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纪衡的性情沉着甚至沾点秀气。但是一向很有话语权,说出口的话,板上钉钉。就这么着了。 兄弟俩还有公事谈。朱青给丈夫倒了碗汤,余下些便问小叔子喝不喝。 冯镜衡摇头。坐在病房南窗边的沙发上,二郎腿那么一架,闲心地给自己剥桔子吃。冯母闷闷投老二两眼,真真散漫又招人恨。 探过大哥,冯镜衡顺路带母亲回去。 冯母气得,甚至不愿意同老二同路。 冯镜衡白衫黑裤的斯文扮相,说起事故来,脸上冷意连连,“这事我说什么都不站你们啊。隔代亲归隔代亲,孩子是大哥和朱青的,怎么老是拎不清的。” “冯太太,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冯母被亲生的二小孤落在医院廊道上,她恨不得把走在前头的人塞回肚子里去。等不到前头的人回头,这才狠狠几步跟上来。 一副没事人的管家太太嘴脸,知会老二,“刚才在病房里,你大哥关照了,要去谢谢人家那位社区医生。”就是发现伊家和伊宁的那个好心人。 冯母的意思是,这桩差事就交给老二了。 冯镜衡俨然听着个大笑话。 司机开车到冯总面前,只见,冯太太越到儿子前头去,抢了后座的位置。 落后的人由亲妈撞得一时没站稳,酷暑难当之下自顾自牵开了副驾的位置。招呼司机开车。 上路了,他才和后头的冯太太掰扯一个道理,“你们把孩子看不牢,和大哥这头还不说实话,到头来,怎么去谢人家好人好事的活,还摊到我头上来了。” 冯镜衡怎么也想不通,拉着司机来评理的嘴脸。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新老大,旧老二,补补搭搭由老三。是吧! 冯母气不过,“你没听朱青说嘛,她要领着孩子亲自去谢那位栗医生人家。她都去了,我怎么去。你大哥又还不能动弹,就由你作你爸的代表吧。” 副驾上的人头也不回。冷哼出声,“哦,用得着我的时候就是老冯的代表。用不着我的时候,就要处处避嫌,因为我和朱青是同学,就老邪门八想地,生怕我这小叔子多不正经。你这会儿不怕了?” “我撕了你的嘴。想也知道,朱青能看上你,还有你大哥什么事!”冯母再亲妈不过了,“你看看,任何一个女孩子都知道,你大哥这样的比你牢靠。” 副驾上的人油盐不进,“那就等着大哥出院,他们一家子去 。” 冯母这才连忙改口,“好了,我不说了。我们二小有二小的好。比老大年轻、漂亮,做事么,你爸说过的,有急智懂变通、能屈能伸的人走得长久。” 这些漂亮花头经,某人并不买账。 冯母最后喃喃几声,才求人般的口吻,“你就当为了我吧。我这一回很对不起朱青,你还不知道你大嫂,要强且敏感,执意的事一定要去做,刻不容缓。她这一个人带着孩子去谢人家。你大哥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埋怨我们的。” “老二,你就当替我和你爸去一趟。好人有好报!”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故事之前的话:1.熟男熟女;围绕官配二者的慢热、日常流(会有配角笔墨);2.私设如山、切勿对照现实;
第2章 冯家是做不锈钢倒卖起家的。 冯钊明当初只身一人南北闯荡,不看好他的更是背后讥诮他泥腿子出身。他的第一桶金是和当初还不是大舅子的合伙人揽下了一批旧船报废的钢材回收。 之后,又用这第一桶金租下了第一个堆场。 如今几十年过来了,冯家涉猎经营的产业多面且深耕,唯独江北的船舶公司是冯钊明眼里最最根本的事业乃至家业。 大儿子如今三十五岁,船舶公司也可谓呕心沥血地经营了悉数年。 业内都知道,冯钊明如今多半不大活动业务,出动及应酬只有船舶这头。其余都交给两个儿子处理。 冯镜衡到家后,按部就班地把在医院同老大聊的事务又同老头过了一遍。 老头听闻这一趟顺风顺水得很,更是难得的犒赏口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对面人听闻这句,机敏且警觉。不受用的同时,从桌案上够到老头抽惯的荷花烟,摸出一根来,自己掏火机点燃,随即先下手为强,“别。你通常一颗糖的后头,总要跟着一巴掌。” 冯钊明由着老二在他书房里抽烟跟放火似的。实在话,这么多年家里这一摊,他只有对着老二要用心眼,老大从来没二小子这么多花花肠子。“嗯,这么说我原本想慰劳小冯总的奖赏,用不着了?” 原则上,集团里默认冯纪衡为总经理,老二常务作副。但是,国人的话术里向来要把个副字省去,一来二去,大家也都习惯称呼老二作小冯总。 老头苦出身。娶的妻家也不是什么膏粱子弟。夫妻俩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老大还磕磕绊绊跟着他们吃过几年没定数的苦。轮到老二出生的时候,冯家基本上算是步入正轨了。妻子也专心辅助冯钊明后勤及家庭。所谓二世祖,老二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这些年冯钊明向来对两个儿子严苛且警醒。他不会像妻子那么琐碎,但是父亲的威严向来说一不二。