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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叔同指了指院子里仅有的两把藤椅道：“哎，这边来坐。” 商玉痕笑道：“不了，我就站一会，马上回去。” “吃过晚饭了吗？我这里刚好有早上烙好的饼，要不要来尝尝？” 商玉痕想了想，不好意思再拒绝，便坐了下来。 他忽然察觉到一件很奇怪的事。自从发现孙迪失踪以来，这地方已经陆续有三人失踪了。村民一直很努力地在帮助寻人，态度也挺认真。但商玉痕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似的。此时他才发现，在他们身上完全看不出什么焦虑和伤心。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毕竟人性有时候是自私的，只要失踪的不是自己的家人爱人，人的反应不会特别激烈。但如今已发现一具女性残骸，村里人的反应依旧比较平淡的，倒好像寻人这件事只是日常工作的一环，至于找到的是活人还是死尸，他们都不会很在意似的。 商玉痕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他们觉得某个人失踪死亡是很正常的事吗，就好像每个人都会死一样，他们都能够坦然接受吗？ 第八章 苗家的疯子 苗家的烙饼很好吃，很酥脆，自带一股芝麻油的香味，然而商玉痕却无心品尝美食。苗叔同似乎也心事重重，想说点什么，咳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此时天色渐渐地暗了，日头西沉，照得西边山头一片橘红。 商玉痕随意地吃了两块，装作聊家常一般问道：“苗叔，您儿子不在家吗？” 苗叔同又咳了两声，抬头看他道：“在啊，怎么了？是不是今天又跑出去撞到别人了？哎，他总是这样的，没轻没重的。他生下来脑子就有问题，当时大夫说是难产，肚子里憋太久，缺氧......他倒是生下来了，可是他妈，哎，死了......” 说起往事，苗叔同语气沉重，商玉痕心里也有些难受，只得低声应道：“他今天没什么事，就是我无意中遇见了，随口问问。” 苗叔同沉默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商玉痕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他并未走多远，走到路口又慢慢地转了回来，从西边山路绕道走到苗叔同家后院。那里有一条早已干涸的小溪，露出了河床上的石头。商玉痕眺望了一阵，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头发蓬乱，衣服扣子都扣错了的男人，一边走着，一边随机捡起石头四处乱扔，嘴里似乎喃喃自语。 商玉痕心中一动，立即跟上了他。 尽管脚步很轻，男人的听力却极好，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一般嗖地回过头来，两眼死死地盯着他。 商玉痕和他对视，见此人一头黑油油的乱发像是从来没有洗过一样，乱七八糟地缠在脑门上，两只眼珠直勾勾地看人，像个塑料娃娃一样不会灵活转动。胡子应该是有人帮他剃过，看起来比较整齐。面相看不出来到底多大年纪，商玉痕猜测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五之间。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是苗叔同的儿子。 他又走近了两步，朝男人笑了笑。 “你父亲是苗叔同，对吗？” 男人的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商玉痕把目光移向了他的右手，见他手指一紧，接着手腕一扬，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朝他脸上飞来。商玉痕早有防备，轻轻一转头就躲了过去。男人似乎被他激怒了，一猫腰又抓起地上的石头朝他扔了过来。但这次没有准头，商玉痕纹丝未动，石头落到他身边半米远地方。 此时的两人相距不过三米距离，男人瞪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就朝他猛扑过来，嘴里嗷嗷乱叫。商玉痕实在不想和疯子动手，脚步轻移向右侧一闪，顺势抓住了男人的后衣领。男人猛地扭过头，张嘴就朝他手腕咬了过来。 他反应如此迅速，商玉痕有点意外。他顺势松了手，变掌为拳，对着男人当胸一击。男人嗷一声大叫，后退了几步，刚站稳身子，又像野兽一样扑了上来。 商玉痕踏步上前，一把按住他挥动的右手，反手勒住他的脖颈，将他重重地按倒在地。 男人“嗬嗬”地大叫着，拼命地想要挣脱。商玉痕沉着脸，手上使了七分的力气，最终男人只剩下喘气的份，再也动弹不得了。 他慢慢地松开手，男人歪坐在地上，斜着眼瞅他。 商玉痕沉声道：“大哥别动手，有话好说。这石头可不敢乱扔，万一砸到人头上会出人命。” 他说到这里，心中那根弦突然一跳：石头砸到人？人命？难道...... 男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误会了，我只是恰好路过看到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 商玉痕无奈，只得再次解释道：“我没打算做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苗叔同的儿子。