村尾地疯跑着玩。 虽说村里孩子都是放养,可平日里,半大的孩子也充当着家里重要的劳动力,要割猪草、洗衣服,像大妮儿这样的老大,还要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其实并没有太多空闲。 于是,过年能够无忧无虑地玩耍的这段时间,显得尤为珍贵。 几人瞎跑了一会儿,扔了会儿二蛋珍藏的羊拐子,不一会儿各个把手冻的通红。 最大的栓子眼珠子一转,神神秘秘地把几人招呼到一起,压低声音道:“俺带你们去看个好玩的,去不去?” 他和大妮儿是同一年生的,比她只大了半岁,大妮儿也不管他喊哥,总是直呼其名,见状,她嗤笑一声:“你们村能有啥好玩的啊?俺们前几天还放炮仗了呢!” 栓子早就想树立哥哥的威严了,硬是压下了心中的一点点羡慕,吸了吸鼻涕,冲着地上吐了口痰,撇嘴不屑道:“放炮仗有啥了不起的,你们见过变戏法儿吗?” “没见过呀,咋啦?你们村还有人会变戏法儿?”其实,“戏法儿”到底是个啥玩意儿,大妮儿一点具体的概念都没有,但父母偶尔在回忆过去时透漏出的只言片语,让她还能知道“戏法儿”是“变”出来的。 栓子得意一笑,正要答话,正低头仔细擦着自己宝贝的二蛋就嘴快地替他哥答道:“俺村后头山脚下的牛棚里,就有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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