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长身鹤立,漆黑的眉眼凝着冰霜,薄薄的眼皮被冻得微红,优越的眉骨连着高挺鼻梁,无论是骨相还是皮相,都俊朗得无人能及。 苏窈莓使劲掐着手心,假装毫不在意地走过他。 手腕被牢牢攥住,他的手指冷得像冰。 有一个瞬间,苏窈莓很想反握住他的手,给他揉揉搓搓,呼出热气给他暖一暖。 可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木着脸站在原地。 “谈谈。” 周逞开口,嗓音嘶哑得厉害。 苏窈莓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蹙起秀眉看他: “没什么好谈的,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信。” 她甩开他的手:“你爱信不信。” “幼幼,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再来。” “叔叔会没事的,我们一起挺过去。” 周逞俯下高大的身形,鼻尖被冻得通红,用尽全力试图让她回心转意: “幼幼,我想陪着你。” 苏窈莓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样急得跳脚。 张开爪子,毫不客气地划过去: “我用得着你陪吗?我爸好好的,你能不能别咒他?我家里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 苏窈莓一字一顿,语气里都是厌恶: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周逞,我变心了,我喜欢上别人了。” “你不依不饶缠着我有意思吗?”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我们不是说好要有个家吗?” “我们毕业就结婚,幼幼,有事情你跟我说,我们一起解决。” 少年的眼眸像黑曜石一般清亮,晃动着光芒: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我现在不想了。”苏窈莓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甩开他。 她开始绞尽脑汁地数落他: “整个寒假我们都没有什么联系吧。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你连女朋友都不在意,你觉得我还能跟你处下去吗?” “我变心了,周逞你听清楚。” “我不喜欢你了。” 周逞握得越来越紧,呼吸越来越沉。 他不肯放手。 “幼幼,你听我解释,其实——” 她咬住他的手,直到口腔里都弥漫着血腥味。 血珠滴答滴答渗出来,开出靡丽的花。 苏窈莓喉咙里带着哭腔,呜咽道:“周逞,我们完了。” “我们结束了。” 这个素来冷傲的少年,第一次将头俯得那么低,一点点折碎骨子里的骄傲,任由她踩在脚下。 他掏出纸巾,帮她擦拭嘴角的血迹。 苏窈莓偏头躲开。 “滚。” 她红着眼眶,下达逐客令。 少年执着纸巾的手僵在半空,虎口处醒目的齿痕还在往外渗着血,顺着指尖往下滑落。 周逞试着抬了抬腿。他的脚已经在一整夜的等待中,冻得麻木了。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 有些踉跄,稍显狼狈。 苏窈莓下意识地想要扶他。 泪水汹涌而出。 但她只是睁眼看着,用力咬紧下唇稳住情绪。 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和她擦肩而过时,少年很轻的说了句: “幼幼,注意安全。” 一个人住在淮河,记得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我们结束了,但你要好好的。 … 在回北城的路上,淮河飘起了零星的雪花。 除夕夜,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 树上的灯笼高悬摇晃着,红得耀眼。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家家户户都在包饺子贴对联,时不时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街上只有他一个人。 孤独,萧瑟。 周逞仰头,直盯得眼眶发酸,依旧和这个热闹的世界格格不入。 在来淮河之前,他亲眼看着爷爷被盖上白布。 在来淮河之后,他被女朋友狠心甩掉。 20岁生日来临时,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 苏窈莓父亲那件事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翻案,证实清白。 像是心口上压的大石头,突然间被挪开,甚至都没有什么预兆。 哥哥独挑大梁,成功克服了所有危机。 他们一家人像是经历上天的玩笑,柳暗花明又一村。 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但苏窈莓却失去了和周逞重新开始的勇气。 她甚至不敢听到他的消息,只想逃避。 苏窈莓常常会想,如果她当时撑过那一个月,是不是就能和周逞携手度过这些年风雨了。 似乎—— 也不一定。 就算周逞的母亲不来找她,当时那种尴尬困窘的场面,哪怕事情还没有定论,她也不愿意让他受到一丝牵连。 可即便如此,因为自卑心作祟而不让他知道分手实情,对他仍然不公平。 苏窈莓在心里反复研磨这件事。 很想找个时机和他说清楚。 