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么。”陈昭问。 “没有。” “姥爷骗小孩啊。” 刘婕抿唇,“当时因为报志愿的事,跟家里闹得不太愉快。” 路边植了松柏,枝叶浓绿,陈昭握住错过小道路口的刘婕的手腕,将人带过来拐了个弯,“为什么?” 走错了啊。 刘婕扭头看回去,刚才的石板路一直铺到小山坡山腰,几座平板房小院已无人居住。 那是上山的路。 “嗯......因为他们想让我留在省内,最好能留在卫城。” 卫城市内有两所不错的重点大学,刘婕当年的成绩可以报考。 陈昭知道这场不愉快的结局,“但是你想去京市。”
第29章 刘婕报考志愿那段时间确实闹得很不愉快。 她成绩还不错, 又是家里第一个报考的孩子,刘新荣和李宝梅都很重视,轮流个堂哥表姐打电话, 叫他们帮忙咨询。 “大城市就业机会多啊,大学四年不就是开阔眼界的时候。”堂哥说。 小姨反驳他:“女孩子还是留在父母身边的好, 去那么远, 万一出点什么事, 家里多担心。” 表姐打圆场:“婕婕之前不是想去南方嘛, 城市漂亮,经济也发达, 虽然报不了特别好的学校,咱报个好专业以后一样找好工作嘛。你看离咱们这近的有这几所......” 热烈的讨论声中,没人注意小小的Q|Q提示音。 柏柯:【清大和京大招生老师都打电话了】 柏柯:【不出意外就在这两所里面选】 “咳咳,那个......”角落里坐在小板凳上的刘婕举手, 众人目光投过去, 她有点拘谨,“我想去京市。” “京市?你不是一直想去南方吗?”表姐疑惑。 “我想去京市。”刘婕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李宝梅抓狂:“你又在发什么疯刘亚楠。” - 海边, 狭窄的小道,路边栽了乔木,野草茂密,路上覆了细细的白沙, 偶尔有小东西爬过。 “嗯。京沪这种城市的大学分数线要更高嘛。”刘婕盯着小螃蟹倒腾两条腿,从路中间横过,忽察觉陈昭没有松手。 她的手臂垂在身侧, 他也垂在身侧,手指修长, 虚虚握着,她的手腕被衬得细白小巧。 刘婕蜷了蜷手指,任他牵着。 “姥爷希望我可以上,嗯,名牌大学,也希望我可以留在父母身边。” 陈昭偏头看她,问:“京市有你必须要去的理由么?” “我......”刘婕抿唇,手背蹭了下鼻尖。 “我想那是大城市嘛,应该去看看的。” “嗯。是应该出去看看。”陈昭淡声,鸦睫下情绪晦暗不明,“可我记得你以前想学考古。” “欸?”刘婕讶然。 她以前确实对考古感兴趣,但是陈昭怎么知道,“这事我好像没怎么跟别人说过。” “别的不清楚,但你弟妹肯定知道。”陈昭说。 “他们告诉你的?什么时候?” “有个暑假,在小吃街碰到他们......”陈昭看着她。 刘婕忽然明白是什么时候。 是那次第一次见面。 刘菲刘哲也真是,仗着年纪小什么都往外说。 “其实也报了。”刘婕说,“但是分数线太高,没录取。” 京市那几所综合大学的分数线都不低。但国内考古学最好的院校,大多在安城。 “京市好么?”陈昭问她。 刘婕想了想,“挺好的。但是不适合我,节奏 太快了,人就像机器。” 小道幽深,豁然开朗。 到海边了。 不远处沙滩上,许多人在玩闹。这是个小山山脚,园区里的小溪流向大海,嶙峋石头堆成崖岸。刘婕四下张望,寻找可以下去的地方。 “前边儿。”陈昭牵着她的手腕不紧不慢。 刘婕点头。 “你来过这里吗?”她问。 “小时候来过几次,和朋友一起。”陈昭指着海岸线几百米外的另一端,“能看到那边的入海口么?” 隐约可以看到那儿公路下的桥洞,河海相接。 “那时候皮,不想走正经道儿,从河边蹚水过来的,踩在礁石上把腿划了个口子,朋友吓得直哭。”陈昭笑,显得没心没肺。 “那你怎么办,去医院吗?” “没。划破层皮,不至于。朋友把裙子撕一截给我止血,那天回家之前就结痂了。” 裙子。 女朋友啊。 刘婕抿了下嘴唇。 陈昭领她到了一个路口,她才瞧见下面是水泥浇筑的下坡路,连接沙滩。 “把鞋脱掉。”他说。 刘婕于是弯腰,将脚上的凉鞋绑带金属扣解开,抵着脚后跟蹬掉了,并排放到路边。 掌心的柔软细弱的手腕被抽走,陈昭也弯腰,蹬掉作战靴。 海边这会儿在退潮,滩涂泥泞,废弃半只船头挂着许多海带。 刘婕扯了扯挎包的带子,小心地提裙踩下去,她认真地盯着地下,尽量选水浅的地方。 陈昭走在她身边,忽然被什么搔了下手臂,他垂眸看过去,是她颈后绕在发间的橙色飘带随风扬起,偶尔蹭到他。 “今天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陈昭随口问。 卫城的海不像南方那样碧波澄澈,总是带着灰蓝色的苍莽,下午太阳西斜,金光洒下来,波光粼粼,刘婕望着汇入天际线的海的尽头:“因为我胆小。又懦弱。承担不了太多压力。” “喃喃。”陈昭偏头,夕阳在刘婕发顶洒了一层毛茸茸的金光,她勾起唇角的小小弧度,微笑着解释: “我爸妈他们经常吵架,或者冷战......