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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最前面的林泽，尚存最后一丝理智，知道不能对孩子生气。但还是没忍住地朝对方父母大喊道：“你们知不知道，因为他，我最好的朋友就这样去世了！” 得到那个消息起，林泽就没有闭上眼。仿佛一闭上，梦里就全是对方被水淹没发肿的尸体。平日那双总是会笑着看向他的眼睛，也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无神地望着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救救他。 “真的……十分对不起！”李现的父母低着头，满脸歉意道：“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当时情况危急，河流湍急，要不是多亏了那位及时跳进去，将小现扶上了岸，可能死去的那个人就将会是他们的孩子。 内心满是歉意，又不禁有丝庆幸。好在他们的孩子没有事，面对这些看似有些咄咄逼人，声嘶力竭的人。李现的父母都很能理解这种心情，没有过多的辩解，他们再一次重复道：“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尤其李老，他的眼中布满了沧桑，不仅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孙子进了急救室，更是因为他同样认识那个救了自己孙子的人。 对方是自己朋友最为珍爱的弟子。两人见面时，他总是止不住骄傲地一脸炫耀起自己的这个学生。 “别看他总是这样，实际上最为努力，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心软。别的同门找他帮个什么忙，他放下手头里的事都要去帮他们，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手里的实验经常没有进度。” 李老一脸含笑，他知道老友这么说，何尝不是一种喜爱。同门本来就是共同成长的一群人，很多人为了自己的未来忙碌而忘了这一点，因此有这种初心的人，才格外珍贵。 更何况那人不只是心软，科研能力也没话说，李老知道很多的项目都是由他带头亲启的，发表的论文也都让学界的很多人眼前一亮。踏实的行为，配上努力的态度，人品又很善良，这样的学生谁能不爱呢？ 就连李老自己有时也难免嫉妒，怎么就让自己这个嘴上有点刻薄的老友收了这样一个学生。还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那他有没有对别的领域感兴趣？想要换个导师的想法……” 老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怎么都有点想要刀人的讽刺意味。“没有，他这人一向固执，自己认定的事，就会坚持到最后，确定只想在我门下发展，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 谁也没想到那天过后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李老觉得自己已经无颜面对老友，在看到同样是他门下的另一个学生时，李老没有吭声，神情愧疚。 一个年过半百，满头华发的老人，就这样微微弯直了身子，郑重地躬起身，向林泽道歉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但我们真的很感激他能救了这孩子的命，也知道是这孩子不对，自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还害了另外一个人牺牲。” “……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以后会亲自教导他，把他好好培养成才，一定不会让他给那位丢人的。” 谁都没敢再提，他的名字像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疤痕，划在所有人的心里。以至于李老称呼他时，也只敢说那位。 通红的眼睛，早已布满血丝。林泽再清楚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满腔的怒火在这一刻也都哑然。 他无法再对这位老人说些什么，就像他没法把怒气撒在那个孩子身上。 明明救人是好事，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林泽只想，要是死去的是这个孩子，要是穆安没有去救他就好了。人都是自私的，这一次，林泽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身旁制止他的林旭，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后悔的行为，将一直扶在他肩上的手，悄然放下。 他知道林泽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论结果如何，这个孩子是穆安牺牲了自己救出的人，是穆安自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回他生命的一个人，他们都没有办法替穆安来质问这些人。 这一切都是穆安自己的选择。 出了病房许久后，林泽坐在医院大厅的候椅上。林旭默默陪伴着他，看着他没有整理，满脸胡茬的脸，埋在自己的双臂中。 许久，林泽才颤抖地说：“我知道，我是最没有资格去质问他们的人，这些都是穆安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 林旭道：“哥，我知道。人总归是需要有一个发泄怨恨的对象，这不怪你。” 可林泽的情绪依然没有好转，他继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林旭，我怕穆安会怪我。” 那时的林旭，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看着自己哥哥，许久没有休息，泛红肿胀的的眼睛，即使他不认识那个人，也仍旧知道对方不会愿意让林泽这样难过的。 轻拍着林泽的背，林旭安抚道：“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是不会怪你的，哥哥。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总是听你说起，他一定不会怪你的，毕竟他可是你最认可的朋友，能被哥哥认可的朋友，一定很关心哥哥吧。” “就像我一样，无论哥哥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哥哥，想必他也一样。因为我们都了解你，知道你做了什么，都有你的理由。