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这一刻,好像毫无预兆的静止。 豆大的雨点击打在窗上,淅淅沥沥,噼啪有声,合着敲击屋脊的泠泠作响,宛若一曲浑然天成的乐章。 枯枝翻转,杂草被风肆意吹起连天而绕,昏黄的大地被雨水浸湿,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泥土味。 雨点交错着、杂乱着,声音张扬、热烈,好似世界被冲刷的焕然一新。 起风了,房舍内吹进来些许雨水,地上石板湿漉漉的,有些打滑。 一个稚童好奇地望向颜色变深的石板,又抬头看向眼前连绵的雨丝,懵懂道:“娘,这是雨吗?” 站在门口的妇人低下头,笑着摸了一把她的脸,声音有些哽咽:“是雨,是雨。” 这个疑问解答后,她小小的脑瓜又出现了新的疑问。 那娘亲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下雨后,有人飞似的拿出家里所有破了口的盆和碗出来接雨水。 有人使劲睁大眼睛,一下都舍不得眨,努力地想记住眼前这一切。 有人对着北漠的方向砰砰磕头。 还有老者哈哈大笑,脱掉衣裳跑进雨幕,疯疯癫癫跳起舞来,冷风夹杂着纷天的大雨漫过他眉间的沟壑。 无数次蔓延的痛苦与希冀,都是我将泪交还的结局。 … 几年后。 农人牵着一头青牛,慢悠悠地走过田埂。 见到相识的人,他打了个招呼:“哟,这挑了两担子什么呢?” 大娘挑着两担水却丝毫不显什么,说话做事都自带一股爽利劲,“我们村挖了一口井,这是头挑水,打算送去给褚掌柜的。” 头挑水「清」而不「轻」,取个好兆头,她们也知道这并不值当什么,仙人收与不收都可以。 这只是她们纯粹的一份心意罢了。 农人往前走了不到两里路,又碰到个相识的人,他再次主动打招呼:“你也是去总店?” 那人一手牵着边上的顽童,一手稳稳端了个盒子,憨厚的笑了笑:“是呢,做了些麦芽糖,拿去给褚掌柜尝尝。” 小孩在旁边不住点头。 他从前吃过一点儿,麦芽糖可甜可甜了!甜的嘴巴都要黏在一起了,他都舍不得舔! 这次家里又做了,他馋的不行,不过再馋也要有规矩,所以他就主动和爹一起出门了。 爹娘说,是仙人在,他才能过这种好日子的,他知道。 农人路过了这两拨人,又赶着青牛慢悠悠往前走,远远的他就看到村庄的方向,家家户户都起了炊烟。 上山打兔子鸟雀,挖竹笋野菜,养鸡鸭养猪,院子里种种菜,东边地里锄锄豆子。 闲暇时织织鸡笼,搭搭葡萄架,家里再养一两条看家护院的狗。 春夏就晒干菜、山货,储存着猫冬,然后赶着驴车去镇上卖货攒钱,最后用一点一点攒下的铜板盖几间敞亮的大屋子。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竟这般平凡,又这般可贵。 … 初秋,空气中浮动着收获后特有的淳朴的草木香气。 在收获前,所有农人一刻都不敢松懈,总是感到莫名的恐慌。 他们只能夜晚守在田边,一遍遍去检查,然后亲眼看着稻子抽穗、成簇,逐渐成熟,由绿变黄。 每次路过时,都要捻开一粒来尝尝看,看到里面的白浆,心里那股焦灼不安感才能稍稍安下去。 收获那天,稻田沉甸甸的,每一个人都几乎喜极而泣。 有人收割下了第一把稻子,却颤抖着双手不肯放下。 他忽地转过身,拼命奔跑起来,高高举起手上这束金灿灿的稻子,一边跑一边喊:“褚掌柜!稻谷熟了!稻谷熟了!” 他摔了一跤,可是却顾不得膝盖上的泥土,重新爬起,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褚掌柜!稻谷熟了!” 跨过千山,越过万水,去逢好时节。 【正文完】
第246章 无晦番外(上) 凌晦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被期待降生的孩子。 他出生后就被丢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连乳母都未曾有过,只有宫人每天来喂点羊奶。 后来因为宫人疏忽,他的后背留下了一块永远无法治愈的烫伤疤痕。 没有人管他,他被同龄兄弟欺负,被兄弟看不起,宫中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很会上行下效看眼色,于是他就这么被欺辱着长大。 被拳打脚踢时,小小的他曾无数次感到痛苦和困惑。 ——为什么父母不管我? 后来他慢慢就懂了,爱是一种高级的情感,且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这种能力。 父母只是生育者,他们可能爱我,也可能不爱。 他渐渐明白过来了,父母并不爱自己,所以才会任由自己在这个角落自生自灭。 不要再痛苦了……于是他拼命说服自己,不要再为此痛苦了。 后来他学会了走路,终于能自己跌跌撞撞去寻找食物,宫中这个角落有个小佛堂,他运气好的话能偷偷摸到一两块糕点,或者两三个果子。 他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长大,有时能偷拿到很多食物,他就会狼吞虎咽,将胃撑得再也塞不下一丝东西为止,有时什么都偷拿不到,就饿上个一两天。 他渐渐长大,偷拿东西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也能偷偷跑去更多地方,有一回,他拿了一壶马奶酒。 他不知道那是酒,只知道入口很酸,一股发酵的味道,但是他饿得不行,一口气喝了许多,几乎全灌了进去,然后醉昏了好几日。 四岁时,他有了第一个伙伴——是一只猫。 所有人都说它是个丑猫,它离群索居,腿断了一条,会不断薅自己的毛直到舔破皮肤。 凌晦看了它许久,又瞧了瞧自己刚偷来的糕点,咽了下口水,冷酷地递给它。 那只瘦骨嶙峋的猫不吭声,也没挣扎,一直很乖,只是喂它吃糕点时,他看到了它眼角的泪光。 凌晦莫名觉得它和自己很像,在喂完这块糕点后,他拍了拍身上的碎屑起身走了。 