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这家商场物业的管理层,寒暄的时候顺便给栗清圆送了份伴手礼,声明冯先生母亲及大嫂是他们这里的黑金会员,冯太太和朱小姐倒是常来,只是小冯先生却难会到过。 冯镜衡笑纳道:“是。我待会车子出去,还得缴停车费。”不像他母亲,买东西向来不必车子停进来的,别管虞老板手里有多少黑金的积分,她不会借一分给她儿子使。 物业的执行副总笑吟吟来接冯先生的话,“冯太太甚至看您弄不明白搞不清爽,反过来,会得意洋洋,是不是?” 冯镜衡笑得再重了些,世故且玩趣地夸道:“嗯,你不是升职谁升职。女人的心思,你可太懂了。” 简略照面过,冯镜衡便说他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这位副总全然接待金字塔客户的怡然自得,记下冯先生女友在他们商场的注册会员信息,表示冯先生关照的物什会如数挂账到栗小姐的积分里。 从商场出来,栗清圆才私下问他,“你买什么了?” 冯镜衡看她手里的甜筒全化了,也不管边上孔颖看着,弯腰来帮她吃一口,一口冰疙瘩到了嘴里,有人五官都皱到一块去,狼吞虎咽地下去了,才漫不经心道:“要的急,只有把我妈抬出来了,不然他们为我这单独的一笔还不买账地去调货呢。” 栗清圆才要说话,冯镜衡再道:“别说不要的话。还有,看也知道了,我已经好几年不给女人买礼物了。我妈和朱青都把她们各自养得高高的,这便是垂直深耕的意义。别的不谈,我想你也一样,买一样东西,只要喜欢,便能到手。” 栗清圆并没有说扫兴的话,只问他,“那你买的什么?” “明天再说。” 昨天下午送向女士那阵,冯镜衡短暂地利用了我要的是B,但是我和你谈判的明牌是A,这样的战术。 他跟向项提起了贞嘉路上的房子,他才说到圆圆很喜欢的样子,向项便一口回绝了,说她还是那句话,什么地步做什么事。别说他们女方的父母并不稀罕这样的馈赠,即便传到他父母耳里,也不会多看重圆圆的。 冯镜衡即刻退一步,很大的一步,受教且坦诚,说他遇上圆圆那天甚至还是她的生日,他一直很愧疚,至今没给她一个像样的礼物补偿一下。 听说栗老师要给圆圆买车子,她也开过几次,冯镜衡看在眼里。他跟向项商量,如果不那么冒昧到栗老师的话,这个礼物能不能由他来送。他并不是多狂妄的人,但师母也一定能明白,他送女友辆车子,这于他并不是多过而重的手笔。 向项短暂迟疑。 冯镜衡再接再厉,说即便现在订,也得等上一段日子。车子总归是折耗品,倒不如先叫圆圆拿他的车子练练手,等彻底能独自上路了再买新的,如何。 终究,向项沉默当默许了。冯镜衡便也聪明人地不再追问。 这不是在做生意,不必凡事追究个白纸黑字。恰恰相反,亲身的过日子里,既定事实往往比白纸黑字来得更缄默、回响。 栗清圆始终不信,冯镜衡怎么能这么轻易说服妈妈的呢。 送孔颖回去的路上,是她开车子的。 他也刻意地坐到了后面,把副驾让给她闺蜜。用这种变相的法子,逼着她迅速“独立”。 孔颖发表着她的旁观者清,“因为向女士看到了有人的游刃有余,一个人在他能力范围内,做些他诚意满满的事。够不到他阶级的人,只会感受到自卑敏感,然而同阶级的人,或者阶级互容的人,只会看得到他的用心与诚意。” 冯镜衡开怀地一笑,也不问栗清圆的意思,作主要把今天商场送的伴手礼送给她闺蜜,再和孔颖说笑,“你得一直跟她做朋友啊。不要半路给翻了,我到时候上哪去找这样完美的上帝之眼呢。” 几回来往,孔颖到今天这一刻,才真正觉得这位二世祖是彻底接地气的,“那你也得百分百对我闺蜜好才行啊,我这个人闺蜜脑的,你对不起她,我不会劝和的,分分钟给她洗脑,男人多的是。别的不说,栗清圆真的不缺男人追的,她只是没出息地颜控,选男人就是这么虚荣,看皮囊胜过一切。”孔颖这是拐着弯地告诉他冯镜衡,你没这张画皮,看清圆看不看得上你,别以为有钱了不起。 后座上的人陡然地来了一句,“嗯,她前男友是不是就是这么制胜向女士的?” 孔颖直言不讳,“校草。当年师大附中屠榜很多届的……” 栗清圆:“小颖!” 车子瞬时安静了下来。明明车里没一个人喝酒,但是刚才,栗清圆只觉得一阵酒疯飘过。 她也怪孔颖嘴快,怎么能识别不了冯镜衡的陷阱呢。 好友不懂,栗清圆太懂了。有人这根本不是嘴贱来问,他真的在尽调,昨天向女士那样的下马威,提到某个人,冯镜衡不可能不介怀的。他这么个疯人,越是在意,他反而更是要知己知彼。 他们一个个的,事不关己,突突完了。最后,只剩栗清圆打扫战场。她甚至可以确定,她反倒会成为唯一的受害者。 将孔颖送到,清圆和她一道下车的。孔颖后知后觉,她的雄竞内卷计划是不是有点过了,因为后座上的冯老二后半截路上都不说话了。 “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啦?” 清圆催小颖快走,“我谢谢你。” 孔颖笑弯腰,“他会不会把你杀了。” 清圆的冷面笑匠又来了,“嗯,到时候警察排查起来,无论如何要问到你的。