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的本心一定不是愿意这样的。” ……所以，哥哥也尽快振作起来吧。还有很多的人都在等着你，他也是。 穆安的葬礼还没有结束，他们是中途跑出来的。 林旭转身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穆安的那些同门们，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病房出来后，他们都没有离开，在后面陪着林泽。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在为同一个人哀悼。 他们的悲伤因为失去同样重要的人联系了起来。 就像人都知道新的一天总会来临，也许有一天这份悲伤也会不在。但那些逝去的记忆告诉他们，曾经在他们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一个灿如暖阳的人。温暖了他们，又这样转瞬即逝。而这份暖意则会随着他们生命的延续，继续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就像穆安对他们做的那样，就像他失去生命的理由那样。 第212章 路的终点（八） 再次见到穆安，李现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他想要告诉穆安，这些年他一直有在好好长大，也真的很感激正是当年穆安推了他的那一把，让他拥有了现在的生活。 李现更想要告诉穆安，想要询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想要问他：当年有没有后悔过……救他。 太多的话想要开口，反倒不敢开口，李现突然沉默。 穆安却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轻松笑道：“这样很好啊。一直想知道你后来过得怎么样，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李现的嘴角蠕动了一下，良久，他道：“那你呢？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突然受到这样的关怀，穆安有些错愕，很快他就意识到李现的想法，这孩子大概是有些愧疚吧。 “我也过得很好，比之前要好很多。所以……不用愧疚，当年救下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之后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现望着穆安，一如既往灿烂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长大到如同穆安一般高，而穆安则永远地停留在那个年纪。 停滞的生长和青涩的面庞，岁月似乎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想来也是，毕竟在这个世界里，连穆安的存在都宛如虚幻的泡影一样。 “那你知道——他们都在等你吗？”李现不由地道。 他们……大概说得是自己的同门吧，除了父母，也就只有他们是真的关心自己了。 想起自己那些同门们，往常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有偶尔需求帮忙的时候，才会有一两次交集，可大家的人都很好。 组会结束时，也会时常聚在一起，有时是说起自己不顺的进展，也有人调侃导师的严厉，然而更多的是大家彼此鼓劲加油，一起支撑着走下去。 说起喜欢的课题，师弟眼中总是闪闪发光。哪怕知道这些东西，并不能换回什么物质上的盈利。 “你们知道吗？我的实验又有进展了！这次真的不是观测失误！” “上次你也这么说。”就在他隔壁的师兄白了他一眼。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同门的师弟不甘地反驳道：“这次真的是真的，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千万不要传出去！” 这个师弟穆安也认识，他和林泽的关系很好，两人同病相怜，同选了一个不可能的课题，顺利毕业的机会尤为渺茫，因此常常和穆安这样导师的爱徒形成对比。 三人都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可各有各擅长的方向，且都多少有点倒霉。 林泽是因为他的课题铺陈的太大，没有人能够支持他继续进行研究。穆安则更不用说了，经常四处救火，导致自己迟迟没有进展，让导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这位师弟，就更是一朵奇葩。他选择的课题很冷门，专门精攻于一个方向，按理来说怎么都不会这么难毕业，但架不住他偏偏要作死，迷恋上了一个游戏人物。 见人便逢人就说那是他老婆。 “可怜见的……这孩子终于还是被科研给逼疯了。”先行工作的学姐如是感叹道。好在她早就脱离了这个大坑，搞虚拟现实的人就没几个正常的。 像师弟这样将精神寄托在虚幻人物身上的人，不在少数。毕竟现实已经那么忙了，哪有时间分给别人，也就穆安这样的烂好人，才不管自己如何，一心都在他人身上。 想着穆安，学姐偷偷瞄了一眼他，这两年不见，穆安好像又瘦了许多，脸色还有些苍白。学姐担心地问：“是不是最近他们又给你添麻烦了，我就说了不要总是惯着他们，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想着找你给他们兜底。” 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穆安失神涣散的眼睛，恍然聚拢。注意到师姐的忧心，穆安扬起笑容，安抚地说：“没关系的，反正我的项目也没什么思绪，正好多帮帮他们。” 师弟赶忙朝穆安扑了过去，泪眼汪汪道：“还是穆安师兄最好了！”紧抱住穆安的袖子不撒手。最后是林泽一把将他拽了出来，“有话就好好说，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呢？” 看着三人状若无人的拌嘴打闹，王沁也松了一口气，嘴角默默露出一个笑意。她离开之前，总是怕穆安不能适应实验室的环境，这个年龄最小的学弟，初次见到他起，就让人无端地充满了怜爱。 现在看来反倒是她多心了，穆安适应的很好。 要她说也是，像穆安这样好的人，只要发现了他，就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所以你实验到底进展了什么，把你高兴成这样？”同门的师兄毫无眼色地破坏了这温馨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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