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问过她,就几乎把独断专行、霸道无理、心怀叵测、鬼鬼祟祟这几样,都给占全了。 连他自己如今想起来,都有点看不起自己,但他又非这么做不可。 此话一出。 江益和江盛都悟了,原来他早有了主意。 江老爷子问,“于祗是哪个?” 江益介绍说,“您的老冤家,明叔父的外孙女,于家二女儿。” “是他家的后儿啊,”江老爷子不住点头,“好,也好。” 当时站在外面的于从声却并不觉得多么好。 江家无非就是外头看着低调谦和,祖孙三代行事却是一以贯之的专横。 那段时间商家正和于从声往来密切,他想趁着于祗没回国先把婚事敲死。也好绝了江听白的心思。 商郯也在美国和于祗见了几次,说是彼此印象都还不错,可还没等于从声有动作,商家不知怎么的就打退堂鼓了。 没多久,江于两家将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于从声本人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传遍了整个京圈。 于祗听完愣了好半天。 她指了指自己问,“你是说,江听白非要娶我?” 那几年他们碰上了连话都不说几句的呀。 噢,他想娶个不爱说话的,好彰显他的绝对优势。 但这个理由听起来怎么那么荒谬? 于祗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 江听白晚上喝了不少酒,已经洗过澡酣睡过去,只留了床头一盏灯给她。 于祗走到床沿边,扶着柜子蹲下来审视着他这张脸,就连睡着了也是平静淡漠的样子。 怎么都别想从江听白脸上瞧出丝温情来。 他做得最凶的那个晚上,在闻家的酒店里,于祗偶然碰开了下壁灯。 明晃晃映出他的面容,底下再怎么情热得厉害,仍旧是那副矜贵样儿。 这样一个人,他也会在一桩不掺杂私人感情的婚事上,不择手段么? 还是江听白其实也喜欢她? 她洗完澡换了条睡裙上床,江听白像是察觉到身侧的动静,他唔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回来了?” 于祗在他怀里点头,“老公,你是不是......” “乖乖,睡吧。” 她伸手缠上他的腰,jsg“好,我们以后再慢慢说。” 隔天清早吃早餐,江听白问了一句,“爸爸没事儿吧?” 于祗搅着碗里的清粥,“他就是太久没管事儿了,这一猛子下去还有点累。” 江听白笑了声,“这也在所难免。” “那我先去法院了,”于祗擦了擦嘴,“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听白看了眼手提袋,“今天开刑庭啊这么正式?怎么还带上律师袍了?” 于祗说不是,“我们老大答应了院长,要拍一法制宣传片,他就特爱出这种风头。” 等于祗从法院出完风头回律所,就马上让吴逍把上次合同诈骗案的卷宗拿到她办公室,吴逍气喘吁吁地抱来一堆材料。 “姐,这个案子压了几个月,现在终于可以开庭了?” “那我还能听他们支使吗?”于祗喜滋滋地翻开一本,“哪有一趟法院是白去的?” 吴逍刚说,“对方公司在明知自己没有实际履行能力的情况下,以答应先履行部分合同的方式,骗取我方当事人......” Lily敲了敲门,“于律师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这位先生找你。” 于祗手里捧着卷宗,“他有提前预约吗?没有的......” 她抬起头就看见了蒋玉轻。 这人依旧清瘦,一双细长得有些柔和的眼弧,琥珀色的瞳仁。还是那副看起来就不善言辞,但眼神又明白地告诉别人,他天生就温柔的样子。 他穿了件Prada的藏蓝色西装,印着斜织的暗纹,背光时能看见起伏的凹凸感。腕表也是既不张扬又显身价的江诗丹顿典藏系列。 没有一处不在告诉她,蒋玉轻已经今非昔比。 他不再是那个连买两盒颜料,都要连续一周不吃饭,只嚼白馒头喝凉开水,从生活费里俭省的穷学生了。 蒋玉轻笑了笑,“没有预约就不能见于律师对吗?那我先出去等。” 呵,善解人意这一点倒没怎么变。 于祗放下手中材料,她尽可能让自己不发出一丝颤音,“门开着,你请便。” 蒋玉轻跟着Lily去了会客室。 于祗扶着椅子,背对着吴逍默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们继续工作。” 吴逍不明所以的,“但是姐,你那卷宗拿倒了。” “.......” 她低头看了眼,轻叹口气,又颠了个个儿,“你接着说。” 吴逍说,“对方公司在收受我方当事人给付的……” Lily又敲了一下门,“于律师,权主任请你现在……” “有完没完了还!” 于祗霍地一甩手,把卷宗扔在桌上。 Lily被吓了一跳,如果她的记忆没出现偏差,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见于祗发脾气。 火气这么大吗今天? 别说。 看这于祗动起怒来,还真有股子浑然自成的上位者姿态,到底是千金大小姐。 从前不肯发威,不过是她平和。 Lily轻声说,“老大让你去会客室见客户,我先出去了。” 于祗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刚才情绪不好,我这就去。” 吴逍也忙退了出去,“我也再去修改一下。” 于祗挥了挥手叫他走。 她双手撑在桌子深吸了几口气。于祗以为,这些年已经把蒋玉轻给忘了,他消失的太久,久到有时候她都怀疑,真的认识他吗?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出现过? 