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哪里懂名利场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把话恭敬带到,没想过这话一出,场面登时难看起来。
请易大小姐去包厢聊天。
好大的派头。
露米僵在一旁,甚至不敢打圆场,只能观察易思龄的神情。
易思龄笑笑,把碎发别到耳后,轻描淡写:“这位谢生是谁请来的?可真有意思。”
露米脸色微变,听出来这番话是在点她这个东道主。今天的场合并不严格,有她拟好的名单,也有朋友带朋友,她总不能每个都熟,只能在心里暗骂这个惹事的傻叉。
她赔着笑:“还不是我们bb太有魅力了!就我这小场子都有六七个跟我打听你的,bb放心,我全都没理会!这些不长眼的男人,明知道你有未婚夫了,还非往上凑,就是讨厌…”
正说着,她猛地察觉到易乐龄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有警告的意味,顿时收声。
易思龄是真没想到,她要结婚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连露米都知道了,偏偏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八九不离十,就是郑家。
老头不敢跟她开口,所以才瞒着她。
易思龄咽下委屈,强迫自己冷静,随后从包里抽出一张面值千元的港钞,递给服务生,“麻烦带话给这位谢生,我正在热恋中,没心情和不相关的男人聊天。让他哪边凉快滚哪边去,别丢人现眼。”
她想出气,话说得重,要怪就怪这个不长眼的谢生,撞她枪口上了。
服务生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揾个小费,点就咁难噶?
露米强行接话:“bb和未婚夫好甜蜜啊。”
易思龄无辜:“嗯?我有说是未婚夫吗?”
“……”
易乐龄连忙拿脚碰易思龄的脚,意思是你别冲动。
易思龄回蹭了下,告诉她没事,随后笑盈盈地,朝呆若木鸡的露米眨眨眼,“下次我把男友带来一起玩啊。”
不出意外,这消息将不胫而走,迅速传到郑启珺的耳朵里。
——
餐厅包厢内。
那倒霉的服务生僵硬地站直,双眼死盯地面。
“她真这么说?”谢明穗不死心,非要让服务生把易思龄的原话一字一句复述出来。
服务生越说越小声:“这就是原话,易小姐说她有男友了,正在热恋…没心情和别人聊天…让…让…滚…”
丢人现眼他没敢说。
谢明穗眉心一僵,好吧,原话更难听。
她递给服务生小费,示意他下去,随后不动声色看了斜前方一眼。
冬阴功火锅不停冒着白雾,掩住那双古井无波的眼。
男人霏玉般的长指握着筷子,慢条斯理进食,没有说话。
“小嫂子肯定是不知道婚事…”谢明穗打圆场,试图缓和波涛诡谲的气氛。
“我信她不知道!不是易家说的两个月后办婚礼吗!”谢知起拍桌而起,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好啊,欺负我们谢家是老实人?我现在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椅子在地面上划出滋啦的声音。
“回来。”
沉沉的两个字。
谢知起脚步顿住,不敢轻举妄动,但到底憋屈:“哥,她居然敢让你滚,她以为她是谁啊?特首都不敢跟你摆谱!”
这话不夸张。
如今港岛受金融危机影响,市场萎靡下行,和内地的捆绑加深,对内地的依赖也加深。蓝曜集团作为内地五大财团之一,近两年响应政策,加大对整个湾区的投资,放了几个百亿的项目。这次来港,特首全程亲自接待,陪同的还有滨市市长。
谢浔之眼眸半垂,松弛却不懒散地靠着座椅,心思让人猜不出,“我和她还没有结婚,她现在有恋爱的自由。”
谢知起觉得大哥疯了,这种鬼话都说的出来,他心痛地说:“…哥,你醒醒,她就是在给你下马威啊,我承认她长得还行,你一时被蛊惑情有可原,但这可是绿帽!绿帽!二姐,你来劝!”
谢明穗嫌弃地掩住鼻,选择没听见。
谢浔之不紧不慢抬眸,看向自己毛躁的弟弟,“小起,你如果继续管不住这张嘴,就立刻回京,闭门思过一个月。”
男人的语气很温和,但谢知起打了个寒颤。
大哥说闭门思过一个月,那就是一天一分钟一秒都不会少。
他把嘴闭上,闷闷坐下,谢明穗趁机掐了这小兔崽子一把。坑死了。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谢明穗没想到的。这次陪着大哥来港城,一是为公事,其次就是为婚事。
百忙之中抽出这个中午,想见一面易小姐。
见是见了,也出乎意料——
易小姐很漂亮,派头也很大,浑身上下的行头怕是价值千万,只是说话如此不客气,不知是否在给大哥,给谢家,下马威。
她越发看不懂母亲的这番操作了,挑来挑去这么多年,最后挑了易小姐。
这不是温良娴淑,宜室宜家的花,是漂亮夺目,娇贵难养的花。
大哥端肃,和这样的花怎么合得来?
