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没那么想要活着了。” 陈芳年说得认真,板正的腰背也在证实此话的真实性。何铭抬手拂去她肩上的一些落雪,动作轻柔,像是在打扫珍视的礼物。 “你就那么喜欢蒋天?喜欢到愿意为了他去死?” 陈芳年沉默着没有回答,他便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视线向上抬起,左眼还没有做好恢复而可怖地灰白着。 “那你女儿呢?”他注意到陈芳年的呼吸紧张了些,眉头也蹙起着,便接着凑过去,“你要留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吗?” 周围的风声呼啸着,席卷起大片的雪,刮过皮肤,有些细微的疼痛。良久,陈芳年才垂下眼,对上了何铭的眼眸。 “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杀了我,放过她,我们两清了。” 何铭笑着摇摇头,忽然抬手摸上了陈芳年清瘦的面颊,他的手掌是成年人的厚重和温热,不再向少年时期稚嫩了。陈芳年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退无可退,向上抬眼看着那个身躯逐渐站起来,遮挡住头顶的天空,一片阴影下,他的右眼奇异地落进了光。 何铭没有笑,温润的面庞此刻布满冰天雪地的冷漠,“你活下去,我就考虑考虑不杀她。你死了,我立刻送她去见你。” “你有病啊!” 陈芳年看过去的眼神最终于不再冷漠,而是充满愤怒,这让何铭失声笑了起来,他咧开嘴角,揉乱她乌黑光亮的长发,陈芳年抬手打开了他的掌心。 何铭垂下睫毛,俯身掐住她的下巴,手掌用力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陈芳年的双手握住他的手臂,然而力量悬殊,她的反抗没有什么用处,只能投射过去仇恨的视线。 他去并不恼怒,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反差极大,甚至谈得上温柔。 “当年,为什么要救我?” “我说过了!你犯了罪,你的生死就应该由法律来审判……” “结果呢?没有证据,我不还是重新站在了你面前?重新,杀了人。” 掌中人的目光忽然颤抖了一下,随后握着他手臂的双手向上,拉扯住他的衣领,陈芳年咬着牙说不出一句话,高挺的鼻尖相互碰撞这,呼出的气体温热地升腾,一片淡白从唇齿间向上飘起。 何铭勾起嘴角,声音轻轻地,“蒋天是我杀的”,他收回手用力拉开陈芳年的指尖,丢下一个俯视的目光,他说。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没有证据。” 他站起身,肩膀上已经落了写雪,他没有在乎,迈开步伐向后走去。 “你不怕我告发你!” 陈芳年转身少见地吼出声,何铭缓缓停下,扭头的时候四目相对,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周边买通的护工。在人群蜂拥而上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 “你没有机会了。” —— 治疗室内,苟也带人赶到的时候,陈芳年已经晕死在病床上了。 苟也听说,是陈芳年从治疗架上摸出了一把手术刀,趁着何铭不备刺伤了他,现场一片混乱,她的手腕被何铭抓紧,他敲掉了那把刀,然后利索地抬手注射了特殊药品,这才控制了局面。 “怎么搞的?”苟也走过去检查陈芳年的生命体征,还没死,他吐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捂着伤口的何铭,走近一些。 “不是跟你说过了先别动她,李建业进去后我们被警察看得很死,现在这样惹来警察怎么办?” 何铭的脸惨白着,血水顺着指尖缓缓向外渗透,他依旧淡漠着神色。 “放心,我注射的药剂量不小,会严重影响她的精神状态,她什么都不会记得,你想办法送我和她出国,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牵扯到你了。” “好啊,我现在就送你出国。” 何铭皱着眉抬头看向苟也,他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严肃的面孔上终于勾起一丝笑意。 “我和你说过吧,蝴蝶有他的想法,你竟然打乱了他的计划,那就要受到惩罚。不过放心,我还要用到你所以,在国外的一切生活你自选,等到我们这边稳固了,我会再接你回来的。” 何铭没有再多言,只是抿紧着唇角,视线直直地落在苟也的目光中。 当晚,何铭坐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而陈芳年缓缓在病房里醒来。护士问她,“你记得什么?” 她沉默着不说话,看向窗外飞舞的飘雪。恍惚中,飘雪中好像走来什么人。她眨着眼看清的时候,发现是母亲,母亲身旁跟着的人,是蒋天,他们身上流着血,血向下滴落,融化在泥土中。 “我的错。” 轻轻地,她只喃喃自语,这一句。 —— 陈芳年再次见到何铭的时候,是2004年,这六年间,在医生的照顾下,她的病情有所好转,不过苟也巧妙地安排了人手进去,保证陈芳年的受损记忆没有得到彻底痊愈。 而这一次,何铭的身份被苟也做的面面俱到,再见面,他已经是一位正式的医生,安宁。 回国之后,何铭在苟也的示意下,在疗养院内部修建了密室,平时没有用处时,这里就成了陈芳年的私人诊疗室。很快,何铭学来的知识派上用场,陈芳年看着他的脸,终于恢复了正常。 “你还敢回来?” “我说过,你没有机会了。