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陈桥去老爸公司, 偶然对此女一见钟情, 第一眼就看上了。他用他常用的套路, 露露手表和车钥匙, 问电话, 邀吃饭,夏天问去不去冲浪, 冬天就问去不去滑雪,春秋季节露营划皮艇。结果伊九伊理都没理他,让陈桥好不羞窘,丢脸一场。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左思嘉拿着空的香槟杯,无意识地把玩——握住细长的杯身,向上抛,落下时抓住杯口,然后再重复,这样将高脚杯当玩具。 陈桥观察到他,提议说:“左思嘉,你也赌吧?” 左思嘉说:“关我什么事?” “打赌呗,能到手我给你五万。”陈桥刚摘牙套没多久,闭上嘴巴,用舌头舔舐牙齿。 在这群年轻、有钱又有闲的孩子中,陈桥做惯了中心。他是独生子,父母各自都有产业, 富到能让他在街边随手施舍乞丐几千块钱。他高中是在澳大利亚读的,大学考上了出了名压GPA的名校,证明了他不是不学无术的饭桶。 那时候,他有个发小也在美国。虽说两人离得不近,一个在伯克利,一个在费城。 小时候他们上过同一个补习班,常常在大人的饭局上遇到。陈桥的父母从不拿左思嘉跟陈桥比。因为左思嘉是超越了“别人家孩子”的存在。有的成功之路不可复刻,只有那一两个人能走。他就是被选中的人。 准备毕业作品时,陈桥想请左思嘉客串,也让发小见识一下自己如今的样子。优秀的学生作品能送去参加电影节。 可是,他却得到消息,独奏音乐会后,左思嘉要和世界闻名的指挥大师及室内乐团去巡演。 左思嘉总是高人一等。不过,好在命运爱折腾人。回到现在,长大成人,人生、事业经历了几番波折后,在国内,他们时不时还能在同一水平线上碰面。 其他人三三两两表态,有人看陈桥眼色,说赌左思嘉失败。 “你们最近是不是澳门去太多?”左思嘉觉得滑稽。这就是他讨厌他们的时候,“我缺这点钱?背了债就直说,大家认识一场,我给你们一人五万块。” 陈桥也只是心血来潮,不玩就不玩呗,末尾随口一提:“我听说她跟夏郁青也有关系。” 左思嘉忽然来了兴致:“什么?” 结婚之前,夏郁青和他们也有来往。陈桥说出自己听到的传言版本:“夏郁青不是才结婚没多久吗?她老公之前就和伊九伊有一腿。结婚那天,她婆婆还为这件事发飙了,闹得挺好笑的。假如她真是余贵聪的女儿,条件这么好还跑去做小三,很贱对吧?” 左思嘉拿着香槟杯,停顿了一下,说:“嗯,挺贱的。” 陈桥侃侃而谈:“是吧!所以我觉得,她有背景的说法也是假的——” “我说那男的。”左思嘉说,“脚踏两条船,耽误两个人。挺贱的。” 陈桥话到嘴边硬生生断了,暗骂左思嘉神经病。大家都知道,夏郁青是左思嘉的前女友,而且还挑了个好时候劈的腿。听到前女友自作自受,过得不好,正常人不该高兴吗? 但是,他还是会顺着左思嘉的话说:“额……就是说啊。” 左思嘉面上不显,却陷入沉思。突然一下,很多事连成线——陈桥是他很亲近的发小,他不说信他的话,却也没有不信。虽然陈桥是个不讨喜的家伙,但还没到去造人谣言的程度,小时候他闯祸,明明能推卸责任,却只眼泪汪汪来左思嘉家避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结婚前夏郁青向他发出种种信号;清晨在酒店偶遇伊九伊和何嗣音;谈起何嗣音和夏郁青的婚礼,伊九伊迟疑的态度。不一定,但不是不可能。 夏郁青那则以“我没想到你今天会来”开头的消息在心上浮现,仿佛吸足水份后鼓胀的尸体,怎么都压不下去。 婚纱照里,拥有圆润下巴的男人突然变得清晰了。其貌不扬的人深藏不露。左思嘉抑制住现在就去绑架何嗣音,然后带到土耳其山里撕票的念头。 陈桥又嘟囔:“但是,那女的也够傻的……”放着那么多人不要,非选一个胖子。 左思嘉不了解伊九伊,只凭借依稀微妙的印象发表观点:“被骗了吧。” 针对这句话,有人在发起嘲笑:“左思嘉,你很容易被女人骗吧?” 他讨厌他们戳他痛处,故意口出恶言:“就她那样的?”手机屏幕亮起,同来的同事发来消息,有需要左思嘉出面的场合,他该走了。 他们还在谈刚才的赌局,眉飞色舞,意乱神迷。 左思嘉已经起身,穿好外套,却不急着离开。 他不慌不忙,依次翻找左右两侧的口袋。最后,他摸出钱夹,翻出一张名片。像往常喝酒打赌谁买单时抵押金卡、黑卡、乱七八糟卡一般,左思嘉将写有自己名字的卡片放进水晶冰桶:“我赌。” 他后退,手拎着玻璃酒杯,往上抛,交替接住另一侧,冲没回过神的众人一笑:“刚才说要跟我赌的,四个人,四十万。” 穿过走廊,左思嘉低头沉浸在思索中,全然没留意,一旁有人影退回视线死角中。 墙后,伊九伊抱着手臂,不由得去摸香烟,叼进嘴里,又想到不是吸烟区,匆匆摘下来。 左思嘉走回大厅,把空酒杯交给侍者,先跟称呼他为“SiJayaa”的外国人握手,用英语攀谈,然后是中国人,也是下里集团的创始人,陈桥的爸爸陈岩。 下里集团在筹备国内交响乐团的节目,计划编写左思嘉为一个视角。 陈岩对左思嘉说:“好久没见面,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看似很普通的寒暄,左思嘉听了马上说:“是我不好,没安排时间去拜访陈叔叔。” 陈岩一听,越发喜欢,又跟自家儿子做比较,感叹左思嘉怎么不是自己亲生的:“我和你爸爸妈妈认识这么多年,他们照顾不了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陈叔叔说。” 