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脚也动起来,跟着“母亲”走出屋去,坐到餐桌旁。 他感觉他不是完整的人了,他是被困在躯壳里的灵魂,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他感到恐惧,灵魂颤抖,而身体老老实实坐着。 “父亲”回来了。 “母亲”往玄关瞧上一眼,说:“把鞋放好。” 当当两声,两只黑皮鞋故意歪倒着。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父亲”没出声,远远地把包丢上沙发,脱外套,也随手丢沙发上,人重重地往沙发里一坐,掏出手机来看。“母亲”抢走手机,“你聋了?”“给我。”“我跟你说话呢!”“父亲”硬掰“母亲”的手,夺回手机,“有病。” 接下来,是中学生熟悉的争吵。烦躁感顿时生了出来。他们总是这样,一点点小事,吵出打翻全世界的气势。 吃了顿不愉快的饭,他回屋去玩电脑。过会儿,“母亲”来了,又跟他吵起架。气急了,她常说,你跟你爸一个德行,懂装不懂,不懂装懂,说不过就装死! 中学生就这么看着“自己”和“父母”演戏,他找不见任何出口。 几天后,他的情绪逐渐与躯壳同步。他看见“母亲”就烦,嫌她啰嗦,嫌她管得太宽,嫌她口头说着关心在意,实际根本不理解他,不知他心中所想。与她相处,他的话越来越少,“母亲”的脾气则越来越大。至于“父亲”,他们父子俩之间的交流,平均一天超不过20句。他曾经也崇拜过“父亲”,后来,觉着他们也算不得正常的父子关系。虽然烦“母亲”,可好歹她平时眼里有他,“父亲”只在闲得无聊的时候逗弄他几下而已。他盼着长大。 迷迷糊糊的,他成年了,开始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磋磨许久,去了心气,干了份饿不死人,却也不会发财,不值得提起的普通工作。再过段时间,周围人纷纷催婚。事业上,是没有大成就的希望了,他就指望婚姻要好一些。他想,至少,他决不找像“母亲”这样的,老在挑刺,脾气暴躁的妻子。相亲几次,他与随和话少,腼腆温柔的女生结了婚。 婚后,争吵不断。她常说:“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看上去能说会道,有本事,实际都是嘴本事,全是装的。这个不会,那个不干,天天甩手掌柜,懒死你得了!”他在家里的话越来越少。她的注意力转移一部分到他们的儿子身上,抱怨和控制欲也转移一部分到儿子身上。 慢慢他发现,他的“妻子”,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他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 他的儿子,和他一模一样。 不要!!!他的灵魂高声悲鸣。时间流速的异常,时代的恒定,人与社会的凝固,生活细节的缺乏,他全然忽略了。他仅仅感到极致的绝望,感到人生毫无意义。他灰败了,眼睛发了直。
第101章 甲级副本 卷发站在全白的没有边界的空间,前后左右各有一人,都是她的形象。她惊疑片刻,挥动法杖打出技能,想把这些伪装成她的副本怪干掉。但水泡丝滑地穿透她们,落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打不到?她更换技能再打,仍然无效。她转而防御自身。 四个卷发开口了,前面的说:“你长这么丑,不知道打扮打扮?”左边的说:“没了父母和朋友,你什么事也做不成。”右边的说:“你知道你没有任何天赋,没有任何强项,所以整天装作很善良的样子,对他人进行道德审判,你有什么资格?”后面的说:“你不是合格的队长。” 这是哪?要怎么离开这里?卷发心慌了。她走到哪里,那四个她就跟到哪里。她努力地想解决办法,但那些话一股脑扎进她的耳朵,刺痛她的心脏。 “你要提升审美,别太懒。打扮好看点,是对他人的尊重。” “别人对你好,是因为他们有修养,并不是因为你足够优秀。假如他们发现你虚伪、懦弱、自私、愚蠢、无能,他们会立刻抛弃你。” “你觉得对的就是对的吗?提升下认知吧。” “你不会管理队伍,你没有保镖的高强战力,没有菜刀的机敏灵活,没有风暴的勇敢坚强,没有寸头的观察力,没有中学生的天赋。你有钱,但钱又不全是你挣的。你个废物。” 出口在哪?出口在哪?卷发的心脏跳得极快,血液在飞奔。她辨不清方向,在这仅有她的世界里乱撞。 那些个“她”紧紧围绕着她,一句句不停地说,像法师在作法,而她,是必须要被铲除的妖邪。 “笑起来,没人想看你哭丧着个脸。长这么丑,没人对你的内心世界感兴趣。” “你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的缺点,可是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没听说过?” “管好你自己,少管别人,你事怎么那么多?” “菜刀才是队伍的核心,她比你惹人喜爱多了,大家都喜欢她。风暴和菜刀多亲密,你呢?路人。中学生也讨厌你。你不过是个组队的工具人。” 四周出现更多的卷发,她们个个冷着脸,审判官似的神情,一起指责她。 “别说了!别说了!”