好好活下去,你马上就能见到你女儿了。” “我不要见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何铭没有回答,只是推着她的轮椅来到密室角落中的冰柜旁,他抬手掀开,灯光的照射下,陈芳年见到了常莉冰冻的尸体,呼吸一滞。 “前两天帮苟也处理一些人,在酒吧后巷,刚好被她撞见了,本来没想杀她,可她认出来我了”,何铭靠在冰柜旁边,慵懒地抬眼看向陈芳年。 “我还挺好奇的,我都不认识她,她竟然能认出来我”,指尖抬起捂住勾起的嘴角,他还是笑出了声,“世界真奇妙,原来除了你,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何铭这个人啊。” “疯子。” 陈芳年抬眼低声说着,她握紧的拳头因为生气而生理性地颤抖。何铭为此心情更加愉悦,转身弯腰将常莉的尸体抱了出来。 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抱着一个成年女性的尸体居然没有丝毫的疲惫感。 “你能走吧,陪我出去一趟。” 陈芳年想了几秒,随后缓缓起身,将轮椅让给了何铭。他们一前一后从密室小路向外走去。何铭推着轮椅上的尸体,微微俯身,紧绷的衬衫将后背上的肌肉凸显出来,陈芳年看过去,她想六年过去,他变得更加棘手了。 —— 从密道走了二十多分钟,他们终于来到室外,陈芳年记得那晚是个雨夜,何铭带着她驱车离开,将尸体丢进了疗养院废弃操场的后面,她坐在车上,听着铁锹铲地的声音。 泥土浸入雨水,被掀起来的时候非常粘腻,铁锹扎进去,旋转,发出的藕断丝连的声音,很奇特。 天边的雷声滚滚落下,将这里的细微声响全部掩埋,陈芳年透过车窗看着何铭利索的动作,她忽然想,杀掉何春寿,杀掉张平贵的时候,他应该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的吧。 陈芳年的眼眸垂下,转身看向一张染了血迹的铭牌,“常莉”,她记得这个名字。陈芳年想起,刚刚看向冰柜的时候,她注意到里面的冰层上有细微划痕,或许常莉被放进去的时候还没有死。 何铭抱着常莉走在前面时,她弯腰迅速观测了一下冰柜,果然在暗处角落中,发现了一个破损的铭牌。 “常莉发现何铭的时候,他在帮苟也‘处理’掉一些人,而他的手心附近有些还没有痊愈的伤口……” 陈芳年低声念叨着,突然哐当一声,何铭脱下沾满泥土的衣服坐上车,她赶紧把铭牌藏进了袖子里。车门关闭的时候,顶灯也自动熄灭了,外面电闪雷鸣,流水模糊了车窗外的一切。 “你杀她,是因为她认出你了,我也认出你了,为什么不杀我?” 陈芳年看向窗外的流水,声音淡淡的。何铭擦了擦手上的泥土,启动了汽车。 “因为你之前救过我,所以我不会杀你的。” 车子驾驶回到了马路上,陈芳年向后看了一眼,她记得那里的位置,转身不再多言。 不久,陈芳年辗转报了警,警察赶到那块区域,将那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找到。疗养院里所有人都靠着窗户看热闹,站在咨询室窗边的陈芳年,感觉到脖子上收紧的力量。 “我说过,你没有机会了。” 他松开了陈芳年的脖颈,那里留下一道深红印记。这句话何铭此后再没说过,除了何铭站在蒋雨缪身后那次,陈芳年失了态,此后的数年中,她安安静静地,再也没有吵闹过。 看着床边蒋天和母亲的恐怖身影,她想,她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至少要找到常莉的尸体,至少,要为她做些什么。 —— 因为蒋雨缪的到来,陈芳年开始尝试写信,她挑选想要的字,对准蒋雨缪送来的本子,深深地写下去,空白的笔记上便留下某些字痕。这方法很慢,却很保险,千字的自白,花费了她漫长的岁月。 陈芳年把这个本子藏进了轮椅坐垫下面,那里有一个小空间。她想总有一天她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候。 吴心悦的出现,却是个意外。 2010年,吴心悦出现在密室中,而何铭将‘治疗室’转移到了恒健大厦的阁楼上。许彦为何铭提供了正规的药物和机器,这很方便了他对陈芳年进行精神上的催眠. 年年岁岁间,过去的记忆早就蒙了一层沙尘,再强大的意志也难以抵抗遗忘的轨线,陈芳年平静地接受何铭的摆弄,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握着蒋天送给她的钢笔,轻轻在床边的角落里磨动笔尖。 脑海里反复回忆着之前,何铭给她看过的那个视频。 蒋天死去前的样子不断浮现,只有痛苦才能让她清醒,只有恨才能让她坚持走下去。夜色中,月光落在锋利的笔尖上,一丝寒光投射出来,吴心悦站在门边,将一切收入眼底。 吴心悦的存在,何铭早就告诉过陈芳年,因为他需要吴心悦帮忙盯着她的行踪,所以发现只是时间问题,何铭从来不骗她,索性直接告诉了她。 他并没有想到,吴心悦会直接来找陈芳年摊牌。 —— 月色里,吴心悦带和陈芳年离开病房,通过密室走进院子里。 “说吧,你的计划”,吴心悦抬眼看向陈芳年,雕刻般的五官在暗色中更加美艳,“我可以帮你”。 “你不是何铭的人吗?我怎么相信你?” 陈芳年不着急,靠着一旁的墙壁,许久没有正常地和人交流,一时有些别扭。 “我并不知道何铭,常阿姨从来不告诉我,杀害我妈妈的凶手叫什么名字,不过看了你写的东西,我大概了解了,我认识的安宁就是你说的何铭”,吴心悦有条理地吐着字,海藻长发被挽起来,露出的修长脖颈向上抬起,她说话轻轻地,总有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6 首页 上一页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