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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绾一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丫头问道：“叩头？” 小丫头有些僵硬地说道：“对，昨儿夜里大姑娘死了。满院的人都在祠堂。” 江绾一跟在小丫头的身后，看着小丫头走路甚是奇怪，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要散架了一般。 还没有走进祠堂江绾一就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尸臭味儿，这股恶臭几乎让江绾一不想再靠前走去。 而小丫头已经自顾自走进了祠堂对着里头一个拿着龙头拐杖的老婆婆道：“老夫人三姑娘来了。” 老夫人满头白发，她转过身来时结结实实让江绾一吓了一跳，因为这个人居然没有脸。 没有脸—— 江绾一从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这样的场景到底是足够惊奇。 老夫人虽然没有脸，但江绾一依旧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怒气，她对着江绾一不知从身体哪里发出声音吼了一句：“孽障，进来！” 江绾一硬着头皮走进了祠堂，随后看着周围披麻戴孝的一众人，他们都低着头，看不清面孔。 老夫人看着江绾一东张西望，龙头杖直接打在江绾一身上，迫使江绾一直接跪下，她再一次怒声：“磕头，哭！” 哭？ 江绾一从来没有哭过，起码在她现在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她似乎不会哭。 江绾一跪在蒲团上，面前是一个全身腐烂的女人，江绾一甚至能够看到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蛆虫，她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剖开了胸膛，整个人的肠子流了一地，可周围的那些人只顾着哭，似乎并不在意。 见着江绾一不哭，老夫人气得又是举起龙头杖打在江绾一身上，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将江绾一浑身的骨头都打碎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扑身护住了江绾一，她哭得梨花带雨，对着老夫人道：“老祖宗您就别拿她撒气了，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痴儿，不会哭不会笑的，您打她作甚？” 那老夫人气得龙头杖捶地道：“都是你惯得，你身为她的姨妈，你处处维护她，若有一日我们都不在，谁来护着她。如今英灵族的兵马已经将这座城池团团围住，他们战无不胜，我们江家还能守住几日？” 那个被唤作姨妈的女人拭泪道：“马上昭国就会有援 军来了。我在昭国认识一个故人，她会带着一一去昭国念书。从今以后，她不需要再记得我们了。” “你简直无药可救。我江家人是要誓死守国的，如何能够弃国而走。”老夫人虽然没有面孔，但江绾一能够想象出她咬牙切齿的面孔。 姨妈紧紧搂着幼小的江绾一，对着老夫人又一次哭道：“我们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的姐姐，一一的母亲在五年前入伍应战便再无音讯。而我的女儿也在三岁的时候被外头的怪物吃掉了。现在大姑娘绾姝也死了。一一是最后的江家人了，母亲。你希望我们江家都死绝吗？” “江家人只能进不能退！”老夫人再一次吼道：“一旦江家宅院失守，外头那些怪物就会直接进入主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姨妈再一次泣不成声道：“您有您的坚守，我只知道，孩子不能死。” 姨妈直接将江绾一抱起走出了祠堂，后头传来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吼声：“江心文你真是疯了！” 江绾一被姨妈抱着，整个人还是懵的，规则上说要听穿着寿衣的家人，此刻姨妈是穿着寿衣的，而刚刚的老夫人反倒是穿着祖母绿的常服，也就是说，江绾一现在不能反抗姨妈的意愿。 姨妈带着江绾一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姨妈的屋子里有着一股非常重的檀香味儿，似乎是用来掩盖别的气味的。 “一一。”姨妈蹲下身子对着江绾一说道：“明日童姨就会来。那些个怪物只能在晚上行动，你只需熬过今夜，就可以跟着童姨去昭国读书了，这里的一切你都可以忘记。” 江绾一看着姨妈的眼睛，那么温柔又真挚，很难想象江绾一此刻正处于一个怪谈世界，而在个无界秩序下世界竟然能够看到如此真挚的眼神，的确很难得。 江绾一伸出小手紧紧地搂住了姨妈，她感受不到姨妈作为人应该有的体温，那么的冰冷，那么的僵硬，就好像一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姨妈，我一定要走吗？”江绾一忽然开口了。 姨妈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她第一次听到江绾一开口说话，她抚摸着江绾一的脸庞，感受着她身上炙热的体温，点头道：“你必须走。我答应过姐姐，我会用我的性命去守护你。一一，这个世界很大，你不应该被困在江家。” 江绾一又问道：“晚上的怪物是什么？” 姨妈面色有些恐惧，甚至江绾一能够感受到姨妈正在发抖，姨妈声音颤抖地说道：“是一种奇怪的羊头人，他们就好像拥有不死之身一样，完全没有办法消灭。你的绾姝姐姐是这世界上难得的天才，连她都没有办法对付羊头人。他们就好像突然降临的死神，要屠尽这个国家的所有人。” 夜色如墨汁般在江宅蔓延，江绾一趴在雕花木窗边看着月亮照在江家寂静的屋檐。当桌案上最后一滴水珠坠入铜壶时，整座宅院涌入了一股奇怪的气味，带着尸臭、腥味甚至好像还有泥土的味道。 “来了！”