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者的仁慈在于,它永远会给人们留有一线生机,虚拟的世界同样也是。 想到这儿,穆安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的那次会谈,他们一起探讨着这个问题。同门聚集在组会上,导师说着他的研究。 启发性地提问给大家:“你们觉得虚拟现实技术的意义是什么?我们已经有了真实的世界,为什么还要创造出他们?” 最为胆大的小师弟举手发言,“要我说!就是因为真实的世界太真实了,我们才要创造虚拟。” “好答案,不过……还不够深入。”导师的手屈起,敲了敲白色的桌子。长长的木纹不断延伸,直到穆安面前。 “穆安,你来说说看。”突然被点到的穆安,有些惊慌。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课题,很大程度上是跟着导师来的。 这会儿让他回答,穆安难为地不知所措。一时之间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话,犹豫了许久,他才试图组织着语言,一点一点地阐述起自己的想法。 “我理解的虚拟现实技术,更像是现实的拓展。人们在现实中得不到的事情,往往会想要从虚拟中寻求。” 一边说着,穆安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导师的脸色。见他神情和蔼,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这才继续忐忑地一口气说完了全部。 “虚拟现实技术就像这份渴求的媒介,通过这项技术,人们可以在虚拟的世界中达成他们在现实里不敢做的不敢想的,从而释放真正的自己。” “但——”穆安话锋一转,“我仍然认为这份技术需要一些限制。人们不可能无底线地沉溺在虚幻中,他们总要回到现实里,面对自己所在的处境。技术可以帮我们实现这些,可我们不能沦为技术的奴隶,被技术所奴役。” 穆安的刚直,在同门中都颇为有名,小师弟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凝滞的气氛在整间会议室里蔓延。 良久,导师打破了寂静。 他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也是大家现在普遍持有的想法。但同样……穆安你记住,我们是技术的研发者,不能像普通人一样,站在他们的视角看待问题。从技术上说,如果我们要从中突破取得成果,一定程度上就要打破这个观念,走出这些束缚。” “虚拟现实,虚拟的永远成为不了现实。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作为开发者,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不能给自己设限。这些年,这项技术一直在发展,为什么大家都没有人敢于越过那条红线?” “……是他们不想吗?不,是他们不能!”导师犀利的眼神,扫视过他的每一个学生。 “这就是我对你们寄予的厚望。你们比我年轻,比我更能吸收新的知识,做出创新。尤其穆安。”导师指出。 “虚假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君子问迹不问心,当有人一直对你好,即使这些好是假的,是表象,你能否认他对你的付出吗?你能告诫自己说,这些都只是假的,让自己不为所动吗?” “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这点。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不是机器,不能每时每刻按照理性的逻辑运行着一切。” “穆安,好好想想我的话。不要让我失望。” 导师的教诲,时时围绕在穆安的脑海,伴随着他的起起伏伏。在轮回了这么多次后,穆安终于明白了导师的良苦用心。 也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最大的问题,不是天赋,不是努力,而是幼年的经历让他始终保持着对世界的一种隔阂感。这种隔阂,随着他渐渐长大,变成了一种自我封闭。 他帮助着每一个人,是希望每个人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他一把。他主动建立着这些脆弱的羁绊,以防自己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 那时的他,如此排斥虚假,何尝不是他在排斥那个真实底下——虚假的自我。 抗拒着虚幻,抗拒着怯懦的自己,怕自己一时不察,也会像他们一样,躲在虚幻的壳中,自此不再出来。 事实上,他在瞧不起自己。 现实中,伦理会的总部已经被攻陷。王沁收尾着手头最后的实验,剩下的结果就交由命运决定吧。 这些年,她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走出实验室的大门,猝不及防被春日的明媚闪了眼。上一次出门,好像是在一年前……王沁记不清了。 身后,是许盛吵嚷的声音,“真就这么放手了?你们舍得啊。” 张恒大大咧咧地将手背在头后,“已经做完了想做的,这些年过得挺开心,剩下的就交给‘他’吧。” 三个人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许盛轻嗤一声,“你们就这么相信‘他’吗?万一他是被智脑侵占了意识,一直在骗你们呢?要不然就是早早陨落,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会的。”王沁笃定道:“他可是穆安呀。” 许盛嘟囔道:“早知道这样,你们还不如把项目交给我呢。赌人性,这是什么买卖?我都不敢这样做。” 路过的街道有些冷清,大部分的人都在家中,密切关注着伦理会的进展。像他们这样闲散出门的人,反而是少数。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看到这样安静的世界了。 许盛说着,沉默了下来。他不了解穆安,却知道如果不成功,等待着王沁这些人的下场会是什么…… 有时他也在想:这些,值得吗?