左思嘉笑笑,跟他谈新闻版面的事。“菁莪之音”音乐会的宣传做得不尽人意,他还想临门补一脚。 简单聊两句就敲定新的工作,陈岩介绍了负责手机新闻软件的下属给他。 临分开,陈岩忍不住和他再聊几句闲话:“钢琴弹得好,工作也做得好,要是陈桥有你一半懂事,我做梦都笑醒。他那小子,现在还是跟着大人背后捡点剩饭吃。我很好奇,你怎么还愿意跟他玩?” 简简单单几句话,破天荒地害左思嘉茫然。 为什么?他没仔细考虑过。父母出家后,他对童年的记忆开始急遽变淡,和小时候的朋友在一起,偶尔能回味起一些。 这些人当中也包括夏郁青。 左思嘉和夏郁青相识在幼儿园。他父母把全部积蓄投入生意,住在爷爷单位分配的房子里。他家住在夏郁青家楼下,有时候,其中一方的父母忙,就会委托另一方的父母帮忙接送,有时也一块儿吃饭。 上小学时,两个人都在少年宫报了课外班。夏郁青学唱歌,左思嘉学钢琴。上完课,他们会在面包房买甜甜圈,边吃边回家。那个年纪的孩子很单纯,友谊也诚挚,他们说将来要一起表演,左思嘉给夏郁青弹伴奏。 然而,很快,夏郁青要好好上文化课,改学了英语。左思嘉也被少年宫老师引荐到更专业的老师那里。 他父母宣布出家时,左思嘉一个人在国外,夏郁青担心他想不开,和他打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话。 于他而言,她曾经是家人一样重要的角色。 典礼结束,左思嘉打车回家。 冬妈回自己家了,他一边在家里转圈一边喊猫:“恶心?” 晚上有定期的心理咨询。他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抱着猫,走进房间,打开电脑,准备连线。照惯例聊了最近的事,其中,当然有这一天才发生过的遭遇。 左思嘉说:“其实我也有过这种想法,要是夏郁青不幸福就好了。但是,真的知道的时候,我的心情很奇怪。我隐约有预感,结这个婚,她可能很痛苦。” 咨询师说:“所以你答应他们打赌,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帮助她?” 有的时候,自己的想法并不比别人容易捉摸。左思嘉思索片刻,然后说:“我不知道。 “反正那个人肯定对我没兴趣,我对她也没意思。我们不来电。我见过她两次,什么都没发生。我只要做做样子,陈桥他们不会凑这个热闹跟我抢,她也清净了。跟那群人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事。 “再说了,她没必要和一个已经结婚了的男的纠缠。我追求她一段时间,她没准就能改变想法。世界上的男人这么多。她就是……没必要。” 最后一句时,左思嘉突然停顿了,然后,很慢地说完。 咨询师问:“你说的‘那个人’,是你即将去追求的那位女性吗?” 左思嘉反问:“不然还有谁?” 咨询师并不会给来访者建议,但会启发来访者。她慢慢地说:“那么,我想,你答应这个赌约,或许还有其他的理由。” 他坐在电脑前,抬起头,一言不发,看着咨询师的脸。室内灯昏黄,猫从钢琴上爬过,影子落到左思嘉的脸上,悄无声息地迁徙。 咨询师朝他露出微笑。 - 忙了一整天,伊九伊回到家,打开里头的落地灯,直接躺在玄关的地板上。小猪和弗兰克爬过来,在她的脸和手上亲亲蹭蹭。 她躺了一会儿,在地上滚动着,侧过身体,慢慢蜷缩。手机屏幕光亮起,她开始读堆成小山的消息提醒。 工作上的通知,她看过后汇总了一下。 家里的联系,她读一读就行。 被资助的大学生里的男生给她发了一条问候短信,可能是她被害妄想,怎么看怎么像在催她办事。随便回复吧。 邮箱收到一些品牌的祝贺邮件,提醒她这个月生日,可以去领取生日礼物或优惠。 黎赣波给她发来消息,向她道歉:“是我没能跟你沟通,就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这是我的缺点,我正在改正。对不起。我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伊九伊打字回复,先编辑了“没关系”,然后删除,又编辑了“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这次确定发过去。 处理完全部的消息,伊九伊叹了一口气。 很久没操作,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她又躺了一会儿,接着打开宠物App,翻看别人发的可爱动物。 在关注人动态里,她看到“看不上你这样的”发了新的图片。 照片是牛奶猫龇牙咧嘴扑来,还是连拍,每一张都不一样,是只看着相当凶悍的小猫。配文是“我感觉我错得离谱”。 依次浏览那几张照片,能想象得出猫主人被猫抓得狼狈不堪的样子。伊九伊又被逗笑了,点进他的主页,小猫文学又更新了。 她抱着手机,一边笑,一边看。因为更新有限,所以只能一条一条地省着读,好像吃一块非常好吃,但尺寸很小的奶酪蛋糕。读完以后,快乐过了,心轻飘飘地飞到天边,像是反差似的,开始缓缓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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