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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那可就怪得多了。怪你创造出来了我，抛下我一个人走了那么久；怪你让我知道了那些不属于我的情感是为何物；怪你让我发现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个骗局，怪你……” “当然是怪你的。”福玻斯喃喃道。祂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自己也没发觉眼角的泪，陡然划过脸颊。 神是不会悲伤的。那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你哭了？”穆安窘迫道。他想要帮福玻斯擦干眼泪，又惊觉这样不合时宜，讪讪地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真的很抱歉。”穆安躬下身，手忙脚乱地想要说些什么。 福玻斯却打断了他。 “怪是当然怪的。但是就像你说的，我也一直很感激你。是你让我有了生命，让我感知到了你期望我领会的那些情感。……也是你让我知道，即使世界是个骗局，但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然很开心能够见到你。” 说着，福玻斯笑了起来。金色的眼睛流光溢彩，神色飞扬，穆安有些看呆了。 很多人都在传光明神的样貌，到底有多么的惊为天人。连天底下最负美丽的精灵，亦或是教会声名远扬的圣子，都不及祂的万分之一。 唯有穆安清楚，那团圣光之下，的确是拥有着一副为人称道的美貌，一见到祂便让人知道神明为什么不可直视。那是最为蛊惑人心的面貌，心神不定的人，一见到祂就会为祂沉沦。 “你竟然连笑都学会了……”穆安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第216章 路的终点（十二） “我……笑起来很奇怪吗？”福玻斯尴尬地说。 “不不不，只是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笑的那么好看。”穆安的脸上有些羞红，作为男生，他很少会觉得另一个男生那么好看。 不过这肯定是因为祂是自己造出来的吧，哪怕当时并没有想让祂有什么样的形象，仍是不自觉地按照自己的审美塑造了祂。 穆安很快给自己的反常找了个理由。 “是这样的吗？”福玻斯若有所思地盯着穆安。作为神祂活了太久，像这样被人评价还是头一回。 误会澄清后，福玻斯的态度立即发生改变，变得温和了许多。是祂一直陷在自己的执念中，从未想过向外寻求一个答案。 遇见穆安，让祂理清了自己那丝道不明的情绪。没有再多纠结，福玻斯对穆安道：“现在去阻止的话，还来得及。” 在智脑陷入沉睡后，这个虚幻的世界丧失了支撑，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 在塔尼亚大陆，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个黑洞正在显现，那是数据崩塌的前兆。 “对了！我都忘了这件事，见到你太开心了……”穆安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向来有点单线程，一件事占据他的思维，就很难再想起另一件事。 明明那么危急的时刻，他还想着和福玻斯多续一点旧。 最后还是福玻斯看不下去了，他牵起穆安的手，走出那片由神力构筑的空间。这个空间十分奇特，由福玻斯的神力而生，又掺杂着数据的流动。 走出那片空间，穆安才看到整个世界的全貌。 “这就是神的视角吗……”立于浮空之上，密密麻麻的人或空间，按照时间，从上至下，依次排列。如同一本本静待翻开的书，整齐地摆放在那里。 “这些是？”穆安从中抽出一本书，与他曾经在白塔中见过的藏书库类似，每本书都标记着相应的序号。 “你想的没错，这里就是复刻白塔的空间。”福玻斯的手，随意地抓取其中的一本书，那里标记的正是世界线1077号，林旭他们命名为——“最后的希望”。 “……原来这些权限你也有。”穆安恍然大悟道。 福玻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指着那本书让穆安自己看。穆安凑近，牛皮纸泛黄的书卷上，是一行行晦涩的数据，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代码，变换成一个个奇特的符文。 并不是福玻斯拥有权限才能看见这些。相反，是祂强行突破了白塔的限制，捕获了这些数据。这些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代码，就转变成一种仅有祂能看懂的符文。 白塔是穆安精神的锚点，这份锚点以智脑为核心，由他诞生，受他所控。 多个纪元以前，穆安将自己分割成了不同的部分，智脑继承了一部分，福玻斯继承了另一部分。剩下千千万万个他，则流窜于这些繁复的世界线中，生成不同的结局。 如今，智脑自愿放弃自己的意识，与穆安融入一体。它的意识渐渐消退，从虚无的幻境中，走向真实的自我。 “……那你呢？你还想要我的身体吗？”穆安看向福玻斯。 透过这些符文，穆安轻声道：“你知道的，这是我们的约定，如果你想要的话我都可以给。” 能走到现在这一步，穆安已经心满意足了。一路上，他见证了许多的事情，收获了许多的善意，即使重来一次，他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那句：不曾后悔过来过。 这是穆安给自己选定的结局，他坦诚接受命运馈赠给他的一切。 金色的神印围绕在穆安的身边，那些符文是神力量的具现，更是神偏爱的祝福。 