院墙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江绾一看见身边的姨妈已经换好了盔甲，她的腰间着长剑，嘱咐着江绾一不要离开屋子，她的寿衣下摆沾满暗褐色血渍，绣花鞋有了破洞，露出青灰色的脚趾。 青铜镰刀破空之声从不远处骤然炸响。江绾一跟着姨妈跑了出去。 三个羊头人已然从山脚下爬上来从屋檐倒挂而下，羊角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最前面那个的青铜刀直劈姨妈天灵盖，镰刀距离头皮三寸时突然转向，竟将地面辟出一个大窟窿。 “捂住耳朵！”二叔甩出符咒贴在众人耳后。江绾一感觉耳膜突然蒙上一层水膜，那些铜铃的叮当声顿时变得模糊不清。羊头人发出恼怒的嘶吼，脖颈处铜铃疯狂震颤，符咒开始渗出黑血。 混乱中江绾一被拽进祠堂。檀香混着尸臭钻入鼻腔，她看见供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七具尸体——全是方才还在院中厮杀的亲人。大姑娘绾姝的腐尸突然抽搐，蛆虫从她空洞的眼眶里簌簌掉落。 “别乱跑！”姨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院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江绾一扒着门缝望去，羊头人正在表演一场诡异的仪式：它们将二叔倒吊在槐树上，青铜刀剖开肚腹却不取脏器，反而往伤口里塞入发光的青铜铃铛。每塞进一颗铃铛，二叔的惨叫声就拔高一度，最后竟与铜铃声共鸣出奇异的曲调。 “这是周家人的秘术！”姨妈突然捂住江绾一的耳朵，“别听！它们要把活人炼成...”话音未落，二叔的皮肤突然龟裂，数不清的青铜尖刺从体内爆出，将他扎成个血淋淋的刺球。 江绾一看着二叔在自己面前忽然死去，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 没错是恐惧，是江绾一此生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恐惧和悲伤。 “原来在这里。”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绾一抬头看见羊头人首领倒挂在房梁上，青铜面具下传出孩童嬉笑：“姐姐要不要玩捉迷藏？”它伸手抓来的瞬间，江绾一手里出现榔头，用力向羊头人砸去。 羊头人的脑袋就好像一个炸开了的气球，里头流出不少绿色的液体，而这些液体流到地上之后就开始腐蚀地面。 江绾一感觉不妙，纵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一路上有不少羊头人追赶她，同样的一锤的一个脑袋，但是那些绿色的液体却是越来越多，同时那个奇怪的铃铛声越来越响。 江绾一逃回了姨妈的房间，忽然发现，这些羊头人，竟然不敢靠近这间屋子。里头浓重的香味儿让本就喘着粗气的江绾一呛了一下，而随后江绾一就发现屋子里开始闪烁着金光，上面居然贴满了符咒。 江家，不神族。一个不相信神明的家族，为什么会用符咒呢。
第62章 江家极夜（二）…… 月光穿透雕花窗棂，江绾一盯着墙上震颤的符咒。外头青铜铃铛的声响越来越密集，檀香味里突然混进血腥气，她看见符咒边缘开始渗出暗红色血珠。 “原来是用人血画的。”江绾一伸手触碰正在融化的血符，指尖突然传来灼烧般的疼痛。那些朱砂符文在月光下扭曲变形，竟显露出被覆盖的暗纹——是江绾一的名字！ 院外传来姨妈的尖叫。江绾一冲出门时，正看见羊头人首领将青铜镰刀刺入姨妈肩膀。诡异的是没有鲜血喷溅，反而有暗绿色藤蔓从伤口钻出，顺着镰刀缠上羊头人的手臂。 “快走！”姨妈的脸突然裂开细纹，皮肤像风化的墙皮簌簌剥落，“去祠堂找...”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爆开。 “姨妈！”江绾一对着姨妈伸出手，她想要冲过去拥抱住她破碎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脚完全动弹不得，同时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她，不想她走。 眼泪从江绾一的脸颊上滑落，噼里啪啦的就好像外头的铃铛声。 江绾一转身狂奔，身后传来羊头人首领的嬉笑。 江绾一咬着牙强忍着要捏碎羊头人头颅的想法，冲向祠堂，祠堂大门轰然关闭的瞬间，江绾一撞在供桌旁。 大姑娘绾姝的腐尸依旧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江绾一强忍着恶心打开了江家祖训，厚厚的一本祖训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江家人誓死守卫江宅，江家人只会前进不会后退。 就在这时那个羊头人已经站在了江绾一的身后，他高大的声影让江绾一猛然回头一拳打在羊头上。 羊头掉了，露出了一个熟悉地脸。 是许肆年。 “果然是你。”江绾一咬牙道。 许肆年俊美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小姐姐，哪怕你现在只有六岁，力气还是大的惊人。把我的头都打掉了。” “你才是一切的祸根，你偷走了我的心脏？”江绾一怒道。 许肆年却摇头依旧温柔道：“不，是你把心脏给我的。你的姨妈希望你跟着童慕兮的母亲一起离开这里。而你为了拯救这个家族，甘愿成为江锦衍的奴隶，你把 心脏献给了江锦衍。” “他为什么要我的心脏。”江绾一不可置信的问道。 许肆年脸上同样露出不解的表情道：“因为他爱你。” 许肆年的话让江绾一恍惚间想起来过往。 那日羊头人杀进了江家，在白昼来临之前江家人几乎全部死绝了，白昼之后羊头人撤退了，江绾一跪在祠堂里一遍一遍的擦拭着棺椁，祖母抱着江绾一，她的脸上满是苍老与慈爱，她用尽最后一身力气对着江绾一说道：“孩子，逃吧。” 江绾一抱着祖母哭出了声，祖母恍惚着抬起头说道：“我们是不神族，从不相信神明。可是因为你我想相信神明，祈求他，求求他让我的小孙女活下去吧。你是我们江家最后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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