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此时,帝卿之位的封旨会和和离书一起公诸,董氏如今势弱,你得封帝卿,也不必担心他们敢对你如何,至于少天藏府的事宜、双方的声誉我会一力处理,你不必劳心。” 言罢,她又重新拿了一份和离书出来放在桌上,角落的太子玺印鲜红如血,轻而易举地刺痛了周相灵的心。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幽远……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迁本道……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彰德二年元月初一谨立手书。 周相灵嘴唇颤抖,明艳的五官渐渐变得灰败下来,良久,才轻声启唇道:“……我是真的喜欢你。” 殷上道:“盖印吧。” 周相灵难堪地闭上了眼睛,咬牙道:“如果当年去往定周为质的是我,如果是我先遇见你,现下我们会不会……” “没有如果,”殷上沉声打断了他,道:“我从不回头看。” “现在所有事都过去了,不论是为质还是战事,所以你觉得那八年毫无意义,轻而易举的就能过去,可其实不是的……只有当你真正的经历过,才会知道这句如果,并不是这么好说出口的。” 她点到为止,不再说了,道:“明日我照旧送你去明州府,亓徽卫会将你平安送到宝应,年后我会去往吾元江,差不多也会在各地巡访一年左右,明年此日你与周相寻一同来往平京受封,以后便不必相见了。”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都挺惨的。
第85章 君埋泉下泥销骨(3) ◎故情再述终至坦言◎ 次日晨起, 正是大年初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声穿过了少天藏府的层层高墙,竟也觉出了一丝热闹来。 殷上洗漱完毕, 正打开房门,林泊玉却面色有些微妙地上来道:“殿下,长庆侯亲自来了。” 殷上蹙眉,道:“现在在哪?” 林泊玉道:“正在正厅等您。” 闻言, 殷上加快了脚步向正厅走去, 果然见周相寻正背对着她站在厅中, 默然对着屋内一面八折的花鸟屏风。 “上侯,殿下来了。” 听到侍从轻声提醒, 周相寻随即回头,对上了殷上的视线。 她笑了笑, 行了个礼, 道:“太子殿下。” 看着她妥帖的礼数, 殷上一时间如鲠在喉,好几息才道:“起来罢。” 然周相寻却没觉得有什么,道:“阿灵给您添麻烦了,我今日来接他回家。” 殷上道:“跟我来吧。” 她沉默地走在前面, 周相寻也沉默地跟在后面, 直到到了枕霞榭,她才有些变了脸色, 对着坐在院中周相灵严厉道:“阿灵,过来。” 周相灵乍见到阿姐, 还有些不可置信, 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还未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疾步走去扑到了她怀里。 周相寻也有些难受,弟弟来平京之前,她多少也劝了几次,可他一意孤行,周相寻也想着殷上许是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待他好些,如若真能满足弟弟的夙愿,也是好事,却没想到最后闹到如此地步。 她抬手摸了摸周相灵的头发,轻声道:“好了别哭了,今日就和阿姐回家。” 周相灵闷闷地点了点头,迅速抬手擦干净眼泪,站在周相寻身侧。 他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不过只来平京待了几个月,只装了半个马车便满了,然正待众人即将启程之际,周相灵却又跑进了屋子里。 他的侍从常阅跟在他身侧,道:“殿下,应该没什么了吧?” 周相灵摇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话,只爬上床从侧边的书阁内掏出了一个木箱,爱惜地摸了摸。 常阅认出来了,叹了口气,道:“这是当日成婚时的礼匣,殿下要带走吗?” 周相灵抿了抿唇,低头喃喃道:“里面是我和她的头发和当时的彩绸。”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期盼已久、甘之如饴的婚仪,她却深觉疲惫……这场婚约本就是他强求来的,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应该的。 礼匣已经密封了,他想带走只能连着盒子一起,于是便拿着走出了房门,他没主动开口说明,殷上见了也没说什么,任由他放上了马车。 几人一路无话,于午后到达了明州府的驿站,安顿下来后,殷上便要走了,周相灵想再和她说几句话,却被周相寻强行送回了房间。 见门关上,周相寻才对殷上道:“我送您。” 殷上依言与她向门外走去,想了想还是道:“此事错不在个人,感情之事纠葛繁复,是我未能及时洞察,才至今日。” 周相寻感激地笑了笑,行礼道:“殿下不怪阿灵,还愿给他帝卿之位庇护,已是天恩,臣也感激不尽。” 殷上沉默了几息,道:“你以前,不会叫我殿下的。” 闻言,周相寻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僵,道:“如今您毕竟是殿下。” 殷上道:“你知道为什么定周之战伊始我要去往溪狄以求合作吗?” 周相寻顿了半息,放下行礼的手,泄了一口气,道:“因为我。” “对,”殷上点头承认,道:“当时王后娘娘虽然替先储君报了仇,但定周势弱,几近无用,溪狄大势又被你父亲把持,你其他几个姊妹兄弟也是虎视眈眈,可以说,当时我向溪狄以求合盟,除了利用周氏之名声援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直到打到令兹之战,你父亲开始真正惮于亓徽,给了你这个徒有虚名的世子兵权,你这才带着兵赶到入渠城,与我并肩作战。” 殷上继续道:“不论谋划,不论钱权,我择溪狄而盟,一开始只是为了你……不仅是我们自小相伴的情意,也是因为你心思纯善,直来直往,我信你不会背叛我,婚约只不过是加固这种信任的砝码罢了。” 