他能容许儿子挥霍些,但是前提得把份内事做完做好。 砸几个钱算不上什么大事,然则,碰些不该碰的,玩物丧志,那么…… 冯钊明这些年父亲的棍棒教育都没改过,他危言耸听两个儿子,你们试试看,看我废不废了你们。 老头眼看着又扯远了,连忙把话头牵回来。言归正传,说给老二这段时间的犒赏。 “嗯?”某人不动声色,仿佛要看看老头到底多大的手笔。 冯家富贵,但并不多烧包。老头及老大都没个烧钱的癖好,冯家在外界唯一比较出圈的挥霍便是冯钊明为了业务、通勤方便购得了一架私人直升飞机,至今老头在他们行政大楼顶的停机坪上下来,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把他奉为谈资。倒是老二花名在外,嬉笑怒骂全凭疏豪意气,家里家外,购得不少辆车子。今日冯钊明答应许给二小的是辆库里南,理由无他,只是买辆他车库里不重样的罢了。 冯镜衡听老头这般拙劣且生硬的投其所好,笑得难以自抑。片刻,“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老头两手一摊,什么做什么,不是说答应给你的犒赏么。 狗小子狐疑得很,“没用的啊。替大哥去打点人情得看我心情,你拿这些糊弄我不管用。如果再有什么别的,像相亲什么的鬼东西,我和你明说了,你再在后头加个零我也不买账。” 冯钊明由老二说糊涂了。 直到妻子进来,把医院里老大的想法同他一道,老冯这才明白,顺势骂老二,“你想得美,单替你大哥去一趟你就想白得一千万,我看你烧得慌。还有相亲什么的,随你去吧,你当自己是个香山芋呢。我都不用想,你就是结婚生子,也不过是讨债鬼再生个讨债鬼。” 车子的事老头暂且搁到一边,话也告一段落。冯镜衡起身就走,端坐的老冯却有点下面子,什么时候起,他已经笼络不住二小子了。又什么时候起,狗小子对这些车子什么的,好像都兴致缺缺了。 妻子乜一眼老冯,怪他对老二关心、知之太少了,“你还当他十八呢,给个什么都当宝。” “那车子他还要不要?” “你说出口的话难不成还收回头?他的辛苦不是辛苦了?” * 冯镜衡从父亲书房出来,正巧朱青那头也从医院回来了。 两个孩子一见妈妈,连忙乖巧得很。 伊家再看小叔要走的样子,卖乖地把前些日子端午节小叔没在家里的礼物拿给他。是个手工的三角包艾草香囊。 她说家里每个人都有一个,这是给小叔的。 冯镜衡勾在左手食指上端详,问伊家,“这有什么用?” “老师说这是传统。” “嗯。那么你们老师有没有跟你说,小朋友不得随便溜出去也是传统。” 伊家下半年上小学了,打小就鬼机灵,一听气鼓鼓,扬手就要把香囊要回头,“不喜欢小叔了。爸爸已经在视频里说过我们了,你还说。” “啊,爸爸已经说过了啊。” 伊家听起来,小叔好像要跟她和好的样子,连忙点头正名。岂料,小叔下一句,“可是我还没说过。” 这下真把冯伊家彻底气走了。香囊也不要了,因为小叔太高,够不着了。 麻花辫一甩,扭头就走。 朱青在边上听得忍俊不禁,看老二要走的样子,两个人略微交谈几句。朱青知道,今天在医院,不是他直截了当说出口,婆婆那里多少会不服气的。她从前就和丈夫说过,别看你父母处处同你有商有量的啊,其实他们更欢喜老二得多。你妈尤其,老二发句话,她从来没辙。 最后说到去答谢那位社区医生的事。 冯镜衡问朱青准备什么时候去。 朱青:“就这两天吧。纪衡原本的意思是等他出院后一起去,我想着不好,到时候他再一忙更耽搁了。不如我现在趁着这热乎气还在去。说实在的,我到这一刻都有点后怕,如果没有那位栗医生,家家和宁宁真丢了,我可怎么办!” 冯镜衡到底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一句,“不至于。” 人已经走到玄关处,漫不经心回头道:“你哪天去,通知我一下。” 朱青摇头,“你哥就那么一说,不必要你去的。” “要么我陪你去一趟,要么你就等纪衡出院停当后再去。”冯镜衡潦草建议口吻。 朱青不解地望着他。 缓缓,冯镜衡才委婉置喙这桩家务事。“你婆婆是个急脾气,而你又是出了名的贤内助。你俩注定不能一口锅里吃饭。” “我陪你去,是她安排的。她这人轻易拉不下脸,但这一回也该给她个教训。” 冯镜衡的意思是,要朱青适当地会辖制别人的过错。 其实也是台阶。 倘若这一趟,她执意自己单独去,不但不能和婆婆“和解”,更没和对方谈进退的机会。 朱青这种处处爱娘家爱丈夫颜面多过自己的人,不大领会冯镜衡的意思,他也懒得多说了。 冯镜衡从家里出来,如约赴了沈罗众他们的酒局,谈到冯家的两个孩子。沈罗众说:“朱青的脾气也太好了些,我那天去,我以为她会和你妈爆发呢。没有,她全程只跟民警说事,和街道沟通监控,愣是和你妈半个掐字没有。” 这脾气好过头了也不是个好事。 冯镜衡全程耳朵出走。他的惯性,最反感没事坐下来议论女人,何况涉及他的家庭。 冯老二这个人尤为地护犊子。哪怕他心知肚明的过错是非,轮不到外人插嘴的时候,他最油盐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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