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听上去,似乎仍不足以令人怀疑。毕竟一个肇事者,一个受害者的父亲,两者之间……杨黎不语,静待他继续往下说。 “我去了李德昌的老屋,就在崀州郊县。他的父亲,还一个人住在那,还是捡着烟屁股有一口没一口。”事实上加上这次,王博学也只去过李家两回,熟稔的口吻却仿佛相识许久。 纵觉得怪异,但无人打断。 “老头一见我就骂,啥话都骂出来了,又凶又狠,”几不可闻一声叹息,“骂着骂着就哭了,快九十的人,骂自己没本事,没有教会儿子做个好人。” 中年得子,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巴不得倾尽所有给予儿子,如果天上的月亮可以摘,只怕命也可以不要。 然而到了最后,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再见儿子一面,如何不让人唏嘘? “我要走的时候,老头给我看了一样东西,一只黄金小鸟。” 随着话落,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自觉悄然屏息。 “李德昌将黄金鸟拿回家的时间,是在劫案发生的半年前。” 瞬间让人感到一丝失落,却不包括杨黎,和从始至终靠边沉默的某人。 “黄金鸟很小,大概就这么大,”摊开手掌比划着大小,王博学说道,“老头说李德昌犯事后,警察上门搜捕,他因为害怕将那黄金鸟揣在裤兜里不敢拿出来。后来李德昌被抓,警察就没再来过,他看了新闻才明白黄金鸟不是赃物。” “那这黄金鸟,”插嘴的是小宋,实在是越听越糊涂,“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抬眼瞧他,王博学摇头,“李德昌平时连最便宜的烟都不舍得往家买,怎么会有钱买黄金鸟?所以老头怀疑这黄金的鸟来路不正。”嘴角微微抽搐,似笑非笑,“他不敢去派出所便将黄金鸟交给了我。我查了崀州所有的金店,最后在其中一家找到了一模一样的,也向店员证实的确是在他们家购买的。” “啊?还真是买的?!” “宋秦。” 被队长点名,小宋倏然紧紧闭上嘴,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王博学。就像故事听到一半突然反转,他既惊讶又新奇。 “猜猜在哪买的?”这种时候王博学竟然卖起了关子。 偷瞟了一眼自己的队长,小宋想说又不敢说。 “如意呈祥?”反倒是纪嘉树大胆回答,就是声小了些。 王博学笑了,方要开口。 “是日月珠宝。”一个沙哑的声音给出了不同答案,不仅如此,“那只黄金鸟是凤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尤其是王博学,“你见过?”半是诧异半是疑问。但有此一问也证明,她说对了。 柳琉却摇头:“没见过。”她指的是李德昌父亲手里的那个。 “那你?” “日月珠宝的网上店铺有卖一些挂坠,其中就有黄金凤凰。”她已打开了手机,将呈现的页面递到王博学面前,“是这个么?” 小小的金色凤凰展翅欲飞。 王博学年纪大了老花看不清手机,急切地扯过外套,“等等,我找眼镜。” 可是,柳琉接下来的问题让他停止了动作,“没猜错的话,买下这枚挂坠的不是李德昌,是陈文滨对吗?” 赫然扭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面上是来不及掩饰的惊愕。 因为关于凤凰挂坠的实际购买人,店员当时还开玩笑小件首饰网上优惠多,他们一天不知道要卖出多少,谁会记得是谁买的,何况好多人都不是真实姓名,还有网名呢。店员的态度显然头一次遇上这种事。 幸好无论网上还是门店都有出售记录,更幸运的是,陈文滨是实名购买。然而,出售记录上没有李德昌的名字。 彼时,他曾怀疑李德昌会不会使用了网名或者假名?转念一想,凤凰挂坠的价值不过几百,且,怎么看都不像李德昌会花钱买的东西? 按捺住思绪,他凝神望向那个不像警察的姑娘,“你调查过日月珠宝?” 柳琉点头:“去过。” “可你之前并不知道这事?”见她不置可否,王博学才又问,“那你为何会认为这个挂坠的购买人是陈文滨?别告诉我,你也是猜的。”说这话时,瞥了眼面色沉重的杨黎。 “嗯,一半是猜的。”在王博学瞪大眼睛前,柳琉已经解释,“一半是您刚刚的反应证明我猜对了,另一半,是那个凤凰挂坠的寓意。” 王博学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柳琉愣了愣,脱口而出:“那个挂坠的广告是凤凰展翅翔九天,评论也大多是送礼,送考上大学的女生。”至于别的意思,她压根没有考虑过。 可能没料到她的出发点如此简单,王博学的眼角抽了抽。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所以你认为是陈文滨买给他的女儿向菲菲的?”好在杨黎适时出声,“如果真是陈文滨购买的,为什么那个挂坠会出现在李德昌家里?” 有时沉默是最给面子的说法,总好过小宋抢言:“他们见过面啊。”一副这还用想的理所当然,和一句废话。 杨黎考虑是否该告诉佟恺,这徒弟要不丢回警校回炉重造。再觑眼瞥向一旁,柳琉眨巴着眼睛视线专注地落在不经大脑思考的小宋身上,唇角不自觉抿起。 唯独小宋好像还不觉,抓了抓鬓角,“诶,老爷子,”他歪头问王博学,“您就是凭这点断定那份保险有问题?单从表面看,证据不足啊?” 李德昌是害死柯朗孩子的肇事者,陈文滨买给女儿的挂坠意外出现在李德昌手中。“12.24劫案”里,陈文滨是主谋,李德昌是从犯,柯朗却成了唯一的死者。 