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莲盼了十几年,也没盼到孙子的一根头发, 大女儿叶秀红忙着世界各地搞音乐演出,没空生孩子,女婿也由着她胡闹,俩人快四十了也不着急,成天过着二人世界, 儿子倒是终于谈了女朋友,结果没两天又掰了,女生嫌弃儿子没情趣,叶秀山目前正处在失恋状态, 三十多的人了还不会谈恋爱,金凤莲真是懒得说他,最近连电话都没给他打。 至于小女儿叶秀兰,婚倒是结了,还找了个官二代,条件不错,金凤莲看中了。 可叶秀兰天天忙的跟打仗似的,今天在米国开会,明天飞沙漠买石油,好像地球离她不能转一样,金凤莲都不敢让她生娃。 三个瓜娃子没一个能指望上, 金凤莲在去年终于接纳了叶临的提议,养了两只狗孙子,一只叫顺子,一只叫对子。 这名一听就是主人对麻将中毒太深,估计是做梦都在想赢钱。 小姑叶四花家的女儿杨桃,在长大后和叶临的人生目标出奇的一致, 此生励志做一名——豪门废物点心。 大学从F国随便读了个时尚管理,回国后磨着叶临给她从跑马地买了套大平层,自个过着潇洒的独居生活。 她倒没什么富二代的不良癖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每天不是逛街就是回浅水湾蹭饭吃,要么就是和叶临一起逗狗玩, 兄妹俩人一个励志当躺平主义者,一个励志当废物主义者,莫名的合拍。 杨桃此生吃过最大的苦,估计就是给三舅妈的两只狗子捡屎, 可没人逼她捡,每次都是她自己专门开车来浅水湾捡狗屎,问就是来挣钱。 身为新潮的月光族,每月家族基金发的零用钱,根本撑不到杨大小姐渡过月底。 没钱怎么办,当然是回家要, 有一个月,她月底连续三天回家要钱,每次要三百万。 终于让叶临发现了一只比他还能花钱的吞金兽。 于是给她立了个规矩,要钱可以,得先干活,一坨狗屎五十万,自己看着捡。 虽然效果不明显,但也稍微遏制了一下这位废物点心的消费能力,让她不至于太猖狂。 与废物点心杨桃相比,同样是叶家外孙的温海可比她争气, 温海一路跳级,读完博士时才二十三岁,让身为学渣的叶临深感自豪, 大手一挥,在温海博士毕业时送了他一间生物实验室,同时让叶氏专门开辟了资金线路,供他搞实验。 这小子还真研究出来了点东西,研发的生物基材料改造技术,帮助叶氏在新能源以及环保领域抢先占据了大额市场,为以后的新能源产业打下基础框架。 一切都在条理有序的向前走着,公司平稳,子孙安居乐业,家庭美满, 但金钱总是挡不住时间的流逝, 叶老太年轻时吃过太多苦,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时常需要卧床休息,各种续命药更是拿在手里当饭吃, 再昂贵的药物,也无法阻止人体的衰败。 到了这年冬天,叶老头有天一觉醒来,发现叶老太怎么都喊不醒,慌的叶老头连喊人都忘了,自顾自的给叶老太掐人中, 还是赵招弟路过老两口的屋门,听着里面声音不对劲,进去瞅了一眼,吓的她赶紧把守在家里的医生叫过来抢救,这才把叶老太的命又续上几天。 今晚吃饭时,半昏半醒的叶老太,忽然精神起来,不但自己从床上下来,走到餐厅吃饭,还胃口极好,吃了整整一大碗鸡蛋疙瘩汤。 在场的人都明白,她这是回光返照,时候不多了。 “娘,您还想吃啥不?” 赵招弟背过身悄悄擦掉眼角的泪花,像平常一样询问叶老太。 “不吃喽,俺小的时候,做梦都想吃一碗放了猪油鸡蛋的疙瘩汤,出锅再放点葱花,那得多美呦,后来嫁给你们老爹,俺终于吃上了一小碗细面疙瘩汤,还是你们老爹去他娘那里偷来的,老头子,俺没记错吧?” 叶老太浑浊的眼珠中透出深深的不舍,含泪看向与自己相伴了一辈子的老伴。 叶老头胡乱擦了把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干枯黝黑的双手紧紧抓住叶老太的手, 八十多的人,哭的像个孩子:“对,还被俺娘抽了两扫把,老婆子,我再去给你做一碗疙瘩汤,你等等俺行不?你再吃一碗,你吃完再走。” 叶老头趴在床边,近乎哀求的抱住叶老太,此时的叶老太已经坐不起来,说话声音也小了许多, 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巍巍颤颤的伸手抚上叶老头消瘦的脸庞,目光柔和平淡 “不吃了,俺给你留着肚子,下辈子,你再给俺……做。” 第299章 番外 寿终正寝,神婆赵招弟也无技可施。 叶老太终究没挺过那个雪夜,在家人的陪伴中安然睡去,终年八十八岁。 依照她的遗愿,全家人带着她的骨灰回到下河村,安葬在叶二荣身边,两座墓碑紧紧挨在一起,母子二人再也不分离。 葬礼结束后,原本身子骨还算硬朗的叶老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背脊深深弯下,蹒跚的双腿仿佛无法支撑他的身体,需要被人扶着才能走几步。 他不愿意再回香江,固执的守在老屋,守着这间他们一家人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守着长眠于后山的妻儿。 老叶家闲人多,见叶老头不想走,便陪他住了下来, 下河村早已不是过去的模样,村里不少人家把原来的土屋推翻,盖上了洋气的三层小洋楼,雕花铁门一架,再装上明亮的落地窗,家门口种两排小葱辣椒,年复一年过着欢声笑语的日子。 铺遍前后村庄的水泥路,高低错落的楼房洋房,家家户户都开着小汽车,放眼望去,一个藏在山边的村子竟比市里的商业街还要繁荣。 