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成桦抬起头,恰看见前桌往另一个方向别了一下身子,好像对来者很不待见。 赵奕民走后,还不等他开口问,温西泠就自己回过头来忿忿不平地把在第四局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他认真回忆片刻:“在我们那边他倒是挺正常的,没这么多疑。难道真是因为我的替身主动报名,他就开始警觉了?这个理由不太充分啊。” “你说,AB 世界的同一个人有可能不同吗?”温西泠把问过李恩语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成桦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第四局我的感受不明显,但第三局,我也有这个疑问。” “你是说第三局和第二局相比?” “不,是 A 世界的第三局和循环世界的第三局。在循环里,赵奕民的性格更接近我们认识的那位。不过,那也可能是受我们干扰的原因。你在前两轮穿越有类似的发现吗?” 温西泠摇头:“以前稀里糊涂的,连自己在哪都弄不清,顾不上分辨这些。” “也是。理论上 AB 世界的人就是同一个,但是,不能排除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理论。”他顿了顿,忽然狡黠一笑,“我下午要在誓师大会上发言,要不要我帮你声讨赵奕民的罪行?” 温西泠“嘁”了一声:“得了吧,到时候他肯定会这么说——” 她双手抱胸眯起眼:“成桦,他突然在誓师大会谴责我,我猜一定和你温西泠有关,你们一定有其他目的。” 成桦夸张地一只手捂住嘴,一只手来回抹眼泪,捏着嗓子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算计我。” “滚!我不是这样的!”温西泠大叫一声,扑过去把他矫揉造作的两只手打下来,末了警告一句,“誓师大会你敢乱说话就完了。” 下午,成桦换了礼服,老老实实带着替身遗留的稿子走上台。 隔着半个礼堂的人,温西泠望着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在台上站得挺拔的少年,是曾和她生死与共的搭档。直到此刻,她心中才后知后觉地汹涌起来——这便是穿越的最后一局。 她情不自禁地扭头环顾身边的同伴,他们的面孔和第一次站在这里时一模一样,可她看见的是 34 双与当年完全不同的眼睛。 他们在只有彼此的世界里已经度过了 350 天,而这 350 天,涵括了海城的八年。 温西泠回头望向台上,怔住了。她恰与成桦四目相对。 成桦的发言只讲到一半,停住了,礼堂安静下来。温西泠听见了自己惶恐的心跳声,随后更加惶恐地看见他微笑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发言稿,握住话筒。 “今天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 温西泠抿住嘴唇避开视线,好像生怕无形的红酒溅到自己身上。 “……是为了庆祝在座各位,今天能够在这里欢聚。” 礼堂里四处飘出细碎的笑声。 “这什么废话文学?”二班的几个人低声叨咕。 温西泠却听懂了。她知道,三班的其他人也听懂了。 成桦继续道: “在座各位,我总觉得比起同学,以战友称呼你们更为贴切。 “在海实的这些年,我们走过的路是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我们曾在混乱中分崩离析、溃不成军,也曾被困在停滞的时间里,灰心丧气;我们当中有人流过泪,有人见过血,没有哪一个人不曾陷入绝境。而如今,我们能望见前方的曙光,靠的全是所有人互相扶持着、一步一步摸索出了前进的路,这路上少了任何一个人,我们都走不到出口。 “而今天,我们成功抵达这条隧道里的最后一个站点——倒数一百天。在这一百天,隧道外的人会反复告诉你两个字:拼搏。但我只希望你们记住另外两个字:期待。” 温西泠心中一凛,抬眼望向他,他正朝着她微笑。 “请你们在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去期待第二天的朝阳;也请你们忘记曾经遭受的苦难,去期待高考的到来。百日誓师的闸门落下,此后我们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向胜利靠近。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6 月 7 号坐进高考考场的那一刻,我们已经赢了。” 温西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人群不明所以却经久不息的掌声里,她在不知不觉间热泪盈眶。 大会最后的签名环节,成桦走到她身边。 “脱稿表现如何?我看了,我那个替身的稿子——很一般。” 温西泠笑他:“那不还是你自己写的吗?” “不一样,不一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他在签名板的正中间潇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把笔递给温西泠。她接过笔,故意转头装作要去别处签,被他按住脑袋:“别动,签,就签在这儿。” “你押犯人呢?”温西泠给了他一肘子。 “哟,两个人很有情趣嘛。”郝墨川从二人身后飘过,紧接着遭到他们同仇敌忾的霸凌。待他落荒而逃后,温西泠认认真真在成桦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对不起啊。”她突然说。 