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汀皱眉:“不是,你不打算回来了啊?” 郑嘉西捧着咖啡杯,目光沉静,是难得认真的口吻:“换个地方休息一下。” 薛一汀愣住,在他眼里郑嘉西惯来都是坚韧不屈的形象,就像一株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就算被折枝,被连根拔起也能成活,但是他忘了再厉害的植物也需要阳光和水分,可能还需要微风的轻抚。 “好。”他望向好友,眼底多了几分心疼。 薛一汀一直陪到她们要入安检了才离开。 司机已经提前走了,他拿着郑嘉西的车钥匙去找那辆RS7,直到车子启动驶离薛一汀都没察觉,隔了两排的右后方车位里正停着一辆没熄火的黑色越野。 与此同时,站在安检口之外的郑嘉西有些神游。 眼前的告示牌提醒了她,兜里的塑料打火机必须抛弃,以防万一她又将随身挎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结果摸到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 她差点忘了,陈森的打火机还在她这里。 “嘉西。”周桉正在往这边走,“问过他们了,这种也不行,这边没有邮寄只能暂存,非要带的话你得把里面的内胆拆了丢掉,只拿一个壳子。” 郑嘉西握着那个火机半晌没吭声,等到掌心温度把金属外壳捂热的时候她才开口说好。 边上就有垃圾桶,郑嘉西把盖子掀开,也不知是手指冒汗打滑还是没使对力气,她拔了半天都没能把内胆拔出来,浪费不少时间。 周桉靠近一看,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讶异,但她很快敛起表情,柔声道:“给我吧,我来弄。” “好。” 郑嘉西的眼泪已经砸在手背上,她把打火机递给周桉,自己扭开脸避到了角落。 深夜航班的乘客也不少,来来往往的偶尔会有目光朝这边望,郑嘉西尽量背对人群,也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越想停下来眼泪就掉得越凶。 她是个几乎不会哭的人,现在是真的不对劲了,动不动就成了泪失禁。 被拆掉的打火机最终只剩下一个冰冷壳子,而它的主人此刻就在这个机场的地下停车库里。 主驾的车窗半降着,陈森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根烟,亮橙色的一点快烧到海绵嘴他才捻灭,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郁烟味,但不见得能让人更清醒。 傍晚的时候邵菁菁让他去了一趟临江仙,说是阿姨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郑嘉西落了不少东西,分不清哪些是忘拿的哪些是不要的,只能交给他处理。 其实都是些可留可不留的小玩意儿,皮筋,发卡,快空瓶的面霜,只用掉一半的卸妆水,带上反而会占用行李箱的空间。 唯一醒目的是那件被丢在垃圾桶里的红毛衣,阿姨说好好的也没跑线,扔了怪可惜。 但陈森明白,能狠下心扔掉的东西她绝对不会觉得可惜。 即便如此,陈森也还是用纸箱把那些小零碎收了起来,包括她留在城北公寓的几套睡衣。 明明说收拾好了,结果还是丢三落四。 驱车百公里,到达机场的时候接近零点,那会儿要是上去了两人其实还能再见一面,放在副驾的纸箱或许是个很好的借口。 车门解了锁,陈森却迟迟没有动作。 他怕见到人就舍不得让她走了,可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靠挽留来成全的。 下午在医院走廊上,周桉对他说了很多话。 “陈先生,没有被爱过的人是很难理解爱的,就像地基不稳的房子容易倒塌,她受到的原生伤害太深,但是你,还有郜云这些朋友给她的爱和关怀又那么真实,这就像两股对流在她的身体里碰撞,会感到混乱和迷茫是再正常不过的,你不要担心,给嘉西一点时间,让她好好思考。” 陈森知道这不是什么安慰的空话,人生前半段的苦是靠她自己熬过来的,那么眼前这场大雾也必须由她自己穿越才算解脱,如果要依靠别人才能走出阴霾,那就不是他认识的郑嘉西了。 只是人想要保持绝对的理智实在太难了,陈森不得不感叹,这女人的心是真他妈硬,下午那一走连头都不带回的。 他伸手又要去找烟盒,一摸才发现空空如也。 陈森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眼抬手压了压眉骨,千思万绪只能化在心里默念。 郑嘉西,别让我等太久。
