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祗关好门下了楼。 她下电梯时, 给于祲发了条微信:【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出来一下吧。】 于祲带着身淡淡的冷杉香坐上了她的车。 他调了调副驾驶位, “又换新车了?Martin的DBS, 像你家江总的车品。” 于祗说, “这就是他的车。” “......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刚从上头下来,”于祗指了指楼上亮着灯的七楼, “刚才怎么个情况?” 于祲避重就轻的,“小姑娘嚷着要学包饺子,我助人为乐来着。”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 就看见闻元安的门没关,于祲走进去瞧了瞧。 闻大小姐叉着腰,站在厨房里正和一团发吐了的面较劲,还妄想能揉成团。 于祗压着火儿说,“问题是元安为什么会在你这儿学包饺子?怎么着, 于总下班之余还兼职教小丫头下厨是吧?” “我说江太太,今儿吃错什么药了吧你?”于祲挑起眼睛莫名其妙地看她,“这是跟你哥说话的态度?审问谁呢你。” 于祲替她调了一下后视镜,“她前阵子在租房子,看好了又没有钱租,我把对门空屋子给了她住。” 她哥这个人于祗还是了解的, 虽然在男女关系的问题上不那么守得住底线,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什么底线。但教养还是有的, 他做过就是做过,再怎么不愉快于祲都会大大方方的承认,要是他都说没有,那一定就是没有。 “这么说你真是冤枉的?”于祗见他哥一脸坦坦荡荡,“她自己寻摸到这儿来?” 于祲掸了掸衬衫上的烟灰,“你别那么看我,显得我这人多不正派似的。” 于祗冷嗤一声,“你的人生主打的也不是一个正派好吗?” 她哥也听出她的意思来了,好像他把闻元安弄进来住着是另有所图,十有八九打上了她的主意。 于祲不免觉得好笑,“没事儿吧你?小安我看着长大的。” 于祗根本不认为这种肤浅的理由,能在关键时候阻止他的兽性大发。 她哼了一声,“江听白也看着我长大,吻起我来照样不嘴软。” 于祲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他上下打量一遍他亲妹妹,这才领悟出点她的意图来。 于祗问,“喔什么?” “我说你老天拔地跑来找我说些呢,敢情是跟你哥嘚瑟你美满的婚后生活来了,你现在喜欢上和他过日子了对吧?” “......” “一上来就说车是江听白那小子的,现在又大开黄腔,你想跟我证明什么?你们性.生活很和谐?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也很好是吗?” “......” “爸妈让你来说服我的?叫我抓紧时间去和那个一天不买Hermes就会死的简静见一面,好早点把婚事订下来?” “......” 于祗最后只能说,“难怪你高考语文阅读理解会得零分。” “你们家江听白也是零分,”于祲大力拍了拍副驾台来表达他对于祗突然提及黑历史的愤怒,“他语文就从来没及过格。” 于祗抚着胸口,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心情,然后指着车门,“你赶紧走。” “我再重申一遍,我参加高考就是去展示优越感的,考零分照样保送。” 于祲一摔车门下去了。 是的,这对语文老师们口中的卧龙凤雏,靠着数学竞赛直接拿了Q大的保送。 这口堵在胸口的恶气到于祗回了家都还没有消下去。 于祗把高跟鞋一踢,她趿着拖鞋从客厅路过北边茶室时,看见江听白和龚序秋正在里头喝茶,两个人谈笑交加的。 她忿忿地凝视了江听白几秒,拨通了陈晼的电话,就往负一层的酒窖里走下去。 这么一个怨念冲天的短暂目光被江听白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端着白瓷盏的手顿了顿,很得意的,“看见没有?于二刚才狠狠瞪了我一眼。” 龚序秋也转过头去看,“人就是路过,哪有瞪着你这么夸张?” 再说了于祗哪是会瞪人的主儿?见了谁都温温柔柔的,但凡从她小嘴儿里说出来的话,那没一句是不中听的。 “不不不。” 江听白连连否定道,“她刚才就是瞪我了。” 龚序秋实在不明白一个眼神有什么可总揣摩的。 他摇了摇头,“就算是瞪你了,又怎么样呢?你找她瞪回来?” “这表示她开始不和我见外了,”江听白笑着摸了摸下巴,“有了情绪也能对我使点性子。” 龚序秋还是不太懂得,“这点我蛮佩服的,她好像从来没有情绪。” 江听白说,“那只能表示她一直都在和你客套,你是外人。” 龚序秋:“......” 心里却在哂笑:我要是内人,你不得疯了,饶得了我吗你? 龚序秋喝完杯里的茶,站起来说了句,“你们在结一种很新的婚。” “我从不和离异人士探讨婚姻。” “……” 龚序秋想不过又吼了句,“陈晼她也不愿意和我离婚,是我妈那个人太专横了。” “你确定她有那么不情愿吗?知道陈晼下班哪儿去了吗?”江听白微眯了眼看他,还很有几分同情心的,“就在她新开的美容会所里,大厅的接待个个男模出身。” 龚序秋:“......” 合着只有他一个人,真情实感的在难过。 江听白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龚,拿你当兄弟才告诉你的。” “还是别拿我当兄弟了,否则我早晚被你气死。” 