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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跟距离是她要掌握的，就这样相处吧，听着声音也好。 手边的分镜画到一半，她听见脚步声走到房门前，房里的灯早已经关上，只留着桌上的台灯，应该是察觉不出屋里头的人没睡。 果然脚步声缓缓走入次卧，接着又进了浴室，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她才打开了一道门缝看出去。 小餐桌上摆了一盆多肉，绿色的叶片肥美厚实，像一只胖嘟嘟的小人偶。 她也曾迷恋过养多肉，因为好养活，不费心，价格又实在，而且潜意识里总觉得，就算是租来的房子，摆上一盆多肉植物后，人也跟个落地生根，多了一分踏实感。 来到西京后有一阵子她过得兵荒马乱，天天日夜颠倒，浑浑噩噩了一段时间后她已经遗忘了很多过去的习惯。 如今她的窗台摆上了一盆小小的、巴掌大，是江北驰预先买好来放的。 她记得江北驰以前不喜欢养这些，套句他的原话，约会跟救人都没时间了，还养什么多肉。 手指轻轻碰了下那盆多肉，浴室里的水声已经渐渐歇息，她垂下眼，慢慢走回房里，却是一点东西都画不出来。 《男神日记》已经停刊了好一段时间，她的脑子却停格在某些片段，再也挤不出一点东西出来。 拥挤的通识课里，他坐在她身侧，偷偷用那双略带粗砺的手指握住她冰凉的小指;吵杂的地铁广场跨年晚会里，最后一分钟里他冲出医院在人群中视若无人抱着她热切拥吻;在大雨里争吵分手后，她失魂落魄走到医学院，站在宿舍楼下看着他的寝室一整夜敞亮…… 那些好的坏的，热切的心酸的，每一帧回忆她都视若珍宝。 可是当他真的出现在身边时，她却再也画不出来了。 因为每一次想起都是冒犯。 裴浅海工作到将近六点才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 外头阳光温暖炙热，她洗漱完毕打开房门，看见江北驰站在餐桌边，手里提着一袋东西正放在餐桌上。 “睡到现在？” “嗯。” 裴浅海点头应声，不好说她六点半才睡下，现在起床还是因为认床的关系。 江北驰站在厨房里，拿起汤杓指着餐桌的方向，“医院里同事孩子满月送了油饭。” 裴浅海站到桌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没等到回应的江北驰转过身，看她一脸疑惑，下巴点了点餐桌上的纸袋，“但我不吃糯米。” 虽然医学生跟挑食没有直接关系，但江北驰口味刁钻确实不假，毕竟是被富养大的孩子，对吃相当挑惕，火锅、烧烤、麻辣烫跟珍珠奶茶是他的最底线。 可他们在一起时，偏偏都吃的这些庶民小吃，甚至哪里有夜市，裴浅海就拉着他去。 她以为人都会变，他也逃不过，没想到男孩蜕变为男人，在外头做人处事更懂得妥协了，可骨子里的硬脾气却是一样的，关上家门要什么不要什么没有模糊地带。 相较裴浅海，她虽然食量不大，对饮食却没什么讲究，相当好养活。 看着瓦斯炉上正在炖煮的排骨汤，她打开冰箱想喝牛奶，却让江北驰挡下。 “空腹喝冰饮伤胃，先喝汤再吃饭。” 裴浅海正要拒绝，江北驰顶了下眼镜，偏过头问她，语气有些凉丝丝的，“妳不吃？房租也包含伙食费，还是妳想用这方法故意要我减租？” “……” 裴浅海很久没遇过不讲理的人，就算是合作厂商凹她多设计一个内封，也是忍忍就过，下次再也不合作就是。 但江北驰不一样，他勉强收留她，已经算是情深义重，她理亏在先，重新走到餐桌前坐下。 早上刚蒸好的油饭从木盒盖打开的一瞬间便香气四溢，裴浅海将食物分成四餐饭量，只留下一份，剩余的全冰入冷冻库里当储备粮食。 至于盒子里剩下的鸡腿跟鸡蛋，她全放到盘子里推到江北驰面前。 江北驰深黑狭长的眼睛眯了眯，“这什么意思，要我剥蛋壳还是表演手术刀骨肉分离？” 裴浅海被他突然来的不高兴问得有些懵，轻声说，“我中午吃不下那么多。” “那妳可以留着晚上吃。” 江北驰起身把鸡腿用铝箔纸包住，一样丢进冰箱里，回头对上裴浅海的目光，冰冷冷的解释，“那肉碰到米粒了。” “……” 裴浅海没想过江北驰挑食的程度已经到这程度，难怪那么多住院医师因为日夜颠倒而身材走样，就他依旧消瘦挺拔。 裴浅海吃了一小碗油饭配上一晚排骨玉米汤就饱得差不多，看看墙上时间忍不住好奇问，“你不是在上班吗？” “休息时间，宋迎曦替我顶着，一会儿就走。”他虽然挑食，吃饭速度倒是很快，也很专注，吃完后把碗筷送水槽，抬手看了下手表，“我下午五点下班，要去看沙发。” 裴浅海“嗯”一声，又喝了一口汤，察觉前方的安静里有些诡谲，慢慢抬起眼，“所以？” “我已经跟业务约好了五点半，如果有事耽搁来不及，妳去帮我选，我会去结帐。” 裴浅海皱了皱眉头，“我不清楚你要什么款式？” “只要能坐能躺，什么款式都可以。” 江北驰这说法十足啥事都懒得管的男主人派头，她顿时有种自己是无所事事的家庭主妇，刚搬了新家，上至天花板下至地下道水管都要张罗发落的错觉。 可是江北驰忙碌是真，她不好多说什么，客厅没有一张沙发桌子跟电视确实很说不过去，下午江北驰回医院上班，她便回房补了眠，准时在五点半抵达家具店。 业务等在门口，看见她马上笑嘻嘻问：“江太太是吗？” 裴浅海摇头，冷静回覆业务小姐，“我是他室友。” 