他们甚至都没人敢说,靠着这个跳动的大脑活着的,真的还是穆安吗? “都疯了,我也疯了。”许盛自嘲地说。现在名垂千古是不敢奢望了,不被治罪就算成功。 恰巧,商厦的全息大屏上,播报着最新的资讯。 “距永生科技发生重大事故一周后,首次迎来了转机……” 画面显示,伦理会执法官琼斯已经从内部秘密实验室中出来,得到了新一轮的谈判机会。 “……这项新的人工智能技术,会继续走向失控,还是得到解决,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是说伦理会他们有结果了?许盛怔住,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嚎叫一声,“完了,真的彻底完了,让他们出来,我们还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不一定哦。”张恒刚刚还在嬉笑的脸,骤然正经了起来。“师姐,回实验室吧。” 彼此目光相触,王沁瞬间明白张恒的想法。 伦理会获得谈判权,不就意味着游戏内的事情已经得到解决,才能这么从容吗。 王沁勾起唇角,笑了笑,实验室白色的门又重新紧闭。风中是她留给许盛潇洒的背影,“放心,是好消息。” 涉及这些具体的机密,许盛就没有参与的权限了。 被王沁无情地留在外面,许盛默默思考着报导的资讯。“真的……会是好消息吗。”他喃喃道,攥紧的手松开又握紧,指甲在掌心处留下淡淡的痕迹。 与此同时,游戏内的玩家们,发现自己的退出键又可以恢复了。有人尝试性的按下,再次醒来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还有满目忧愁的父母。 借助着营养液,他的身体完好如初,并没有遭到什么太大的伤害。卡着人体存活最后一周的界限,许许多多的人重新踏上了回归现实的土地。 即将暴乱的伦理会总部收到这个消息,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欣喜地奔回到家。得知果然和他们传的一样,那些陷入游戏中的人都能够回到现实了。 这次事件后,许多人痛哭流涕地抱着自己的父母和亲人。 “我再也不沉溺于虚拟了。”让这些父母又惊又喜。 有人开心,就有人失落。那些在游戏里见到过自己已逝亲人的人,就是这样一种感受。末尾登出前,男孩看向自己的姐姐,“我以后……还能来看你吗?” 林迪摸了摸自己的弟弟,但笑不语。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男孩抱紧自己的姐姐,无声地说:“再见。” 登出的下一秒,无边黑暗包裹住了他,下一瞬,就回到了现实中。 封锁的服务器权限放开,徐冰和沈焰的计划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实属庆幸。 徐冰没有说的是,当服务器智脑卡顿的那一刻,巨大的意识冲击的确会让它停滞一秒,但没有人知道那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他们的意识同样也会遭到重创。 “……只是把它作为最后的手段,想要全力一试,总比等死好吧。”和沈焰约定好现实里见,徐冰刚要下线,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他。 “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穆安歉意道。 父亲已经死了,这件事徐冰当然想过,真正得知消息的时候,徐冰很平静。 他冲穆安微微一笑,“父亲在世的时候就说,技术没有错,有错的是人类用它做了不该做的事,这不怪你。” “一直都忘了说……谢谢。谢谢你带我见识了这么精彩的世界,这个游戏很好玩,希望可以有机会继续玩下去。” 第219章 大结局 接收到徐冰的言外之意,是想问这个游戏会不会继续运营…… 穆安温柔地把视线移向母树,轻声道:“它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世界,不再是一个游戏了。” 答案的最后,穆安给出了自己的解法。 “我要留在这里。” ** 黑色的大屏骤然亮起。 时间回到执法官惴惴不安地在永生科技地下实验室里,焦急踱步。 “游戏内还没有消息吗?” 回应他的是毫无反应的空白扉页。 ……看来终究是逃不过这一战了。正当他要强行破开封锁,联系外界的时候,黑色的字体骤然变幻。 「你好,我叫穆安。方便有话对您谈吗?」执法官大喜,自然是迫不及待地应下了。每多逗留一会儿,都是对游戏内生命流逝的不负责任。 “您说,您说。不必这么敬称我,叫我琼斯就好。” 「那我就平语说了。现在智脑的权限在我身上。」穆安不露声色地观察着琼斯。见他只是反应有些惊讶,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游戏中的那些人我都可以放出来。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穆安继续道。 “什么条件?”琼斯着急地问。事已至此,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他都准备答应。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伦理会的压力也在一天天增大。 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对方的情绪,至于以后的事……琼斯暗下眼神,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我要求你们保留智脑的服务器终端。」苍白的字体透着微光,反射进琼斯的眼睛。 “就只是这个?”隔着屏幕,琼斯思索着对方的用意,直视着遥远的那端,辩不清神色。 如果只是这样……琼斯心底就更惊讶了。他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毕竟事情到了这份上,主动权早已不在他们身上,穆安完全有理由可以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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