龚序秋把茶杯一丢就拔腿走了。 江听白下去地窖的时候,于祗刚开了一瓶香槟,她连杯子都懒得找,捧着瓶子仰头就往下灌。 说真的,他很少看见于祗有这么不注重仪态的时刻。 他没忍住笑了笑。 江听白正要走过去,于祗忽然声高起来,“我是怕他犯错误,难道我做错了吗!” 他停住脚,“谁犯错了?” 于祗背对着他这边,也没回答问题,搁下香槟又开始说,“你没看见元安那个样子,她平时多讨厌别人对她指手画脚的,但于祲说她泡茶太烫的时候,她jsg竟然笑吟吟地说这么多讲究呀,她完了,她一整个坠入爱河了。” “她以为自己在演绎十九世纪的北欧文学,从大西洋上吹来的寒风,裹挟着窗外的落叶和少女的真诚,无知女孩被一个浪荡半生的贵族青年引诱怀孕,再回到规矩森严的城堡接受严苛的审判,最后只有大雪将一切的过往都掩盖。” 陈晼在那头听完于祗这一段造作的文艺腔笑得想划水。 听到这里,江听白也勾起嘴角笑了下,原来她戴了耳机在打电话。 过了片刻于祗说,“消遣环节到此结束,元安没那么蠢的啦。” 江听白转过身抬腿上楼,又听见她气道,“我就更别提了!被同事嘲笑一整天了都。” 他停在原地等着听后续。 “我连寕江要收购Yamani都不知道,早上开例会还分派我写什么发言稿,被群嘲说就是个摆设玩意儿。” 然后于祗把听到的闲话那些删删减减说了一遍。 江听白脸上的笑早已收敛得水过无痕。 他听权立说的,都是于祗在律所怎么能力强、人缘好、受欢迎,还从不知道她的同事们这么能嚼舌头根。 集团提上日程的并购案大大小小十几个,就算她坐在家里闲得慌,也不可能每一件都知道,再说收购Yamani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罢了。 不知道很奇怪吗?他们律所的人未免太能说三道四了些,都无事可干了吗? 陈晼的心境素来一马平川,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这很正常吧?你想想寕江多少产业啊,船舶、纺织、地产、货运、电器、矿产、新能源汽车,这些列都不列举不过来,江听白还能事事和你汇报?”她正在做spa,边叮嘱美甲师把碎钻贴紧一点,边对于祗说,“他就算有那闲工夫,您于大律师有空坐那儿听他展开说吗?保不齐你还以为他在炫耀家底儿厚呢。” 于祗轻笑了一声,“我就那么跟你说一嘴,这样的牛角尖也钻的话,早就死胡同里了。” 陈晼说,“何况人家又没讲错,他本来就不喜欢你。” 于祗像是非争下这口气来似的,“我也不喜欢他好吗?天天跟个大爷似的,谁都得看他的脸色是怎么着?” 江听白有些不堪回首地淡嗤了一声。 亏了他还以为,这段日子于祗对他的态度改观了不少,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比从前那些年僵了,却原来,全是自作多情。 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捂热,或者天生她于祗就冷心冷情,怎么都捂不热。 还是她心里总不忘那个蒋玉轻,在这之后不管看哪个男人都是——除巫山云雨皆暗,历沧海为水再难。 他蒋玉轻哪来这么大魅力?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问过于祲,他妹妹有没有跟他说过,到底看上姓蒋的哪一点?江听白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 他的骄傲不允许。 江听白沉着脸上了楼。 眉姨在身后叫他,“我炖了灵芝蜜枣老鸭汤,先生尝一碗看看?” 江听白摆手,他哪还吃得下东西?走路都提不起劲来。 不管过去多少年,于祗还是有这个本事,能轻轻松松地用一两句话让他觉得浑身上下乏透了,她还跟没事儿人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于祗看不见他为她而做的妥协,读不懂洒满阳光的午后,他在疾风骤雨的攻势里弥漫着的渴求的眼神。 是他的错,她脑子里对他的印象,永远都停留在小时候,根本不用妄想在短时间之内扭转局面,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觉得没他妈所谓。 甚至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或许他可以直接表白?哈,那只会让于祗笑岔气。 于祗这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等她摸着手机都有些发烫的时候,看见酒窖里的时钟指到了十点。 她随手把耳机扔了,踩着轻快的步子上楼回了卧室,江听白已经躺下了。 平时他睡觉是规规矩矩的姿势,双手叠放在肚脐处,但今天一只手肘覆在了额头上。江听白阖着眼,也不知睡没睡。 等于祗洗完澡出来,他还是这个样子没动过,少爷都这么困了吗? 但就这个点来说,进入睡眠状态是不是有点太早了?难道是人不舒服? 于祗坐到床边,拨开他搭在额头上遮着眉骨的手,用掌心贴了贴。 烧倒是没有,但江听白啧地一声皱了下眉,很不耐烦的。 于祗以为是吵着他睡觉了不高兴。 她轻声解释说,“看你这么早上床休息,我怕你感冒了。” “没有感冒,”江听白仍旧紧闭着眼,却凭着感觉准确无误地拉住了她的手,他声音听起来很微弱,“就是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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