业务是个人精，顾客说什么她便喊什么，“好，室友小姐，这边请，江医师说要晚一个小时，让您先看。” “好。”裴浅海也没有经验，所有家具都以单身汉为前提挑选，颜色又重又沉，挑到最后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江北驰迟到不只一个小时，等到七点半时，裴浅海已经把屋子里所有空缺的家具都看好了一次，就等着他来定夺。 江北驰到了店里时，裴浅海正坐在一张深蓝色沙发上滑手机，江北驰在她身旁坐下，浑身都带着一股黑压压的低气压。 她赶紧坐起身，“怎么了？” “没，刚刚病人没抢救过来，走了。”江北驰闭上眼揉捏鼻梁，全身上下都是挫败感。 裴浅海从来没见过他这模样，他总是把负面情绪整理得很好，妥当体面，唯一一次就是分手时对她发怒。 那是她应得的怒气，可是他依旧没有口出恶言，只是默默把所有不合理都吞下肚。 出于命运的推动与自身的选择，他们在学生时期就迈入了成人的世界，吃了苦后也都彼此掩饰在心里，显少带给对方负担，但裴浅海也知道，他的世界不比自己的容易，可能在他眼里，她那些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东西都选好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裴浅海把手机递给他，江北驰看了一眼就笑了，笑里充满了取笑意味，“妳不是念设计系的，就这品味？还是妳改喜欢民国风了？” “这品味不对吗？”被无端数落一顿，她好脾气的看着江北驰，“实木家具，你不是喜欢吗？” 他低垂着眼，看着手机荧幕里沉重色调的家具轻笑了一声，漆黑的眸平静而专注的看她，“房东把房子都漆上少女风奶茶色，妳觉得跟这个配吗？” 江北驰指着不远处的无印风木制沙发，抓耙下前额的黑发，“按照妳直觉去选吧，不用考虑我。” 裴浅海越来越觉得一切乱了套，她就住上一个半月，接下来的日子还是他使用居多，却让她用直觉选？房东不过问吗？ 早不知道消失到哪边去的业务小姐在这时冒出来，领着裴浅海往前走，“这边都是现在流行的无印风家具，如果家里是奶茶色配色，配木质调最刚好。” 裴浅海看了眼价格，准身询问江北驰，“预算呢？” 江北驰也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嗓音略带疲惫的沙哑，“都可以。” 都可以？ 知道男人对这种事多半觉得麻烦不上心，看他又累又疲倦，裴浅海自己心里抓着一把尺，逛了一圈商场，把客厅里的该有的东西都选了遍，最后看向江北驰，“这些可以吗？” “可以，妳说了算。”他声音低沉沙哑，露出一丝不该有的纵容口气。 那口气像极了新婚夫妇张罗婚房，丈夫一昧宠着妻子，什么都以老婆为最高指导原则 的男人。 但，明明他们不是。 裴浅海心口堆了一团复杂的毛线，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时业务小姐又即时登场，脸上堆满笑，把手里的计算机按压得啪啪响，“对了，我们有跟西京医院合作，员工出示识别证打八折，两位都是西京的员工吧，拿谁的卡都可以。” 两人对看一眼，裴浅海自觉退了一步让出空位，小腿一不小心蹭到沙发手把，踉跄了下，江北驰眼明手快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把，热烫的体温由薄薄的衣料贴在她后腰上，裴浅海心脏猛地抽两下，气息乱了几分。 等她站妥后江北驰手也没即时放开，弯腰看了下她半裙下的纤细小腿，确定没伤着才缓缓收手。 “哪边结帐？” 一旁等着业绩的业务马上堆满笑迎上，“先生这边请。” 江北驰跟在后头走，目光却落在她身上。 裴浅海走几步，迎向他审视的目光，摇摇头，“我没事，” 他收回视线，却没说什么，像是那些凝视只是习惯性，不带任何性质。 家具都是现货供应，江北驰站在柜台刷卡结帐，顺便约了送货时间。 裴浅海一直站在他身后，看他刷卡付钱，端正的笔迹在送货单上签下名字，然后偏过头看她，“送货时间我可能不在，留妳电话行吗？” 裴浅海回过神，“可以，看哪一天，我都在家。” “行。”江北驰回过头，行云流水在送货单上写上电话，完全不用思考，连裴浅海自己也记不太住的手机号码，他却倒背如流。 裴浅海不敢想自己有多特别，当时她离开北泽时换过一次电话，随便换的电话她自己也记不清，也没给过几个人，沈瑶当时还要花钱给她选号，被她挡下来。 她只觉得号码难记也无所谓，这年头谁会需要背诵别人的电话号码？ 但是江北驰却硬是记得了。 但她不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对一个能背诵圆周率的人来说，区区一支号码也不过尔尔。 结完帐走出家具卖场，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下许多，夜色璀璨喧嚣，明月当空，街上热闹得像是要过年，裴浅海看了下商店橱窗，才想起现在是十月连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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