谢明穗在心里叹气。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草草结束。谢浔之让梅叔去结账,谢明穗把谢知起拉过来,低声教育他悠着点,小心又挨呲儿。
——
易思龄也吃得没滋没味,一杯冰激凌被她拿叉子搅成五彩斑斓的调色盘。
“口红花了。”易乐龄让她不要再想有的没的。
易思龄立刻从包里掏出粉饼和口红。“不过渣男住我们家隔壁,这倒是不错。”
她旋出口红膏体,认真地望着镜子里那张漂亮的脸:“以后吵架了,随时回家。”
她很会安慰自己。
易公馆在浅水湾28号,郑公馆在前面两百米,29号。
易乐龄哄她:“不需要您亲自吵,派个老四就够了。”
易思龄笑起来的模样很娇气。
冬阴功汤仍旧冒着热气,一顿饭吃到尾声。易乐龄去了洗手间,她离开后,易思龄就开始发呆,莹白的指尖把口红当成笔一样转。
她还得想个对策把戏做全,光靠一个假消息肯定不够,要不找干脆雇个假男友?
还是…
一分心,指尖的口红没停稳,砰地摔在墨绿色的珐琅釉地砖上,滑开好远。
易思龄拢起指尖,撅嘴,没动。
她心情又坏了,和这支口红赌气,偏不捡,就这样看着,直到那小金管微微颤颤停在一双男士皮鞋前。
锃亮的牛津皮鞋,手工制作,英伦式,洁净无尘。
往上,是挺括的西装裤管,裤缝笔直,面料考究。
易思龄眨了眨眼,视线不由自主地再往上。
谢浔之面无表情地停下脚步,将这支拦路的口红拾起,起身时,目光精准地看过来。
猝不及防和这个陌生男人对视,易思龄心口一惊,目光含着几分无措,又有几分罕见的惊艳。
她的世界里很少有这种类型的男人。
男人身型峻拔,又修长,气场强盛,可气质截然相反,是温沉的,趋近于无限的平和,甚至可说是庄严。高贵中流淌着不容撒野的庄严。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戴墨镜的桀骜少年和一个气质温婉的都市丽人。
他停下,另两个也停下。
彼此间没有交谈,气氛沉滞。
男人紧接着迈步而来,纵使他目光温和,有礼,点到为止,仍旧像一片深不可测的阴翳,蔓延过来,带来无形而沉重的压迫感。
他就在易思龄跟前停下。
易思龄拢着指尖,不知为何,心跳加快。
她佯装镇定,笑笑,指他手中的口红:“先生,这是我的。”
很动人的一把嗓音,令人想到煮沸的红酒,会在空气中散发一种若有似无的,诱人又浓稠的香。
谢浔之眼眸微动,他当然知道是她的。
他从始至终一直在观察她。
一个月前,母亲给他发来一张女孩的照片,问他感觉如何。他在会议茶歇时匆匆点开。
很漂亮。
这是唯一印象,再多没有了。
真人比精修照还要精致,像一枝灿若明霞的富贵花,漂亮到近乎肤浅的地步。眼角眉梢透着被人宠出来的娇贵,漫不经心瞥来一眼,慵懒,傲慢,但不讨人厌。
漂亮到这个地步,讨厌她其实很难。
可就是这样一个漂亮到过分的女人,在和他结婚倒计时只剩两个月时,与别的男人热恋中,没空和他谈婚论嫁。
还让他滚。
这婚事八成得黄。
谢浔之收回目光,把口红放在桌上。
易思龄正要说谢谢,男人转身离去,留下一道没有情绪的背影。
-
第2章 弗洛伊德
易思龄真是莫名其妙,困惑地看着那道背影步出餐厅,看不见了,才后知后觉不爽。
从小到大她可从没被谁这样冷漠无视过,她把口红摔进包里,力道有些重。
易乐龄正好回来,看见了这一幕,但不知其中细节,只知道一个男人替易思龄捡了口红。
她对易思龄说:“刚刚那帅哥还蛮有型的,是你喜欢的风格。”
易思龄故意问:“帅哥?边个?”
易乐龄:“给你捡口红的。”
“哦……”易思龄懒洋洋地拉长尾音,评价:“太一般了。”
易乐龄故意逗她:“不会是他没被你的美色所吸引,所以你故意损人吧?”
易思龄的脸陡然涨红,“老二你今天太讨厌了,敢帮着外人欺负我!”
易乐龄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恳请她放过。哄了有十分钟,又答应跟易思龄搞到那颗在拍卖场上失之交臂的红宝石,易思龄才勉强不和她计较。
吃过饭后,两姐妹分开,一个去集团总部上班,另一个来楼下酒店点卯。
易家涉足的行业很多,其中地产,航运,黄金珠宝和酒店是四大版图。十家酒店中,星顶酒店是易山坤创立的第一家,最有纪念意义,所以他才把星顶当做长女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其他富豪送女儿不外乎珠宝华服豪车豪表,而易坤山出手就是一家顶级豪华酒店,这份礼物令易思龄在圈中名声大噪,羡慕她的千金小姐不计其数——并非因为这家酒店。
易坤山是富豪圈里的“奇葩”,没有儿子,也没有乱七八糟的情妇、私生子,唯有四个女儿,各个都是掌心宝。易思龄又是长女,享受的宠爱之多,不是那些家里有嫡的庶的哥哥弟弟一大堆的女孩能够想象的。
酒店聘请职业经理人打理日常运营,易思龄不常来,她有很多自己的事。
每年要收到上百封来自各大品牌、杂志、俱乐部、社会组织、或是私人的邀请函,晚宴、party、看秀、出入各种名利场更是家常便饭。因为她在名利场的炙手可热,星顶酒店这四年的业绩节节攀升,更达成了与百年珠宝品牌Bariya的合作。Bariya的首席设计师连续四年亲自为酒店外部设计圣诞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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