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想二话不说拽着他朝右拐,进了门径直找到二楼靠窗的位置,“我要一份儿童套餐,加一对麦辣鸡翅,谢谢。” “...” 周末的正午,人民路步行街热热闹闹的。 从二楼望下去,黎想能清晰看见路人们的表情。有些小朋友正在苦苦哀求爸妈进麦当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有些则举着甜筒,大口舔着,幸福和冰淇淋一起爬满了唇角。 黎想啃着鸡翅,大声嚷嚷好吃,不禁飘飘然起来。她这个人一飘就爱说惹人生气的话:“陆安屿,我觉得你有点奇怪。” “我哪里奇怪了?”陆安屿亦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啃完了一个汉堡。 说不上来,黎想的同学们素日划分了好几个阵营。大家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唯一遵守的要义是:不和异性一起玩。 开学一个多月,黎想和同桌丁宁的说话次数屈指可数,连分发作业都靠手势和眼神,生怕破了规矩,还用圆规划了严苛的三八线。黎想每天不得不扭着身子写字,脖子都快歪了。 “我们班男生都不爱和女生玩。” 陆安屿愣了几秒,似乎也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翻出盒子里的辣翅:“你还要吗?” 黎想旁若无人打了个嗝,“不要了。” “我没当你是女生。”担心她不信,陆安屿没急着啃鸡翅,又重申了一遍:“你在我眼里,不算女孩子。” 女孩子嘛,就应该像班上男生常讨论的班花、校花一样,身上香香的,每天穿着各式各样好看的花裙子,头上别着亮晶晶的发卡。她们说话温温柔柔,很爱撒娇,见谁都笑眯眯的。 而不是面前这位:吃饭吃得满嘴都是油,走路时马尾辫甩来甩去,偶尔还会甩到他脸上。脾气也不太好,天天和查理一样,总恨不得扑上来咬他几口。 黎想砸吧这句话好几遍,气得挺直了胸脯,狠狠拍了拍:“我怎么不是女孩子了?哪里不是?” 陆安屿平日里没少听哥们讨论少女的胸脯、白皙的肌肤,不自觉将视线挪到她平坦到不能再平坦的胸前;又突觉自己猥琐,忙挪回视线,咳了两声:“我们俩是革命友谊,不一样。” 黎想没察觉出他的窘迫,傻乎乎地追问:“什么革命友谊?” 陆安屿绞尽脑汁,“在鲁城分享过苹果的友谊,算吗?” 好勉强的说辞,“算吧。” 陆安屿舒口气,缓缓道出他自以为的真实原因:“我们学校的人都是书呆子,连下棋都是玩自制的学习飞行棋,好没劲。” 黎想自动对号入座,“意思是和我玩更开心哦?” 陆安屿不置可否,一口气喝光了大半杯可乐,“吃饱了吗?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第三十九章 你属狗的吗 陆安屿口中不停念叨的「秘密基地」其实不足为奇:一间没有门匾、门厅逼仄狭窄的书店。门口有一张宽大的旧书桌,上面凌乱摆放了些廉价文具。 黎想觑着桌上堆成小山一样高的杂志和报纸,嫌弃地努努嘴:就这?值得她步行半小时来打卡? 陆安屿自顾自地朝里走,眼神在墙上挂满的杂志上来回转悠,兴奋异常。这间书店看似平平无奇,内里却另有乾坤:杂志种类多,整套的进口原版漫画书;运气好的话,还能碰见很多典藏版本的书籍,比新华书店好逛多了。 黎想迟迟没进门,停在摊子前左翻翻右翻翻,兴致寥寥;没一会儿指腹晕上了一层油墨,黑漆漆的。 “你怎么不进来?”陆安屿攥着本船舰杂志,头一歪,“里面很大,有很多好看的。” 能好看到哪里去?黎想素来不爱逛书店,每次去都是速战速决,买完就走。偏初中老师要求多,几乎每门课都有课外辅导资料;她逆反心理作祟,越来越抗拒去书店,更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好学的人,一到周末就恨不能住在书店里,捧着厚厚的辞典不肯放手。 她略带失望地朝里走,书架之间的间距很小,需要侧身才能穿过;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 陆安屿无端降低了音量,鬼鬼祟祟:“你们女生不都喜欢看那种小说吗?这里有很多...” “哪种小说?”黎想思考了好半天,班上女生们的确有上课偷偷摸摸看课外书的,但都包了一层封皮。平日里聊天,大家挤眉弄眼,还会加上各种暗语;黎想听不明白,也没打算研究这些有的没的。 陆安屿清清嗓子:“你看了就知道了。”他领着黎想到角落一排书架前,手臂一挥:“喏,都是。” 黎想不明所以,诧异地扫了好几眼:《你是我最美的相遇》,《一千个深吻》,《我终究是爱你的》,这都是什么啊? 她面露鄙夷,重新打量一番陆安屿:“你...爱看这些?” 陆安屿忙跳脚撇清关系:“我不看,你别瞎说。” “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黎想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由衷感叹:“你好变态啊...” “...”陆安屿好心当做驴肝肺,又委屈又生气;这家伙果然算不上女孩子,连言情小说都不爱看。 黎想更懒得理他,默默在心里给他加了个「不正经」的标签;随即噔噔噔跑到儿童读物区域。她眼神掠过一排排书脊,眉目逐渐舒展,嫣然一笑。她抬起头,用气声对着不远处的陆安屿说:“我原谅你了,这里居然有我郑爷爷的《金手指》和《生化保姆》诶,新华书店都断货很久了。” “行吧,你慢慢看。”