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最大的问题: ——遇事硬扛。 明明有周逞可以商量的,为什么总是掠过他,自己决定一切呢。 醒悟道理可能只需要一个瞬间。 也可能需要七年。 - 八月初,天气依旧炎热。 和父亲见面那天,周逞提前请好了假。 明知道和他无话可说,却还是忍不住心怀期待。 记忆中那个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的男人,现在也因为病痛的折磨,而熬成了一把瘦到形销骨立的残躯。 周逞站在病房门外,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个小口,细密的疼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 哪怕父子关系淡漠到连陌生人都不如, 周逞还是会为他感到难过。 “爸爸,昨天的化疗疼不疼啊……”成淮州露出了只在父母面前才会有的稚气依赖。 病床上的虚弱男人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VIP单间的环境很好,却还是充斥着死气沉沉的消毒水味。 “爸爸不疼。”周父牵着儿子的手,笑起来满眼慈爱。 “州宝啊,别光想着挣钱,做生意得实诚,别耍你那些小心思。” “爸给你铺好路,”他像是苟延残喘着,拼着最后一口气吊在这个世界上, “以后的日子,你自己好好过。” 成淮州用力握紧父亲的手,身形颤抖,喉咙哽咽着一声一声地喊他。 好一个父慈子孝的画面。 周逞面无表情,敲开病房的门。 “阿逞来了……”周父强撑着病躯想要坐起来,成淮州连忙去扶,被他摆手示意, “州宝,去找医生核对一下治疗方案。” 周父支开小儿子,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安静的呼吸。 周逞在过来之前帮他交了三个月的医药费。 这些钱,就当是作为儿子最后的孝心。 “好久没见,阿逞又长高了。” 沉默良久,周父扯开一个略显生疏的笑容,有些讨好地看着他。 周逞淡漠点头:“谢谢。” “……”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周父看着窗外葱茏茂盛的枝叶,又抿起苍白的笑容: “我可能活不久了,以后你们兄弟俩,还是得相互扶持才行。” “不必您说,我和江冽一直都在相互扶持。” “阿逞,你知道我说的是——” 周逞的耐心彻底耗尽:“如果您想说的是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了。” “您确实是一位好父亲,” 他回想起父亲对成淮州发自内心的慈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但不是对我。” 临去世前最后的时刻,还在想发设法给小儿子铺路。 真有你的。 周逞心脏原本疼痛的那个小口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只剩下痛到极致的麻木。 躲在门口偷听的成淮州狠狠喘着粗气, 对周逞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 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义正言辞怒喝他对于父亲的漠不关心。 “成淮州,你可以进来,” 周逞冷冷一笑,从沙发的夹缝里抽出录音笔丢在桌子上, “但同样的招数,不要再用第二遍。” 高考前私生子的流言,就是成淮州用录音笔,一边激怒他的情绪,一边营造出所谓的“铁证”。 成淮州的脸色不太好看。 或许他这次并没有那般恶毒的心思,但周逞也没空猜测是何用意。 与他无关。 直到转身离开,周父情绪激动地拍着床板,枯瘦的手背满是青红色的针眼。 “阿逞,阿逞。” 男人大口喘着气,把头用力埋下去。 “对不起,其实爸爸也想关心你,爸爸也想把你当成宝贝来疼爱……” 周逞的脚步一顿,眼前走马观花似的显出那些画面。 那些温馨的、幸福的、甜蜜的、一家三口的、唯独不属于他的画面。 在自己父亲的家里,却活得像是寄人篱下。 拍全家福时尴尬地站在角落里。 吃饭时不敢多吃一碗。 坐车晕车想吐也要强撑着,不肯让人觉得他是累赘。 去游乐场时成淮州蹦蹦跳跳,一手牵着一个,他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阿逞,爸爸也想对你更好一点,让你过得更幸福……”周父还在声嘶力竭地忏悔着。 周逞闭上眼,平静地和父亲做出最后的道别: “我已经不需要了。” 如果说来之前的周逞心里还泛着涟漪,现在的他就是一潭死水。 父亲对另一个儿子的爱,已经成了惯性。 到他这里,只有满眼尴尬和局促。 周逞走在路上,深深感觉自己孤身一人。 七年前的孤寂萧瑟卷土重来。 仁康医院外的阳光炙热到灼眼,眼前光影点点,蝉鸣声很响,仿佛奏响着一场华美的谢幕乐章。 周逞眼神冷淡地掠过前来就诊的每一个人。 人潮拥挤,只有他游离在世界之外。 视线缓缓下移,他看到了在医院门口乖巧仰着脸儿等他的小丫头。 周逞一怔。 女生穿着一件牛仔背带裤,脑袋上扎了个圆滚滚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素净小脸瓷白如玉。 像软软糯糯的雪媚娘,一口咬下,流出湿黏的草莓夹心。 细碎的绒毛垂下来,有几根发丝调皮地沾在她红润唇瓣上。 她手里拎着两杯饮料,指尖被勒得有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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