第62章 陈阿婆的手术有些复杂,可能涉及到人工关节的置换,为保险起见,陈森还是带着她转去了颐州的三甲医院。 住院期间宋祈然找了个时间过来探望,陈阿婆喜出望外,寒暄过后,他和陈森去了医院楼下的咖啡店。 午休时间,等待出餐的人群有点拥挤,两人干脆退到角落站着。 “护工找好了吗?”宋祈然问。 “嗯,找了个二十四小时陪护,这个阿姨挺认真负责的。” 有时候陈森不得不承认,他就算把阿婆照顾得再仔细,很多事情还是无法代劳,比如洗澡擦身或者上厕所这样的小事。 “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陈森笑了笑。 两个男人并肩而立,哪怕是再偏僻的位置,周围也总是飘来好奇目光,陈森觉得是宋祈然这身正儿八经的西装打扮惹的祸。 “等会儿还要回公司?” “下午还有个会。”咖啡好了,宋祈然接过来道了声谢,把那杯冰美式递给陈森,“这周六空出来,和我一起去趟路海。” 陈森套好杯托,头也不抬地问:“去路海干什么?” “智创开发者论坛。” 这是一个世界性的顶级互联网论坛,两年举办一次,今年的嘉宾很重磅,据说会有图灵奖得主出席做演讲,机会实在难得。 “邀请函已经准备好了,路海这么近,可以当天去当天回,不耽误你照顾阿婆。” 宋祈然似乎完全不给他拒绝机会,陈森扬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这次来颐州就你自己?你那女朋友呢?” 陈森喝了口咖啡,冰镇过的苦味从舌根滑到喉咙,他缓了一下才淡声道:“她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宋祈然也是随口一问,话题还没深入他的助理就来电催行程了,半刻都停留不了。 “先走了。”他拍拍陈森的肩膀,“周六别忘记。” “知道了。” 看着好友离开,陈森又转头问服务员加了点冰块,今天的咖啡实在是苦得有些奇怪。 颐州的夏季同样炎热,但是太阳晒得没有郜云那么直白,到了傍晚总要下一场瓢泼大雨,趁着天气还没变脸,回住院部之前陈森绕路去了一趟医疗用品店。 抬高垫是帮隔壁床的大爷买的,他和陈阿婆住同个病房,子女都不在身边,只有个亲戚会隔两天赶过来看他一趟。 “诶哟,真的是麻烦你了小伙子。” “不麻烦。”陈森把东西拿出来给大爷看,“是这种吗?” “对对,你帮我收进柜子里吧,过两天做完手术我再用。” “行。” 大爷看着这道高挺身影,不禁感慨:“年轻人,真是难得哟。” 隔帘的另一边,陈阿婆正和王奶奶通着电话,见陈森回来了,她简单说几句便放下了手机。 “阿姨呢?”陈森问的是护工阿姨。 “打饭去了。”陈阿婆冲他招招手,“过来坐,阿婆跟你说会儿话。” 陈森眉梢一挑:“怎么了,突然这么严肃。”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拉了张椅子坐下。 “中午来的那个小宋,就是原来和你一起工作的那个大学同学吧?” “对。” “他现在做什么工作呢?”陈阿婆不关注这方面的新闻,自然不清楚宋祈然的身份。 陈森思量了一下,答道:“和原来差不多。” “哦那很好的,小宋这孩子人不错,跟我聊了挺久的,对你也很关心,这样的朋友要好好相处。” 陈阿婆有些欲言又止,陈森也不着急,耐心等她接下来的话。 “阿森,我觉得你还是留在颐州比较好。” “阿婆。” “你不要着急反驳我。”陈阿婆的语气平静又坚定,“你当初选择回郜云我就不赞成,阿婆没什么本事,从小到大让你跟着我也受了不少苦,好在你自己争气,再难的路也走过来了,好不容易闯出一片天地,又被我这个老太婆绊住脚步,你说我看着怎么能不难受?” 陈森回到郜云的那一天,陈阿婆差点没把他认出来。 印象中这孩子没那么瘦过,脸变尖了,连眼窝都微微凹陷,还好个子够高,不然像要被风刮倒。 我回来了,这是陈森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陈阿婆听说了他双亲的遭遇,流着泪拥住他,只能不停地拍背说,回家,回家。 这一幕并不陌生,陈森小时候在睡梦里哭喊着要回家的时候,陈阿婆也是这么安慰他的。 相依为命过的人有默契,他们能读懂彼此的心思。 陈阿婆知道,就算陈森的父母健在,这孩子也绝对不肯抛下自己,而陈森也知道,阿婆巴不得他能展翅高飞,她说过的,孩子长大了就要走,你总有一天也要走,离开郜云这个小城,去找自己想要的未来。 想要的未来是什么呢?陈森好像从未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 换做以前的他,赚钱就是他最渴望的事,有了钱才能照顾阿婆,才能回报那些帮助过他的人,到后来他确实有了钱,羽翼也足够丰满,终于成为了别人眼里坚实的依靠。 但是他自己呢,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似乎没有一个确切答案。 “阿森,亲人之间可以相互依托,也要相互成全,咱俩能当一世亲人是天大的缘分,但这绝对不能成为你的负担。”陈阿婆握住他的手,眸光微动,“你从小想得就多,心思也重,之前那个养老院的事情你不同意我很清楚原因,你怕我受苦,怕这样做就是不孝,何必担忧那么多呢,有你姨婆陪着我也不孤单,如果住得不好我就告诉你,总有解决办法的,而不是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把你困着。” 这次的摔倒也是警示,除非眼不眨地守着,但事实就是没有人能做到如此周全。 陈森低着头半晌没出声,他的目光落在陈阿婆那双枯枝一样苍老的手上,就是这双孱弱的手,用尽全力托举他长大,给了他一个平凡但是可靠的家。 现在要他松开这双手,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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