假设凤凰挂坠和劫案能将李德昌和陈文滨联系起来,什么证据能将柯朗同李德昌、陈文滨,以及“12.24劫案”联系起来? 对此,王博学只是拉长了个脸,没好气地:“我只是个保险调查员,提出合理的怀疑。至于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那是你们警方要查的事。” 刹那有种甩手掌柜的错觉。小宋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怎么跟柳琉一个样,光怀疑不找证据。”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所有人一字不落听见。柳琉翻了个白眼,正寻思着反驳两句。 “你叫柳琉?”腾地站起,王博学瞪着她。桌子因为碰撞不稳地摇晃,双手用力撑下,仍能清楚地看见抖动的肩膀。 他们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激动,柳琉也不解:“嗯。” “你在夏城待过?” 这话一出,杨黎想起了几小时前他们谈起的童天音案子,可看柳琉,仍旧一脸的莫名。 “在那上过学。”她不否认,但是,“待的时间不长,我好像也没见过您。” 不曾想,“难怪我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喃喃自语,王博学直接忽略了她后半句话,径直道,“厉警官跟我提起过你。” 微微张开嘴,柳琉轻轻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老爷子,你们认识?”小宋问出了大家心头的疑惑。 “不认识。”几乎没有停顿,王博学一眼不错地瞪着她,“不过我见过她。” 就当大家越听越糊涂—— “2014年元宵节发生一起车祸,一家三口因为父亲酒驾冲入护城河导致母女二人溺水身亡。那桩保险理赔金额不高,我本想快些结束,但是夏城警方说案情有疑点。” 王博学望着柳琉,眉头紧蹙:“再次回到案发现场,我看见一个姑娘正和警方争执。” 眼观鼻鼻观心,柳琉犹豫着:“老爷子,我们现在在说伍佰万的保险。” “如果不是那一回,我还不会相信财帛动人心可以至此。”他笑了,语气也稍稍缓和,“厉警官说你正巧目睹了案发,但也在同一时断定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第10章 2014年2月17日,距离车祸三天。 “你们老师知道你逃课跑这儿来吗?” “请假了。大学又不是小学,老师不管这些。” “老师不管,那是给予尊重平等,让你有相对的自由,但不意味着就可以花着爹妈的钱不务正业。” 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一位父亲正在教育叛逆的闺女。知情的,像随同一块来的警队同僚,忍着笑一边低头勘察现场,一边耳朵竖得直直的生怕错过什么。 “您现在是花着纳税人的钱操心别人家的孩子。” 果不其然,这姑娘趴着栏杆上头也不回,不咸不淡的口吻一副欠收拾的模样。 一口气噎得不上不下,厉炎被堵得哑口无言,拧开杯盖咕噜咕噜灌下几口。换做别人,他保证自己不会多管闲事,可眼前这个女孩偏令人无法不在意。 也或许是因为跟自己的闺女差不多年纪,亦或许是惜才。 抹了把嘴,“行,我不跟你扯。”真实想法也只厉炎心里明白,“现在这里是案发现场,你不是警校学生更不是警察,无关人员不得逗留。” 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碍眼。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克制才没出口?抿了抿唇,柳琉将腹诽咽下,清了清嗓:“我是目击证人。” 宛如平地响雷,厉炎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突然扭头朝着警戒线内吼了一声:“这丫头就是那个声称看得很清楚的目击证人?!” 正勘察几个身影皆是一顿,但默契地没有一人回应。所以这任务只能落在现场唯一警衔最低,也是无事可做的那个身上。 “是,是她,厉警官。”一路小跑过来,叶欣瑶气不带喘,“她叫柳琉,是政法大学的学生,车祸那天晚上她正巧经过,目睹了整个过程。” 站得笔直,双手中指紧贴裤缝,僵硬的嘴角,睁得大大的杏眼,却仍透露出本人的紧张,和一些茫然无措。 显然也没听出厉炎话语中的故意嘲讽。也可能离得远,被风吹散了——柳琉在心底嗤笑,不是笑那女警,笑自己第一眼看见这厉警官就该调头跑。 “新来的?” 听,平直无起伏的语气,不正说明厉警官硬憋着火呢? 可怜眼前无辜女警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被攻击范围,一本正经地:“是,厉警官,我叫叶欣瑶,是今年年初调来夏城刑警支队的。” 那会他去了外省协助破案,一个多月,昨晚的火车刚回夏城。 “叶欣瑶?”念叨着名字,厉炎打量着稚气未脱的脸庞。 贴着裤缝的手指微微蜷缩,“是的。” “目击证人的笔录也是你做的?” “是的。诶?” 话出口忽觉哪不对,但一时转不过来,叶欣瑶呆呆地问了句:“您看过笔录了?”可是她今早临出门才放到队长桌上,厉警官是直接来的现场。如果不是师兄告诉她,这位就是闻名遐迩的厉炎厉警官,她差点就让人退出警戒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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