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厚的掌心搭上他的肩膀,“我们有疏忽遗漏,但流程上没有问题。”忽然,杨黎面色一沉,“有问题的是她。” 柳琉闻言扯了一下嘴角。 “队长?”小宋不明白,“的确是我查得不够仔细,如果当时我继续往下查……” “如果继续往下查,你就真的是在浪费时间,轻重缓急不分。”毫不留情地打断,杨黎瞪了眼这个刚入警队半年的新人,“宋秦,我们是警察,面对案件的第一条不是去怀疑任何人,是要找出证据。能够带我们找到真相的也只有证据,而不是推论。” 蓦地停下,他叹了口气,“更不能凭主观意识做出有罪推论。柳琉,你说对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看着他,一眼不错地看着他。 “我们寻找证据,是为了证明这个人与案件无关。即使最后的证据全部指向这个人,未经依法判决,这个人仍旧无罪。我想,你应该知道。” 记忆中,他也曾这么说过。只是在这一刻,那张青涩稚嫩的脸庞与现在渐渐重合,依然还是那个人。 她微微一笑,“嗯,我记得,无罪推定。”在下一瞬话锋陡转,“我会找出这个人有罪的证据。” 杨黎一愣,“你想做什么?不要胡来。” 柳琉却充耳不闻朝金店走去。 “他救了一个孩子。” 杨黎想要拉住她的胳膊,被她一巴掌拍掉。 “他也差点杀死一个孩子。” 她吼了回来。
第3章 2021.12.28 英国 壁炉下存放半年的山毛榉熊熊燃烧着,马克杯里咖啡飘荡着浓郁的奶香,窗外的街道、屋瓦被皑皑白雪覆盖,纯净美丽,像极了故事里的童话小镇。 女孩裹在厚厚的白色羽绒服中,粉色的毛线围巾被紧紧攥在手心。从踏入这栋房子,走进这间屋子,在她的对面坐下,女孩始终维持着拘谨、紧张。 额头都沁出了汗水,女孩仍没有脱去外套的意思。 “谢谢你愿意跑这一趟,”柳琉打破了沉默,递上温热的牛奶,“那么冷的天,路上不太好走吧?” 女孩迟疑了一下:“还好。”说话间,写着“热爱学习,保持可爱”的马克杯已经取代围巾塞到她手里。 “围巾真漂亮,自己织的?”状似随口询问,柳琉一边仔细地折起,一边观察,粗针编织,没有商标。 “不是,我妈织的,”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微微的弧度,女孩的眼里多了一抹柔和,“生日礼物,大老远邮寄过来,花了不少钱。” “真好。”柳琉羡慕地摸了摸围巾,将它小心地放在女孩的腿上,“等回家我也要我妈给我织一条围巾。” 听见这话,女孩抬起了头:“你要回国了?” 虽然带着诧异,但从她的眼里还看见了犹豫,和些许的松动——东拉西扯,柳琉等的就是这一刻。 故作无意,柳琉顺着她的问题:“对啊,快的话就下个月,回去还能和老妈一起过个春节。对了菲菲,啊,不好意思,我可以叫你菲菲吗?” 微弱得不可闻,若不是刻意关注,柳琉可能不会知道她有在说话。 “那个,春节是几号?” “2月1号。” 1月31日年三十,正是向菲菲十八岁生日。 …… “2014年李德昌因为交通肇事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被撞的是个孩子,抢救无效死亡。”年轻刑警的桌上摆着一份卷宗,“柯朗是孩子的父亲。” 抓捕李德昌的时候这些他们早都了解过,也正是这个原因杨黎暂时扣下了那份见义勇为审批,“另一个从犯李德洪呢?” 纪嘉树——那个年轻的刑警,进警队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金店抢劫案,那天也是他重新认识刑警这个职业,“李德洪是李德昌的堂兄,发生车祸的时候他也在车上,虽然喝过酒但驾驶人不是他,调查清楚后没有追究责任。” “可是审讯时,李德昌也没提过受人威胁,只说缺钱,李德洪是被他拉来的帮手。”小宋提出疑问,“至于陈文滨,也说是因为追债的已经堵上门了,他想尽快弄些钱好还债。正巧李德昌在他那边打过工,游乐场倒闭后,俩人也常在一块打牌,他就找上了李德昌。如果是受到胁迫,他们为什么在被捕后仍旧不说?”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桌面,杨黎瞥了眼一旁从回来就拉着脸的某人,“痕检那边有新的发现吗?” “没有。”小宋摇头,“还是和之前一样,枪/支没有问题,所以当时那一枪不是走火,是陈文滨开的。证据确凿,就算他再撒谎狡辩都没用。” “他为什么撒谎?”闷不吭气的人冷不防提问,“持有枪/械和有没有开这一枪,都不能转变抢劫的性质,他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被强行拽回警队,柳琉生了一路闷气,但不代表她质疑他们的调查结果。会如此反问,是因为她觉得奇怪。 小宋看了看杨黎,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能自个儿硬着头皮回道:“他不肯说。” “不肯说?”柳琉心里的疑惑又扩大了些。 “起初审讯时陈文滨的确撒谎,还辩称不知道枪/支为什么会突然走火。但是当痕检结果摆在面前后,他又很干脆地承认自己撒谎。我们也追问过他为什么要撒谎,他说害怕判得太重。” “问再多遍还是这个回答,后来干脆就不说话了。”接着小宋的话,杨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还是要说,推测不能定罪,除非能拿出证据。” 柳琉端正了坐姿,瞧了一眼悄悄往门口挪了一步的小宋。 “我,没有证据。”不紧不慢,双手在桌沿交握,她抿了抿唇,“不过如果你说推测毫无根据,也未必。