陆安屿掀起眼皮,爱答不理地丢下几个字。初中生还看童话故事?幼稚不幼稚。他更喜欢介绍摄影、船舰和飞机类的杂志,或《国家地理》。 两个人错开一排书架,斜对角站着;偶尔不经意抬眼,视线穿透不锈钢架的缝隙在空中交汇,同时眸光一闪,怒气渐渐转为了笑意。 秋风穿过狭窄的过道,裹携来阵阵桂花香和隔壁卤味店的香味。 街上时有几辆自行车通过,铃铛声络绎不绝,清脆且不刺耳。黎想窝在靠里的位置,耳边是若有若无的翻书声,人们屏气凝神的呼吸声,还有闷在喉咙如呢喃般的读书声;串成了极好的白噪音。 墙上时钟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黎想站累了,索性盘地而坐,背倚着书柜;稍一睥睨便能看见陆安屿专注的眉眼。他时而一目十行,几分钟翻完一本杂志;时而又逐字逐句仔细阅读,嘴上振振有词。 “回去吗?不早了。”陆安屿把控着时间,走到她身边提醒。 黎想看得意犹未尽,轻轻抚平每一页纸张,生怕留下了不该有的印记,再宝贝般地将书塞回了原位。 “不买?”陆安屿转眼挑了七八本杂志,“你才看了一半。” “零花钱不太够。下周我还来,在书店看书还挺带劲的。”她傻呵呵地笑,说到一半又捂住嘴,生怕被老板听到她的小心思,“不过...只看不买,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老板人很好。”他话虽这么说,却抽出了黎想刚看的《生化保姆》,踱步到吧台前一并买了单;不忘解释:“不是给你买的,我自己要看。” 黎想皱皱鼻子,这人内心戏怎么这么多? 陆安屿见她没作声,误以为她生气,又换了个说辞:“我也可以借给你看。” “这么好?” “有条件的。” “你说。” “以后每周末都一起来这看书?”陆安屿想了想:“早上或下午都行。” “行啊,一言为定。”黎想答应地极其干脆。 可一周对于黎想来说足够漫长,漫长到她转眼就将和陆安屿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第二个周末,她没能按时赴约,更没想到要给陆安屿留下只字片语。她一心围着从外地回江城过周末的表哥转悠,屁颠颠的:和表哥一起爬了山,吃了农家乐,还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羽毛球。 等再见到陆安屿,已经是三周之后的事情了。 那天黎想一如既往守着吧台,偶尔帮忙记一两笔各桌添加啤酒的数量,再提醒服务员阿姨们给新来的客人们布置碗筷。 陆安屿进店的时候,她正手撑着桌沿,来回转动高脚椅玩。 她眼睛一亮,乖巧地朝陆昌勇问了声好,随即对陆安屿“吁”了一声:“喂,好久不见啊。” 可不是好久没见吗?过去三周,陆安屿一到周末就来「薛记」报道。他吃饭吃得心不在焉,憋了一肚子闷气,最后不得不旁敲侧击找薛阿姨打探情况:呵,爬山、看电影、和小姐妹们去公园秋游,黎想的生活可真够丰富多彩的。 陆安屿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暗自发誓再也不跟她做朋友了,却鬼使神差般每周都来冒泡。他忿忿地撇过脸,故意无视她,快步穿过大堂钻进大包间,整整一顿饭的功夫都没再出来。 黎想压根没留意到他的小情绪。她在店里捱到午饭时间,吃了一大份薛文倩精心准备的便当,心满意足。她哼着小曲,抱着书往公交车站走;暗自计划回家睡个午觉,再做几道练习题。 她步伐轻盈,眼瞧 7 路公交车正缓缓驶向车站,忙小跑追赶,又被身后的呼喊绊住了脚步。 “黎想!” 黎想扭过头:“怎么了?” 陆安屿一脸不悦,跑到她面前,“你上哪去?” “我回家啊。”黎想说着话,视线不禁飘向公交车站,“哎呀,我得赶车,不说了。” “...” 她转身就跑,从人堆里挤着上了车,眼疾手快地占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再一抬眸,愣了几秒:“你上来做什么?” 陆安屿兀自坐在她前排,留给她一个倔强的后脑勺,没吱声。 黎想扒拉着椅背,凑到他脸边,挨得很近;近到鼻尖几乎能蹭到他面颊的汗毛,“你今天怎么了?有点奇奇怪怪的?” 陆安屿扭过头正视她,嗅到她身上宝宝霜的香气,莫名紧张。他不自觉朝后仰了几寸,不耐烦地皱紧眉头,语气粗鲁:“你离我远点。” “你吃错药了吧?”黎想挪回身子,只觉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她越看眼前的圆脑袋越不顺眼,终在一刻气得忍不住猛推了一下。 陆安屿揉着后脑勺,咬牙切齿地瞪她几秒;随即二话不说起身走到下车的位置,再也没看她。 黎想一头雾水,更加笃定同学之间「不和异性玩耍」的默契是有道理的 - 异性之间多犯冲,尤其是她和陆安屿。 转眼间,公交车到了站。 黎想拎起书包,经过陆安屿的时候目不斜视,还假模假样说了句“借过”。她下了车,甩着胳膊朝家的方向走,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步放缓,直至在她身后停下。 “你是不是有病?你跟着我做什么?”黎想气汹汹地回头:“我哪里得罪你了?” 陆安屿哑着嗓子,声音粗犷,难听极了:“你不守约定你还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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