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厌在这里已经生活一周,不同的妖根据性格会有不同的了解人类社会的方法,而姜厌融入社会的方式便是倾听并分析人类的聊天内容。 姜厌走到阳台边,拉开一角窗帘。 此时一对情侣正好走过花园。 情侣中的女生面容清秀,笑容娇俏,她撒娇似地挽着男生,两只脚拖拉着走,走得很慢。 “都怪你,”她嗔怒道,“硬拉着我去跳广场舞,我都要累死啦!” 男人举起手,笑得很温和:“好好都是我的错。” “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家里还有半斤小龙虾,回去给你做夜宵吃?” 女生明显吃这一套,声音迅速软了下来:“算你识相,还有我的脚......广场上也太多小孩了,跑来跑去也不看路,刚刚那个小女孩踩得我脚好疼。” “不生气啊,我回去给你吹吹——” “哎哎你干嘛!”女生连忙捂住男生的嘴,“小点声啊,叫别人听到多不好意思。” “听到就听到呗,正好……” 男生转过头正要继续说,结果注意到了几米开外半拉的窗帘,几个呼吸后,他友好地朝姜厌点了点头。 姜厌靠在窗边,被发现也不慌张,含笑目送两人离开。 她认识这对情侣。 他们住在她这栋楼的6楼,刚订婚不久。她在小区居民口中听过好几次,说两人有多恩爱,说这个男生有多宠女朋友,说结婚时他们作为邻居肯定要登门祝福。 但很显然,这些人的信息有误。 毕竟此时此刻… 姜厌的视线缓缓扫过这对情侣,更准确地说,她的目光精准落在了男人的脚上。 此时此刻, 那位宠爱女友的男人,脚尖朝后,对准了姜厌。
第2章 欲望 那是一双白色球鞋。 脚底和边缘沾满了泥土,蚯蚓似的鞋带松松垮垮系着,边缘磨损严重,似乎随时都要断成几截。 姜厌沉默地盯着这双脚,她猜测它或许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但是并没有。 那双脚连同着它们的主人,也就是那个男人,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逐渐的,连交谈声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厌垂下眸子,她的神色有些莫名,不过很快就抿唇笑起来,她把手伸向了窗帘,厚重的黑色帘布被她攥在手里。 她准备睡觉了。 就在这时,两道沉闷的弹珠声突然在窗前响起。 咚,咚咚! 这个声音实在很难去形容,弹珠声本该是清脆的,尤其是敲击在玻璃材质的窗户上时,本该清脆得宛若可以掐出水… 但这个声音不是。 它是沉闷的,闭塞的,是有肉质弹性的,这道声音的发起物明显具备软硬适中的弹性,就像猪肉摔在案板上的声音,但因为受力面积小,所以更像是切成球块的肉制品,被人的拇指食指轻轻一弹,弹到了姜厌眼前的玻璃上。 姜厌迅速抬起眼。 几乎就在顷刻间,她对视上了一对眼球。 这对眼球就是正常人类眼球的大小,因此这个场景很像一个除了眼球全身都透明的人正与姜厌对视。 但它肯定是不正常的,毕竟人类的瞳仁不会无限扩大,也不会有如此直白而黏腻的恶意。 眼珠之外,是如同脐带般的血红丝线。 密密麻麻的血管裹缠在眼球上,从它的内部喷射而出,血管的另一头往花园外无限蔓延,这就像一个人把自己的眼球从眼眶里挖出,却没有切断任何与它关联的毛细血管,而是径直把它抛掷在姜厌的窗上。 于是血管源源不断地被从眼眶中拉出,无数细小的红线在空中交相缠织。 诡异又美丽。 姜厌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明显取悦到眼球,它愈发努力地往窗户上挤,玻璃窗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窗户的承受力已经接近临界点。 “很漂亮。”姜厌轻声感叹。 “你的眼白是我见过数一数二的,看起来很好捏。” 这评头论足的一句话让眼珠的动作忽然顿住,而后便是肉眼可见的愤怒,不甘沦为劣质评价物的眼珠愈发大力地撞击起窗户。 进去...让我进去... 铺天盖地的呢喃声顺着窗缝涌入房间,似乎有蚯蚓破土而出,黏腻的声线缠连着蚯蚓试图啃噬掉姜厌的耳膜。 喜欢看不代表喜欢听。 姜厌有些不适了,她走到窗前,与眼球对视几秒后径直拉开了窗。窗外眼球的动作明显一怔,但很快,它眼里就盛满了将要溢出的阴毒和戏谑,它迅速扑向屋内,在它冲进屋的一瞬间,姜厌眼疾手快甩上了窗。 “嘭!” 没来得及任何挣扎,眼球就被挤碎成两半。一半在屋内,一半在屋外。 “我的眼睛——!!” 距离花园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突然痛叫着捂住眼睛蹲在地上。身边的女朋友以为他又在逗她,笑着拉开他的手,“别闹,说好的小龙虾夜宵别想抵…..”话未说完,她就露出惊恐的神色。 只见男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宛如蜘蛛网。 “怎、怎么回事??” 男人痛苦摇头。 陈河是真不知道,他刚刚只是在心里描绘窗帘旁的美妙身影,万分后悔没有多看几眼,结果想着想着眼珠突然剧痛,像是被生生撕裂开。 应该是飞进小飞虫了吧。陈河心想。 剧痛缓解后,陈河被女友搀扶着走回了家。 * 天亮之后,一切恢复如初。 起床后,姜厌先是看了眼阳台,昨晚掉在地板上的一半眼球已经消失无踪,地面还算干净,只是有些类似于水渍或者是油渍的东西,散发出一股猪肉烘烤过后的油腻芳香。 