你这种嘴上没把门的也不需要多盘问,肯定会不打自招。” 孔颖笑得更厉害了,“那我要不要负刑事责任啊?” “怎么不要,混淆视听,任何一个疯子身边都缺不了你们这号人。”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继续哈哈,“我就喜欢看别人发我不敢发的疯。” 栗清圆赶走损友,折回来,她见车后头的人依旧没动静,像似睡着了呢。于是,她很寻常地去牵开后面的车门,弯腰来问里头的人,“你来开吧,我累了。” 车里的冷气一时都涌了出来,后座上的人一言不发。 车外的栗清圆喊了他一声,依旧无果。 她才要不理会他了,里头的人才懒懒歪头来,出声,“我想喝水。” 他杯格上有半瓶喝剩的气泡水,栗清圆拿给他,冯镜衡并不买账,“冰的,纯净水。” 栗清圆生气,“那就渴着吧。” 冯镜衡静静怪罪道:“我一早去接送你上班,晚上又陪你应酬你闺蜜,只吃了一口冷肉,说实在的,这是我吃过最难吃的狗都不吃的火锅了。还吃了你一口倒霉催的冰淇淋,倒得我牙疼。栗清圆,你能不能稍微长点心,我就想喝口水,并没有要你上天摘月亮给我,一口水!” 栗清圆:“狗都不吃,可是你吃了。” 车里的人:“少废话。我就要一口水。” 栗清圆若有指摘,“喝完你就消停了?” 某人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啊,你当你不知道呢。” 栗清圆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她去附近小卖部买一瓶冰水更是轻而易举。 然而,她把这瓶冰水扔给车里人时,冯镜衡探身过来,他旋开瓶盖只喝了一口,随即,一只手将瓶口朝下,另一只手来接浇冰水,水浇流的地上全是。再两只手对调了下,栗清圆站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拿一瓶水不喝,却是神经病地洗了一双手。 等冯镜衡把空瓶就这么任性地扔在车里脚下的时候,她真正意识到了什么。 她才要转身上驾驶座的,车里的人伸手来拽她。 待到冯镜衡把她拽上后座,也有两处车帘作挡的前提,他还是提醒身上的人,“别动,别叫,车子但凡震动一下,都会叫人误会。” 栗清圆气急败坏,“冯镜衡你敢不敢直接跟我讲,你要买水就是为了这个!” “敢啊。只是你笨,现在才明白。”他口里倨傲的抱歉,他在商场和别的男人握手了,所以他才要洗一下,以及,快点,别和他废话,“不然,待会不冰了,手。” 膝上的人全无保留地骂了他一句,“变态!” 被骂的人轻柔一笑,他喜欢她口里一切的诋毁。也喜欢这样泾渭分明的栗清圆。越端持越衬得那隐秘处,多么的萎靡、美好。 他今晚本来计划就是早早送她回去。栗老师昨天体面人,话没说尽,但也是耳提面命地渗透给他们,住在家里总要有点归家的意识,不然这天天这么晚回来,邻居看着也不像话。 众口铄金。栗老师甚至不愿意直言训斥冯镜衡,只委婉朝空气说教的样子,她妈妈就是个很容易一时上头的人,为表象,为仪式感,为一些俗套但万金油的戏码,但也是个很容易下头的人,今日完美闭环的一矢,没准就是明日扎你心口的一支回旋镖。 冯镜衡鄙视一切回旋镖说。也怪指间濡湿上的人,“你爸爸喜欢你从前的人,仅仅因为是同行?” 栗清圆两只手合拢,掐在他喉结处,有种要了结他的同归于尽的破碎感。 “幼稚。”冯镜衡忽地笑了声,不知道是说他们父女哪一个。 总之他在惩罚她,即便她相反,很愉悦的样子。 车子免不得的颠簸了下,冯镜衡再说些轻佻的话,“乖乖,别这样,我受不了。” 栗清圆来咬他的唇,叫他闭嘴。 他紧绷的下颌线,继续他的AB谈判伎俩,“那晚上跟我回去,好不好?” 栗清圆坚定地摇摇头,然后声音却是支离破碎的,曼妙引颈的。她恨他的坏伎俩,一端手搅弄着,一端手摩挲在她腿窝里。 越正襟危坐的样子,越揭露着他的恶劣秉性。 比他的下等秉性更不能原谅的是她自己。因为栗清圆清楚地感受到她在享受,比享受更泛滥的是她空落落的心。是的,她即便被取悦到了,可是心里一点不满。 甚至想要更多。 于是,愈发地本能地绞缠住他的手。 一瞬间,栗清圆被自己跑出来的欲望给吓到了。她用一种夜奔而逃失败反被擒获的惶惶目光看了眼视线之下的人,冯镜衡却期许纵容,甚至在替她赶跑她所有的不齿与不安,也在赞扬她,“怎么这么会啊。” 泄露的人懊淘,羞耻,怨怼,总归都是因为他,她才变得这么狼狈,甚至狼藉。 始终正襟的人,不以为意,一面安慰地替她拨弄拨弄沾着汗的鬓发,一面同她商量,“明天下午请两个小时假好不好,带你去个地方。正好在那里接待一个德国代理商。对方是我接手船舶开始开发的第一个合作商,我跟老头置气,对方也就停下来等了我好几天了。属实太爱我了,见不到我,谁都不愿意交易的那种。” 栗清圆垂眸,冷冷骂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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