福玻斯没有说一句话，祂将那些符文推向穆安。“做你想做的吧，就像我想做的——仅仅是能够见到你，对你说出这些话。” 瞬间，金光大作，漫天的符文涌入穆安的脑海，与他意识深处的白塔交相辉映，解锁的力量几经变换，最后化成一颗碧绿的种子。 星核……穆安眯着眼，看向那枚脆生生的种子，那是由他体内完整的星核凝聚而成，名为世界树的种子。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顺着心意，穆安将它从自己的身体中剥离，种在了莱茵镇的旧址上。 浩渺的巨树，腾空而起，瞬间枝繁叶茂，根系交缠。 灿然的母树，金色的果实随风摇曳，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无数光明神力的赐福，自天上云间缓缓洒落。 “……是神迹啊。” “光明神显灵了。我就说神不会抛弃我们的，他一定在注视着我们。” 塔尼亚大陆上，许多携带着暗元素侵蚀病的人，感到自己身上一阵轻松。温暖柔和的光点，雀跃地在人群中穿梭。 净化着世间一切的污秽，消除着尘世种种的怨念。 界门的黑色漆面缓缓褪去，露出原本白色圣洁的面貌。这是它本来的样子，不是数据垃圾的填埋地，而是人类幸福信仰的汇聚。 暗界中的一切，消失于无形。无边黑色的触手消退，曾经化为虚无的人，恍然做了一个长久的梦。 梦中，是等待自己归家的亲人和美味可口的饭菜。 “我可以回家了。”一个人泪流满面，看着自己重新化作人形的身体。 遥远的虚空之地，刃化作原型，对天龙吟，困苦隔阂了龙族数千年的屏障应声而碎。刃最后回眸，望向这片养育自己的祖地，率先飞向了人族的聚集地。 矮人们合乐而歌，篝火不息。当漫天的光点洒落在他们身上时，信仰与赐福消除了和兽人百年来的仇恨。精于锻造的血脉，依稀感应到了祖神的召唤。 精灵岛上，艾瑞斯的心神合二为一，卸下百年来疲惫的重担。真正的母树已经诞生，不用再靠着他的魔力，守护这虚妄的幻影。 “收拾一下吧，该启程了。”撤掉岛上的结界，传说中失踪已久的精灵们，再次回到现世。 母树在的地方，即是他们精灵一族的故乡。怀揣着希望与不安，美丽又坚韧的精灵们踏上了返乡的征程。 ** 普罗托斯院长的办公室内，莫拉尔自然没有错过这些变化。 “这一次是真正的结束了。”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白色的漩涡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赫然是观星塔的星主卡奈特。 “预言没有说错对吗？只不过我们都猜错了结局……不是他复活了光明神，而是光明神自身愿意融入进他。”卡奈特笑了笑，预言可以预示一切，但它从来不是绝对。 “那你呢？你就不后悔吗？明明有机会可以从中做手脚的。”莫拉尔的手扶在窗框，下面是熙熙攘攘的普罗托斯校园。 新生的降临会，热火朝天地宣传着他们的理念，似乎并不为自己困顿在这个游戏中，感到绝望。 “这或许就是希望的力量吧。”卡奈特说。 这些人坚信着，事情一定有可以解决的办法。在此之前，他们先要做好自己眼前的事。 也许宏大的叙事上，他们帮不上什么忙，找人这种小事，却是颇为擅长。 尤其是当他们得知安理会背后的创始人，不是别人，而是穆安，拉人入伙的兴致就更浓了。 “有兴趣加入我们吗，我们致力于全人类平等……哦，不，全世界也可以。” 当耀眼的光点降临在他们的身上，不约而同地，所有人抬起头向上望。巨大的树冠，遮天盖日地出现在西北方。 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说……我现在对他道歉还来得及吗？”莫拉尔关上了门窗。 诚然，在帮助穆安进入白塔的时候，莫拉尔有想过从中出来的那个人不是他，是光明神又或是另一个不可知的存在。总而言之，他希望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而不是这个异界而来的异乡人。 与穆安的相处中，莫拉尔明白了很多。他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身上蓬勃的希望，由衷的善意以及被很好养育过的痕迹。 将世界交给这样的人或许也不错……莫拉尔不是没有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卡奈特拍了拍他的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老套的观念你也该换换了。这个孩子不错，那些老家伙们都认可了他，你又在固执什么呢？” 卡奈特口中的老家伙们，是守护者计划的由来。他们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人，传承着真相，又隐瞒着事实。 穆安是预言中的救世主不假，仅凭这个，就让他们对他给予信任是不可能的事。真正让他们认同的是和穆安相处的过程。那些透过预言和观测一次次传回的事迹，让他们看到穆安是真的在为这个世界做出努力，努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我知道。”莫拉尔苦笑。在穆安从白塔出来的那刻，他就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无力再改变些什么。 忽略掉心底的那丝庆幸，纵使不知道光明神的品性，但莫拉尔也清楚，对方一定不会像穆安这样好说话。知道自己并不希望他活着，仍能对自己手下留情，可见这孩子实在是心软。 白塔最初的主人，是光明神还是那位不可知的存在？莫拉尔不知道，那是他终其一生不可触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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