一片繁华之中,村里有一户人家却和周边飞速发展的环境格格不入, 低洼的褐色土墙,纸桨糊的破木窗,房顶缺边少角的砖瓦,还有门口那扇因年岁太久,底部风化,表层有些掉色的黑漆木门。 破旧不堪的土屋被夹在两栋通体雪白的欧式洋楼之间,本就破败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凄凄惨惨。 这户人家仿佛被时光遗忘在六七十年代,感觉一旦谁推开了那扇沧桑木门,便会坐上时空机回到那个太阳高照的时光。 “吱嘎~”陈旧木门发出年久失修的噪音, 一双驼色羊皮底的绒面高跟鞋从这扇干到掉渣的木门后大步迈出,再往上看,此人烫着一头新潮的港式卷发,描眉画眼,脖间系着根黄紫色的繁花丝巾,手里提着一只做工考究的黑色女士皮包, 贵妇派头十足,和身后这间土掉渣的房屋显得格格不入。 叶老头今天说想吃豆腐,赵招弟看了眼手表,估摸着这个点村口的超市应该有货,提起皮包,转身去院里给坐在马扎上看书的叶临说了一声,便出门去买豆腐。 “豆腐豆腐,我咋感觉不像好事呢,得走快点。” 虚掩上木门,赵招弟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健步如飞,直奔超市。 距离叶老太去世已经过去三年, 为了照顾叶老头,这三年,叶临和赵招弟金凤莲几个人,几乎没离开过下河村,日夜轮流守着精力不济的老人。 从今年打春起,叶老头隐约觉得自己是到时候了,开始有些排斥吃饭,想快点去那边见老婆孩子,叶临为了哄他吃饭,亲自下厨洗锅切菜,好言好语才能劝他吃下一点,比叶秀红年初时刚生的小宝宝还难哄。 闹绝食的固执老头今天突然要吃豆腐,怕是情况不好。 叶临将手中的德文书扔在马扎上,抬脚快步去里屋查看叶老头的情况。 在堂屋门口迎面碰上叶三兴端着洗脸盆出来泼水, “三叔,听大伯母说爷想吃东西了?” 叶三兴抖了抖盆里的水珠,叹了口气:“想吃卤水点的豆腐,我看你爷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把脸盆随手放在太阳底下晒着,叶三兴擦擦手,回屋去找自己新买的大哥大:“你先进去陪着你爷,我去给你小姑,还有秀红她们打个电话,得让她们赶紧回来。” 吃完豆腐,叶老头当天夜里就不行了, 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说着胡话,一会说去打麦子,一会又念叨着割猪草,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清醒了一阵,叶老头努力抬起浑浊的双眼,借着暖黄的灯光,看了看屋里的人,他总觉得还少了谁,却想不出来, 叶老头张了张嘴,叶大军趴下去听他在说什么 “少……少了,少……” 叶大军含泪点点头,一下一下扶摸着叶老头的胸膛,像哄孩子那样安抚着不安的父亲,“爹,是秀兰还没到,她在欧洲谈生意,正往回赶呢,您再等等她,马上就回来了啊。” 叶老头不知道听没听清,等叶大军说完后,便不再问叶秀兰的事,目光看向床尾的叶临,对着叶临努力的发出声音, “啊……家,你……” “爷您别急,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叶临绕过叶三兴叶大军,大步走到床头,在床边跪下,两手用力握住叶老头的手给他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守好咱们家,守好咱家所有人,一定会的,我保证。” 听见叶临的保证,叶老头像是卸掉了最后一丝力气,手掌无力,慢慢的松开叶临的手,再次陷入沉睡,气息弱到几乎让人感受不到, 他在用最后一丝力气等叶秀兰赶回来。 太阳升起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纸窗照近昏沉的屋内,伴随着外面大门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撞门声, 这咋咋呼呼的动静,一定是小孙女回家了,叶老头心中终于再无挂念,在叶秀兰冲进堂屋的那一刻,嘴角含笑,安详睡去,他该去找老伴了。 享年九十二岁。 最后一捧黄土随风落下,一个时代就此落幕。 叶临和叶秀兰穿着孝服一起走在林间,这一片都是坟包,纸钱焚烧发出的烟熏味儿萦绕在鼻尖,远处还有些来给叶老头哭丧的亲友, 按照老规矩,女人不能跟着进林地,但管他呢,他们老叶家一向不按套路走。 叶秀兰盯着远处升起的燎烟,忽然说:“临哥,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叶临迈过一个土坑:“或许有吧。” 叶秀兰慢慢停下脚步,忽然转身看向叶临:“那你说,我们下辈子还会是一家人吗?” 叶临没有很快给她答案,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他在孤儿院的上辈子,世间真的没有任何家人存在吗? “我不知道,秀兰,你想的太远了。” 叶临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继续往前走 “下辈子我们是一家人也好,不是也好,但不管你我在哪,努力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家里最大的回报,好了,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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