这件事没什么,我小时候敏感,总觉得天要塌下来了,长大后跟别人相处,发现好像不吵架的家庭很少。” 刘婕不知道怎么形容家庭关系,也许就像小时候家里用的滚珠花露水——总是会发生摩擦,灰尘皮屑污渍难免跟着滚珠进入花露水瓶子里,日积月累,瓶中液体越来越浑浊。 刘婕微笑,“所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想流泪。” 话说到这里,忽然鼻酸。 好像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一块疤,柔软脆弱经年不能愈合的伤口,她怕这块疤在外人看来,只是矫情,于是吸了吸鼻子,用力掩饰哽咽。 陈昭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安抚小孩子。 早十五年,李宝梅和刘新荣三十岁出头,正值青壮年,那时候吵架不只是动嘴,他们几乎每次都能打起来。 刘婕印象最深的是爸妈从床头吵到窗台,多年的邻居或者住得近的亲戚闻讯赶来劝架。她那时候十多岁,是个半大孩子,可是只能站在满地狼藉中不知所措。 夜里她从梦里醒过来,听见抽泣声,发现李宝梅坐在床边守着姐妹俩掉泪,“亚楠。” 看见妈妈哭,刘婕也鼻酸,泪水唰一下奔涌而出。 “亚楠,我跟你爸离婚,你和菲菲跟我走行不行?” 这句话如同魔咒,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刘婕从小生活在小镇上,从没听说谁家父母离婚,对于这个陌生的字眼极度恐惧。 据说李宝梅和刘新荣一开始也并非不睦。他们经媒人介绍认识,婚前相处过两年,结婚前几年过得还算和美,刘新荣年轻时去南方做修路工人,也开过修车铺子,李宝梅还跟他去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只是这种日子没能熬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变得千疮百孔。 许多细节藏在心底,她不能触摸也不愿触碰,简单跟陈昭讲了讲,最后顿了顿,她说:“陈昭。不是因为你不好,我才不跟家里坦白......” 李宝梅和刘新荣吵了这么多年,早就过了想要离婚的年纪,却依然这样吵闹,也许这种相处模式早就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但他们处在最亲密的关系中,却在日常生活的每个细节里,释放出对对方的厌恶和贬低——无意识的冷刀子最让人寒心,因为可以说明潜意识里根植的真实想法。 她不想让他搅进这样的生活。 “这事又不是你的错。”陈昭说。 刘婕眼角酸涩,别开脸不愿意看他。 她习惯这样,很难袒露自己,也许不想给别人填麻烦。 今天下午初见时,陈昭沿街行驶,留意路边的人。女人站在行道树底下,领证那天一样的地点。 虽然微信里说有点事,但一开始见面时她仍是笑着的,眼梢带着浅浅的笑纹。他以为没事。 然后她毫无征兆地开始流泪,蹲在地上,用手臂圈住膝盖,身体缩成一团,裙摆拖到地面上,肩膀抖动。 水迹一滴滴从指缝中透出来,打湿人行道红色方砖,丹青变成粒粒朱砂红,眉心痣似的透亮。 陈昭垂眸,胸口跳动的东西发闷。 - “陈昭。这一片是什么云啊。”刘婕仰头,眼睛微眯。 “积云,马上就消失了。”陈昭说。 “那,会下雨吗?” “不会。” “这种天气是不是很适合你们飞行啊?”刘婕好奇地问。 陈昭说:“嗯。风和丽日的晴天可以减轻不少压力。” “雷暴雨的天气也要飞吗?” “看任务。” “哇......我以为会像民航一样,推迟起飞。” 她上半身微拧,束起的头发松散地搭落肩头,碎发在海风中张扬。 “毕竟是军人。”陈昭慢悠悠勾了下她发间的飘带,“部队在培养空军的时候会注重培养全天候飞行员。” “会很危险吗?” “还好。”陈昭说:“出任务时会有各方面保障。” 那就好。 刘婕蜷紧的手指放松下来。 “欸呀——”耳后头发忽然散落下来,遮住眼睛,刘婕没看清路,一脚踩进泞湿暗流,水花高溅。 “裤子。”身旁男人惊呼。 “不好意......我的带子。”水花溅起泼到陈昭身上了,刘婕扭头,却有点懵,看着他手里的熟悉的橙色飘带。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散开。 陈昭捏着她的发绳,看她一眼,他提裤腿,“你的啊。” “钩你身上了吗,不好意思......还我吧。”刘婕伸手。 “我的了。” 陈昭云淡风轻。 他要这个干嘛。 刘婕眨了眨眼睛,她呆滞的模样叫陈昭漫不经心勾起唇,她才明白他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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