他愣了愣:“什么对不起?” “在原世界,我没有胆量签在你旁边。可惜了,这块签名版不能搬回去。” 他怔怔地看了她几秒,笑了,指指自己的头:“西泠啊,你可能不太清楚,人还有这个东西——脑子。只要脑子能带回去,我会永远记住我们的名字写在一起。” “……能把好话说得那么难听,也是一种语言的艺术。” 回班后,目标卡被发到了每个人手里。 温西泠习惯性地在目标院校及专业那一栏写上“法学”,准备挪到下一栏的时候忽然犹豫了。正在她下不去笔的时候,背后的成桦冷不丁凑近:“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一手盖住目标,一手把他推开:“去,各写各的。” 十秒后,她丢下笔转过身:“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不是各写各的吗?”他学她一把盖住。 她翻了个白眼,转回去,奋笔疾书。写完后,她正要起身交上讲台,却听到后桌也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她瞪了他一眼,他则撇过头:“各交各的。” 这二人一路暗中较劲,最终同时放到讲台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的目标卡—— 学校及专业,她写了人大法学,他写了清华建筑;激励语,他写了前途似海,她写了来日方长。 她想起了从前那张消失的目标卡。西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如今不一样了。他们不需要打听对方去了哪里,他们只是在自己的路上朝前走,目标便在同一个方向。 他们回到座位后,守在讲台上的赵奕民却拿着那两张目标卡看了很久。待目标卡收齐后,他笑了笑,对大家说:“我很高兴能看到你们把真实的梦想写出来。正视它,就是实现它的第一步。” 他还是那么土。温西泠望着窗外摇摇头,却不禁借着“真实”两个字浮想联翩。 过完这最后一百天,他们就该回到真实的世界了。她都快忘了以前在真实的世界是如何生活的。 但她好像学会了新的去正视真实世界的方式。 她回头敲了敲成桦的桌子:“明后天考完海一,周末你有空吗?” “有,怎么了?” “我记得你能吃辣,对吧?” “我能。” 她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呃……我和我爸妈周日会去吃重庆火锅,你愿意一起来吗?”
第64章 虚伪 2 月 28 日,海城一模。 3 月 9 日,高考英语听说考试。 3 月 21 日,省一模。 3 月 28 日,海城二模。 温西泠第一次度过这段日子时内心很煎熬。她既想早点从这种枯燥又压抑的生活中解脱出来,又希望复习的时间能无限延长。 今时不同往日,她看着前方的倒计时牌,反而有一种翻身把歌唱的得意。过去是时间在奴役她,如今是她在驾驭时间,仿佛她不是意外掉进了穿越的隧道,而是她带人进来强取豪夺,凭本事抢来了复习时间,活该她成绩提高。 温西泠没再控过分,只当自己是真的在全力备考;成桦也在她的规劝下改邪归正,准时参加了每一场考试,没有忘涂卡、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在英语试卷上写中文。但温西泠总觉得他在数学和理综上还是收敛了——题他都记得,但一次满分也没考。 除了他们俩,三班的其他人也都过得勤勤恳恳踏踏实实,连郝墨川都比平常安静了不少。据说他也在考清华。 海城二模结束的那天晚上,班里的气氛放松了些。成桦照例看了一眼时间,戳戳温西泠:“咱们还去厕所捞人吗?要不这回让他多躺躺?” 温西泠叹了口气:“还是捞吧,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厕所地上又冷又潮,不好。万一他指点江山的时候过于慷慨激昂,一脑袋撞洗手台上怎么办?” 这二人起身正要往外走,温西泠环视一圈,忽然玩心大发,她清了两下嗓子,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有没有谁……还没见过杜云龙醉倒在厕所,想去看一眼的?” 十来秒之后,办公室里的留守老人曲莉听见走廊上好像浩浩荡荡涌过去了一群东西。她对这怪动静皱了皱眉,犹豫片刻后,选择舒展眉头继续在工位里闭目养神。毕竟那群东西已经涌过去了。 杜云龙则没有这么体面了。醉倒在洗手池边指点江山的他突然听到有人鼓掌,笑着背过手点点头,一转头,看见厕所外探进来一堆脑袋,男男女女都有,各个忍俊不禁。 他眨了眨眼,问领头的成桦:“你们在笑什么啊?” “从您的演讲里学到了知识,很开心。”成桦站得笔直,一脸正经。 杜云龙眼睛不住地往外头瞄,一群女生嘻嘻哈哈的声音似乎唤醒了他一点点意识,他干笑了两声,伸手去扶洗手池。 “来吧,我们送您回去。”成桦和郝墨川准备上前背他,谁料他把他们扒拉开,自己很费劲地扶着墙爬了起来。 成桦觉得好笑:“原来您能站啊?敢情您以前都是讹我呢?” “我……我什么时候讹过你?” 温西泠拿胳膊肘顶了一下成桦:“别瞎说。” 成桦摇摇头,叹了口气,和郝墨川一人一边把杜云龙架出厕所。 留守老人曲莉再次听到走廊上的怪动静时,不得不出去看一眼。这一看,她看到了乌泱泱一大片有说有笑的学生,还有被簇拥在中间红光满面的她的同事。 “哎呀,你们搞什么呢!晚自习都不上啦?”她像赶飞虫似地挥挥手。一群学生灰溜溜地绕过她往教室走。温西泠也想溜,被身边的成桦轻轻扯住了衣服。 “老师,杜老师倒在洗手间里了。我们正好遇到,给他送回来。” “你们十几二十个人都正好遇到啦?”曲莉瞪了成桦一眼,帮着他们把杜云龙扶回他的工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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