当然,我的调查上不了法庭,你可以听听看,也可以选择不听。” “这算什么选择?”嘴巴不满地嘀咕,杨黎倒也没离开。 她就权当他选择听了。 “向菲菲在读是一所有名的商学院,一学期的学费一万两千英镑,折合人民币就是十万左右。而向晚红,她的母亲,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千伍佰元。” …… “平时我们吃得很省,衣服也大多是亲戚朋友送的。为了读商学院,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但我妈让我不用担心学费,只管好好念书,说钱的事她会想办法。” 捧着杯子的双手不自觉的用力,向菲菲的神情带着不安,“今年我妈很早就把第二学期的学费打到了我的卡上,还多给了五万,说是生活费。我、我不知道……”欲言又止。 柳琉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向菲菲稍稍缓过神来,“被绑架的那天,我以为是自己可能在什么时候无意中透露了出去。我、我很害怕,害怕绑匪万一拿了钱还是不满足,万一他打电话威胁我妈。我要怎么办?我妈怎么办?” 她放下杯子,再次攥紧了那条粉色的围巾,紧紧抱在胸前。 “我跟绑匪说,他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杀了我。”眼眶红了,可是眼泪倔强地未落一滴,“我绝不会告诉他家里的电话号码,绝对不会。” 分明是天真而又愚蠢的决定。柳琉注视着她,却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可是绑匪把我带到树林里的一间小屋后,就再也没出现。他甚至没有问起我的银行卡,留下了面包和水就走了。就像,”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向菲菲皱起了眉头,忽然,“就像完成一件任务。对,就像任务。” “警方说找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睛没有被蒙住。”适时打断,柳琉有几件事需要再次确认,“是绑匪从来就没有蒙过你的眼睛,还是你后来自己扯掉了?” “从来没有蒙过我的眼睛,因为他蒙着脸。包括后面又来送过一次水和食物,也是蒙着脸。”显然,向菲菲认为绑匪不蒙自己的眼睛是觉得没有必要。 不置可否,柳琉又问:“你告诉绑匪绝对不会说出自己家里电话的时候,绑匪是什么反应?” 向菲菲想了想:“没有反应。” “你再仔细想想,他有没有笑?有没有看你?或者,有没有说话,很轻很轻你可能不注意?” “他蒙着脸,我什么都看不见。如果说话,我怎么可能没听见?”不安被焦躁取代,向菲菲急切地想证明,“我没有撒谎。那人离开后我反反复复地回忆,我是不是认识他?还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我周围的同学老师没有一个男的腿是瘸的,我更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我妈多给了我伍万块钱。” “腿是瘸的?”猛地惊醒,柳琉连忙追问,“那个人有残疾?左腿还是右腿?” 吓了向菲菲一跳,但她立刻明白过来,“左、不,是右腿。对,右腿。虽然站着不明显,但走路的时候还是能看得出来,有高低。” “在警方调查中,你说第四天也就是最后一次绑匪给你送吃的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说的是中文?” “嗯,”向菲菲肯定地点头,“他说的是,喂。” “有没有口音?是不是你熟悉的接电话方式?或者你在哪里听见过没有?”话出口,柳琉才觉问得可能不合适。 果然,向菲菲的脸色变得为难,嗫嚅着回答:“我没有注意。” 掌心覆上无措的手背,柳琉感到抱歉:“是我着急了。” 刚从绑匪手中逃脱,今天才第三天,向菲菲的情绪没有得到有效的安抚,神经也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这个女孩还能独自前来已经很不容易,她有何立场去揭开女孩的伤口,重新回顾恐惧的那些日子? “我再想想……” “不了,不要再想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握住她的手,柳琉望着如小鹿般的眼睛,“你很勇敢,也很坚强。” “可是我想知道原因。” 被解救的那一天,在人潮散去的病房,孤单的女孩再也无法假装勇敢,假装无事发生,假装独自一人能扛起所有,以及恐惧。可是,她仍然不敢哭泣,高高抬起下巴,竭力逼退涌出的眼泪。 有人去而折返,门外的警察没有阻拦。 “抱歉,手机忘拿了。”是刚刚替她翻译的女人,有一头酒红色的长发。 其实她的英文不错并不需要翻译,事实上那个叫柳琉的女人在警方做笔录时也未多插嘴。镇定且顺利地完成笔录,就连警察都夸她是个勇敢的女孩。 “那个,有个问题还想请问一下。”柳琉在墙角的柜子上找到了手机,临走却停下了脚步。 拖着疲惫的身体,向菲菲咧了咧嘴,“您说。” 定定地望着她,“冒昧地问一句,绑匪真的没有碰过,”柳琉一顿,“我是指,身体上的接触,他有没有碰过你?抚/摸,或者猥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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