可走了两步,他鬼使神差一回头,就看到那只猫拖着残腿,默默跟在自己身后。 他将它带了回去,给它取名叫‘猫’。 晚上睡觉的时候,猫试探着靠近他,最后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小心翼翼地靠了下去。 在它靠过来的瞬间,凌晦睁开眼睛,冷冷道:“你的跳蚤都爬到我身上了,我要丢了你这个丑东西!” 可他只是起身,打水将它洗干净,然后抚摸它打绺的毛,把它揣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它。 第二天,他找来了一根葡萄木树枝,打磨了很久,直到摸着平滑没有一丝毛刺,这才用草绳将它和猫断掉的残腿绑起来固定住。 猫可能是有些不舒服,绑上夹板后出现了轻微的挣扎,凌晦戳戳它的脑袋,警告道:“不要动。” 他想让它的腿长好一些。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人一猫相互依靠,凌晦的糕点大半都喂给了猫。 他时常捂着肚子看着天上乌云半隐的月亮,胃抽搐着痛,他很饥饿,却觉得快乐。 后来,猫的腿好了一些,但仍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某一天,它叼回来一条小鱼。 那是一条两根手指大的小鱼,凌晦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看着静静坐在自己面前的猫,觉得它像戏文里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他第一次如此严肃认真地烹饪食物。 这条小鱼是用火烤熟的,一人一猫分食,各吃一半。 没有盐巴,没有任何调味品,有点腥,但他却觉得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鱼,连骨头都嚼吧嚼吧咽下去。 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跑回来,心里有些高兴,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他第一次偷到这么多糕点,真好,他和猫接下来好几天都可以不用饿肚子了。 可他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呼唤他的猫,就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的猫被杀死了,尸体吊在树上。 那个从前经常欺辱他的皇子丢过来一个东西,凌晦低头,看到了剥下来血糊糊的一团。 那个皇子也不过七八岁大,脸上却已出现一种十分成熟且恶劣的笑:“猫皮给你做成一条围脖怎么样?” 他一步步走近,肥胖的脸上满是恶意,还有一种名为天真的残忍:“就是皮毛不好,不过啊,你也只配用这种次品。” 凌晦忽然冲了出去,扶着一棵树开始不可抑制地呕吐,整个人甚至呕到抽搐。 同一时刻,他的胃也抽搐着跟着疼了起来。 两年后,他终于回到了父母身边。 他的父王随意地传唤他过去,仆人没想到他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被想起,宿醉的酒都吓醒了,匆匆为他换上一身华丽干净又体面的衣裳。 可是在去的路上,凌晦却故意往衣裳沾上泥土,又脱下鞋子往自己身上好几处模模糊糊摁了脚印。 果不其然,看到他的模样,那个名为‘父王’的男人脸沉了下来,叫伺候他的仆人过来。 仆人本以为自己是来领赏的,可没想到自己连一句“冤枉啊”都没来得及喊,就被拖下去处理了。 这也是凌晦第一次见到弟弟:自己的亲弟弟,一个叫凌扈的小家伙。 对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想到呢? 是因为凌扈会说话了,能用语言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了,他知道了自己有个哥哥,疑惑地问自己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哥哥。 于是,这对站在这个国家权力顶峰的夫妻如平常人般为了哄儿子,让他过来给凌扈见一面。
第247章 无晦番外(中) 父王弯下身用拨浪鼓逗着那个小孩笑,却对自己视而不见,甚至不耐厌烦。 而母后哄抱着弟弟,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对自己却透着冷漠。 凌晦听说过,自己生来不祥,王后难产了一天一夜,差点死在产床上。 而且他出生在父母感情最不好的时候,是双方狰狞面孔的见证,每次一见到他,都会让夫妻俩想到一些不堪的过往。 于是他们厌弃地将他丢开,一刻都不想看见他。 他被生母不喜,被生父所厌。 而凌扈出生,是在两人重修于好,最柔情蜜意的时候。 他拥有父母的爱,有要好的朋友,阖宫都亲昵的唤他小王子、七殿下。 六岁的凌晦内心疯狂翻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不甘和愤怒。 我已经说服自己了,我已经接受了父母不爱我的事实,可为什么,你们爱他? 三岁的凌扈是个小肉墩,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自己推开拨浪鼓,从母亲的怀抱中爬下来,十分亲近地抱着他的腰,仰头眸子亮晶晶地喊:“哥!” 后来他也总是这样,不管自己走到哪里,他总会迈着小短腿屁颠屁颠跟过来,然后探头探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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