那些深深体会过的心动,短暂热烈的时光,带着体温的拥抱,会不会是她臆想出来的? 但现在蒋玉轻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她毫不费力的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她觉得她放下了,其实不过,是从没有碰过面。 于祗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妆容进了会客室。 权立让她见的人就是蒋玉轻。 “来认识一下,这是蒋先生,”权立简单跟于祗做个介绍,“Jailer艺廊的主创人。” 蒋玉轻站起来,很绅士地系上西装第二颗扣子,伸出手同她握,“蒋玉轻,幸会,于律师。” 既然他要装不认识的话。 于祗掌尖和他轻碰了一下,“蒋先生这么年轻,就能办画廊,在哪儿上的学呀?” “在巴黎美术学院,不算什么好学校。” 和江听白的低沉不同,蒋玉轻的声音很温和。 权立客套地笑笑,“怎么说也是四大美院之一,蒋先生实在谦虚。” 蒋玉轻端起杯子,轻勾了一下唇角。 接下来于祗没再说一句话,中途喝一口茶,干净的眼睛里没多余的内容。 仿佛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而眼前这位漂亮安静的于律师,对他的好奇也只到院校为止。 权立在结尾时才点题,“蒋先生的画廊刚在北京成立分部,法律上有很多......” 于祗没等权立说完,就态度坚决地打断,“主任,我手头上还有很多案子,恐怕真的抽不出时间了。” 权立也有些难办,他当然知道于祗忙不过来,可这个蒋玉轻非点名要她负责画廊的法务,给的顾问费又相当的客观。 他说,“要不然你把别的事情先放一放?这段时间主要就忙寕江和Jailer。” 但于祗怎么都不松口,“老大您还是找别人吧,我接不了,也不会接这样的活儿。” “不接也要有正当理由,不能你说不接就不接。” 权立觉得自己像极一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于祗说,“我从出生起就对艺术家过敏。” “......” 她站起来捋开一点袖口,“就坐了这么一会儿,瞧,手腕上起红疹子了。” 权立真信了她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却全是胡说。 他只看见她那只镶钻的PIAGET细腕表,把照进来的阳光都折射得又细碎又闪耀。 于祗没再多留就出了会客室。 权立站起来给蒋玉轻赔礼,“我这学生平时不这么固执。” 今儿的确是有点油盐不进了。 蒋玉轻笑着摆了摆手,“无妨,烦请您另请一名律师。” 他当然知道平时的于祗什么样子,温柔大方,永远待人和善,端庄矜重,比较起来这样固执的一面更少见。 但会在他面前流露。 不知道他那个目中无人的丈夫,他婚后有没有这个机会见过。 于祗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十二点多。 律所的人都出去了吃午饭,她没什么胃口,连点份沙拉填肚子都懒得。 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我能请你吃个午饭?” 是蒋玉轻。 于祗听出他的声音,“没这个必要,该问的我已都问完。” 蒋玉轻走了进来,“一个学校就问完了六年时间?于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武断了。” 于祗用钢笔盖敲着桌面,“巴黎美术学院,的确值得你拿上机票一去不回头,还用得着多问?” 中途有回来的同事在往这边探头探脑。 蒋玉轻坐下说,“所以,要在这里继续?” “我只给你二十分钟。”于祗拿上她的手机。 他们步行到了律所对面一家咖啡馆。 蒋玉轻对服务员点单说,“两杯热拿铁,一块柠檬芝士不要柠檬。” 服务员说,“不好意思先生,柠檬芝士上面,都是有柠檬的。” “麻烦你拿过来给我。” “好的,稍等。” 于祗眼看着他接过芝士蛋糕以后,用叉子把上面的柠檬屑轻轻撇去,又拿下上面的柠檬切片推了过去,“好了。” 是他从前做惯了的。 过了六年,一样熟练。 就好像体贴她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于祗眼眶有些酸,现在这又算什么? “嗳,”蒋玉轻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别哭啊。” 此时窗外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打下车窗。 江听白看着这一出旧情人见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百转千回。 他平生没对谁服过输,也不屑于去羡慕旁人。 这一刻却是真的嫉妒蒋玉轻,他竟然有本事,凭这么一个举动就弄哭于祗。 于祗这人虽然柔婉,但心内坚韧,少有红眼圈的时候。 至少他江听白没有见过。 “走。” 江听白忍着心底的怒气吩咐。 前头的萧铎说,“蒋玉轻是上周回的国,预备办一场大型展会。” 江听白点了根烟,“你知道的真是早,汇报的也挺及时。” 萧铎脸上白了好一阵儿,“对不起江总,我下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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