实在是有些恶心了。 姜厌拿出空气清新剂对着地板喷了半瓶,而后拿着玄关处的零钱出门买早饭。 小区门口的早餐摊生意红火,再加上是工作日的清晨,排队的人很多,姜厌刚走到队末,就有一对母女排在了她身后。 小姑娘大约六七岁,穿着粉色蓬蓬裙,手里拎着刚从花鸟市场买来的虎皮鹦鹉,齐肩的柔顺黑发晃来晃去,活泼得要命。 “妈妈,妈妈妈妈?” “怎么啦?”母亲的声音温柔又纵容。 “妈妈,我的小啾是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鹦鹉呀?” “枝枝喜欢的就是最可爱的。” “嘻嘻,那妈妈才是最可爱的,因为枝枝最喜欢妈妈!”小姑娘的嘴像是抹了蜜,她脸蛋红扑扑的,提着鸟笼转了个圈,结果没站稳,踉跄着撞在了姜厌的胳膊上。 姜厌瞬间抬高了手臂。 没了支撑的小女孩瞬间因为惯性往后倒去,她的母亲慌忙上前拽稳了她。 “枝枝?”女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 “唔,妈妈我没事…” “那就好。快跟姐姐说对不起,你撞到姐姐了。” 女孩的母亲看向姜厌,满脸歉意,并没有因为姜厌过于冷漠的动作生气。小女孩眨巴着眼,抱紧了怀里的鸟笼,朝姜厌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儿,小孩子嘛。”姜厌弯着唇角笑起来。 十几分钟后终于排到了姜厌,她点了笼小笼包又买了袋豆浆。 “您这边是12块钱。” 姜厌正要数零钱,老板娘的手机忽然传来提示音——“叮咚!微信收款到账12元。” “我请您吧,枝枝刚才撞到您真的很对不起。” 姜厌拎着早饭转过身,女人神情真诚,手里拉着的小姑娘奶乎乎的,嘟着脸歪头看她:“姐姐胳膊痛不痛,我给您揉揉吧?” 姜厌盯了小女孩几秒,伸出胳膊冲她晃了晃,“不疼哦。” “真哒?” “当然是真的。” “太好啦,”小女孩雀跃地蹦了个高,“姐姐再见!” 目送走姜厌,枝枝再次快快乐乐地举起鸟笼逗小鸟,却发现小鹦鹉瑟缩在鸟笼角落,头死死埋在胸前羽毛里。 “咦?”小女孩戳了戳它。 小鸟慢吞吞抬起脑袋,四周打量了一番,很快恢复如初。 等姜厌回到家,天光已经彻底大亮,窗外不时传来刺耳的车鸣声,姜厌坐在沙发上吃着早饭,手机忽然闪烁了一下。 界面上,是一个新鲜出炉的短信。 姜厌这个手机是道袍人给她的,连同着身份证、房子还有几千块的纸币,都是道袍人给的。 所以能有她联系方式的,只有那人,以及他帮她报名的节目。 姜厌划开手机,果不其然,上面是《红枕》节目组发来的短信。 【姜厌女士您好,第一期比赛地点在x市x县的蚕村。今晚八点,节目组会派车到小区门口接您。车牌号是江F17995,请您准备好一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尽量准时出发。】 姜厌:【会的。】 … 与此同时,江城山道观里,一个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正盯着短信上的【会的】出神。 他身边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普通的白t牛仔裤,不断探头瞄这则消息:“师父,是她回的消息吗?” 老者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她会翻脸不认人,”年轻男人拍着胸长舒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就话音一转看向老者,“师父,我想了一个周都没想明白,您为啥花那么大代价帮她化形啊?那可是两千年以上的妖,咱根本控制不来啊。” “而且她的能力——” “她的能力也太针对人类了吧?” 何清源看向徒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程光着急道:“因为她能看到‘欲望’啊。” “那可是‘欲望’,”程光比划了一下,“那是正经人能看到的东西吗?” “而且姜厌不仅能看到,她还能碰到,能碰到就等于能攻击,人都是有欲望的,这能力也太杀人于无形了。” 程光随口举了个例子:“您想想啊,一个人在路上走,本来活蹦乱跳的,突然因为‘想吃饭’的欲望碍着姜厌眼了,她反手就把人家欲望隔空给灭了,那人直接倒地身亡,但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猝死!” “而且书上都写了,妖根本就没有同理心,漠视生命简直就是他们的本能,他们只会在自己开心的时候学习模仿人类的社交礼仪,一旦不开心了随时都可能暴起杀人。如果姜厌她乱杀一通,咱们……” “不会,”何清源忽然道,“她不会无端害人。” 这句话的语气过于肯定,程光止住话头,小心翼翼瞅了师父几眼:“师父您...您以前认识她啊?” “当然不认识。”何清源看着脑子不灵光的小徒弟,耐心道:“我之前教过你妖的化形期限,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程光回,“您说过,妖若是机缘深厚,八百年即可化形。两千年以上的妖,只有愿不愿意化形,没有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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