卷发大声哭喊,疯狂混乱地打出一个又一个技能,徒劳无功。 “你眼睛不够大,皮肤不够白,这身衣服遮不住你的缺陷,卷发也不适合你,你应该把头发拉直。” “玻璃心。还追求完美,有上进心呢,这点批评都接受不了,你怎么进步?你怎么就认为你会进步呢,自大。” “想要人们喜欢你,你必须更加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懂得付出,你还差得很远。” “你以为愿意给钱就可以得到他们的真心?天真。他们看不起你,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臭显摆。” “他们叫你出手帮忙了?求着你了?瞧不起谁呢?多管闲事,上赶着倒贴,显你能耐了。” “别说了……”卷发哀求般地说道。她感到气力全无,蹲下身,埋起脸,抱着膝盖痛哭。她搜罗自己的优点,尝试以此保护受伤的内心,可优点也变作了刺向她的利刃。那些“卷发”一刻不停地批判她,她渐渐认为那些话是正确的,渐渐认为自己毫无用处、毫无价值,渐渐认为自己不该继续活在世上……某一刻,她心理防线终于崩塌,哭昏了过去。
第102章 甲级副本 寸头来到家门口,家还是那个家,可家附近的样子变了——每个邻居家的院门前都插了个稻草人。又不是田地,插稻草人干什么?有问题。 他认为稻草人是通关精神攻击的关键,于是仔细地观察起来。 “爸爸回来啦!”他的7岁大的“女儿”打开家门,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头上的小辫子一甩一甩。 核心的精神攻击这么逼真吗?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心下疑惑装成他女儿的副本怪是不是要来打他了。他下意识呼唤武器,可随身背包没有回应,它消失了。 “爸爸?”小女孩又唤了声。 寸头调头就走。 “哎,你去哪?”他的“老婆”也从他们自建的房子里出来。 “你去哪?”不知何时,他身后挤满了“邻居”。 寸头有些怕,心想顺应事件发展,或有生还的可能,便停住脚,说:“没什么。” “你总算回来了,今天该你家插稻草人了。”一邻居说,“你再不回来,就得让你媳妇插,她那小身板,哪干得了这个。” “插稻草人?”寸头问,“为什么?” 那邻居笑道:“哪有为什么,大家都插,你不能不插吧,不合群了不是。” “就是,早插完早了事。” “很简单的,一会儿就能弄完,完事你就忙你的去。” 他“老婆”说:“老公,听他们的。” “女儿”抓住他的手,说:“爸爸,你答应回来教我建模的,快点插完稻草人来教我吧。” 寸头觉得这些“人”的眼神冷冰冰的,他们只是立在周围对他说话,没做出威胁的动作,却也给他增添了压力。他看向最近的稻草人,那稻草人穿老旧的牛仔衣裤,面朝着他,灰白色的长椭圆脸,黑色圆扣子眼睛,画出来的,微笑着的,鲜红的线条嘴,它正在注视着他。 那个稻草人,刚才是朝着这个方向吗?寸头暗暗问道。 “你插不插,倒是说句话呀!”有人催道。 人群上前一步。压迫感更甚。稻草人的嘴的弧度好像变了,他没太看清。 “老公?” “爸爸?” “插,我插!”寸头慌道,“怎么插?” 众人笑。压力松了些。他“女儿”举手说道:“我知道!就这样,”她立正站好,两臂平伸,“爸爸你摆出这样的动作,数个三二一,稻草人就插好了。” 什么呀这是!寸头的脸绷得紧紧的,每一块肌肉发着力,他感觉他的头皮快胀裂了。 旁边人说道:“对,就是这样,简单吧?你女儿太可爱,太聪明了。” 寸头干笑两声,照着“女儿”的指导做了,数完数,他的背部突然贴上了某种软韧的东西,一回头,是个和他等体的稻草人,黑幽幽的眼睛正直视他,他吓得一哆嗦,忙退开两步。 人群不知何时散了,仅剩下“老婆”和“女儿”在旁等着他。 “走,回屋去,”“老婆”拉拉他的手,“我新给你买了套衣服,你来试试合不合身。” “试新衣服,试新衣服!”“女儿”开心地说,拉起寸头的另一只手往房子里拽。 本该柔弱的“老婆”和“女儿”,她们的手像钳子似的夹住他,他反抗不得。 进入房子,桌上有个粉红色的礼品盒。“老婆”笑着把盒子放到他手里,“快打开看看。” 他紧张地咽下口水,打开盖子,盒子里是套牛仔衣裤,跟稻草人身上的衣服样式相同,不过是崭新的。 “愣着干什么,感动啦?”“老婆”提起衣服,“快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他连忙把盒子放桌上,推开衣服,“回头再说吧。” “老婆”对他撒娇地喊了声老公。 他的额头冒出冷汗,说:“又不是不穿……那个,说好了教孩子建模……” “也是,好爸爸一定会做到答应孩子的事对不对?”“老婆”放衣服进盒子,揉揉“女儿”的小脑袋,“好好学啊。” “女儿”抬手敬礼,“是!” 她们相视而笑。寸头毛骨悚然。 寸头被“女儿”拉进工作室。他一边教学,一边想着该如何安全通过精神攻击。上次,也就是在机械副本的那次,是菜刀冲淡了精神攻击,他才得以脱身,这次,恐怕菜刀也中招了吧?还能指望其他人来帮他么?进入场景前,骑骆驼的人说了句话,是什么来着?好像是……坚持住?这要怎么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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