她眼里透出一丝失望,道:“可事到如今,你我也要君臣而论了吗?” 周相寻眼里似有薄光,咬牙道:“阿灵此际……” “他是他,”殷上出言打断,道:“那你我的情分呢?” 一时间,周相寻眼里似有挣扎,看着殷上平静温和的眼眸,崩溃地捂了捂眼睛。 她与殷上、江遗雪,乃至周垣、郭长垚、湛卢博、奉肇青……有多少人已经埋于泉下,尘泥销骨,又有多少人还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可是曾几何时,她们也不过是半大少年,一同在璞兰台中习字练武,一起在懿安繁华的街道中穿梭打闹。 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出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着身为质子的每一天,期盼着有一日能早日归家,见到多年未见的亲人。 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再也没有比在璞兰台更糟糕的日子了。 可韶华易逝,时光如水,时至多年后的今日她们再共同回望,那竟是此生中难得平静安谧的岁月。 “好好的,”殷上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说:“来日去往溪狄,还望你能践行旧年之诺,邀我共览美景。” 周相寻破涕为笑,伸手与她用力相拥,一口答应道:“好。” —— 殷上赶在黄昏前回到了少天藏府,匆匆休整了一下便再次去往了宫中,今日初一,按照往年本要祭祖,但今年是中亓立国初年,祭祖之事也挪至了二年初一,也就是去岁殷术于定周受禅登基的日子。 到蘅芜斋的时候,晚霞逐渐隐没,天色渐暗,殷上脚步匆匆地踏入宫内,发现微生胥面色不虞地站在殿门口,见她进来,沉声问道:“做什么去了?” 殷上见父亲好似有些生气,不明所以道:“周相寻来了,我送周相灵……” “碰!” 内殿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倒地,突兀地打断了殷上的话。 微生胥侧头看了一眼,又转过来看着殷上,道:“陪周相灵去了?” “不是啊……”殷上下意识地否认了那个陪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思忖了半息还是道:“勉强也算吧。” 言罢,她抬步往殿内走去,道:“我去看看阿雪。” 微生胥伸手拦住了她,先向身后的侍从吩咐了一句:“你先去问问郎君要不要见。” “怎么又问?”殷上道:“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微生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几息过后,那侍从出来道:“殿下,郎君说让您请回吧,他不想见您。” 殷上眉头一蹙,道:“这又是怎么了?昨日我来看他的时候还好好的,父亲你又和他说什么了?” 微生胥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道:“这也怪我?你不如先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罢。” 殷上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没做什么啊,我都是把事情解决好了才来的。” 微生胥不为所动,道:“既然他不肯见你,你就回吧。” 闻言,殷上顿时沉默了下来,好几息后和突然抬头和微生胥对视,笑了笑道:“父亲,我还没吃饭呢,我饿了。” 微生胥眉眼微松,道:“那就去你母亲那吃。” 殷上道:“父亲你也没吃吧,不如和我一起?” 微生胥看着她的笑容,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最终还是道:“也行吧,吃完你就回。” “没问题,”她侧身抬了抬手臂,道:“父亲您先行。” 微生胥让侍从守好殿门,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见殷上确实乖乖地跟自己向前走着,勉强放下了心,视线转而落在前方。 “殿下!” 谁料二人还未走出宫门,身侧的侍从便突然叫了一声,微生胥心下一跳,忙侧身去看,却见殷上像阵风似的迅速跑远了,看着那个正欲闯殿的背影,立刻怒喝道:“殷上!” 见她未有回头的意思,他便喊道:“拦住她!” 微生胥殿门口的侍从显然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拦住了殷上,她见正门难闯,立刻转身踩着殿门口的楹柱掠上了屋顶,踩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看着其下怒气冲冲的微生胥。 “下来!” 殷上难得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扬声道:“父亲,接下去的场面你也不好在旁了,去找母亲吃饭去吧。” 言罢,她即刻转身,踩着屋檐向殿后掠去,微生胥登时反应过来,跺着脚对那侍从道:“后殿窗户!快去!” 都当太子了,这种耍无赖的小把戏也用,成何体统! 微生胥气得不行,抚着胸膛舒缓自己的怒气,几息后那侍从慌忙来报:“帝、帝君,殿下已经闯进去了……” 微生胥骂了一句废物,当即抬步往殿门走去,可刚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咬了咬牙退回来,转身带着侍从离开了。 …… 殷上闹这么大动静,江遗雪自然也听见了,刚要走到门边侧听,去听见身后窗户开阖之声,他心下一跳,回过头去,便见殷上正抱臂斜斜地倚在窗口,嘴角含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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