我刚刚探望过你父亲，刚从你家出来。” “胡说，我没见过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似乎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商玉痕实在没办法和他进行正常交流，因为怕他再次暴怒，只得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说啊，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商玉痕抿着嘴一言不发。男人再次挥着拳发问，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他穿着一件蓝灰色棉布长衫，扣子本来就扣错了，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又松开了两颗，衣服歪歪地挂在身上，漏出了半边肩膀，但他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身边传来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爸！” 商玉痕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孩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从身后扯住了发疯的男人。男人听到他的声音，挥动的手在空中暂停了一下，很僵硬地扭着脖子去看他。 “爸，爷爷叫我找你呢，我们回去吧。” 男人神色茫然地瞪着他，然后慢慢地放松了表情，似乎认出了眼前的儿子。然后他猛地向商玉痕一指：“这个，这个是坏人，坏人！他，他一直跟着我。跟着我，做什么？” 男孩向商玉痕看了过来，眼神怯生生地，似乎很怕见到生人似的赶紧缩回了目光，扯住父亲的胳膊小声道：“没事，爸，我们先回家吧。” 商玉痕沉默地看着两个人向苗叔同家后院小门走去。男孩的右脚使不上力气，总是一颠一颠的，手里还得拉扯一个疯疯癫癫的成年男人，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两人却走了很久。 担心孙迪的下落，商玉痕寻找一圈无果，只得再次返回卫生服务中心。走到半路上接到小护士手机发来的短信：我是孙迪，别担心，没走远。他才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孙迪和苗天启两个人站在大厅门口聊天。孙迪眼尖，老远看见商玉痕就朝他挥手，脸色笑嘻嘻的。 商玉痕走近二人，孙迪笑道：“玉痕哥，我在和苗哥聊天呢，他教我用手语，现在他说话，我大半都可以看懂了！” 苗天启也笑着做了几个手势，孙迪看了看，又对商玉痕道：“他夸我聪明呦！” 他笑得十分开心，手舞足蹈，兴奋地脸上红扑扑的。商玉痕小声埋怨他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跑吗，害得我替你担心。” “啊，我没有乱跑。护士不让我出门，所以我从楼梯间出去，在后院里溜达了一下，遇到了苗哥。”孙迪被他埋怨，有点不悦，但随即又笑道：“我现在也会手语了哦！” 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商玉痕无奈地在心中苦笑。 苗天启又做了几个手势，指了指一楼会客厅。孙迪笑着朝他点头，对商玉痕道：“玉痕哥，我们也去看看。” 商玉痕疑惑道：“看什么？” 苗天启一路走在前边，不断地回头朝他们招手。孙迪扯住商玉痕的衣袖道：“来嘛，这里！” 三人依次踏入会客厅，刚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香蜡味。此时的大厅里竟然挤满了人，但却异常安静。人群自发地排成了两队，依次向花神铜像礼拜上香，神态举止十分地虔诚。 商玉痕和孙迪对望了一眼，孙迪凑到他耳旁，压低了声道：“苗天启跟我说，他们这里的人，早晚必须两炷香，虔诚的很。” 苗天启也加入了上香的队伍，又回头向两人看了过来。商玉痕道：“我们也去上个香吧。”孙迪眨巴着眼，也跟上了他。 排了约莫二十分钟的队，两人终于来到铜像身前，默默地从苗天启手中接过香，学着当地人的模样来了个三鞠躬，然后把香插上。 苗天启向二人打着手势，孙迪看后，对商玉痕道：“苗哥说，他很抱歉，因为这次意外事故耽误了我们的旅游计划，请我们大家谅解。等过一阵事情都解决了，他欢迎我们再来此地游玩。” 他不大确定，又回头对苗天启道：“我说的没错吧？” 苗天启笑着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手势，孙迪笑道：“谢谢苗哥。” “意外事故？”商玉痕心中一紧，问道：“你是说，今天发现的死者......” 苗天启打着手势，神情有些急促。孙迪毕竟刚学不久，一些过于复杂的理解不全，有点发懵，尝试着问道：“苗哥你是说，她......” 见二人神情茫然不解，苗天启又做了一个单手参拜的动作，并指了指他们身后的花神铜像。商玉痕估摸着他的意思，道：“你是说，死者是发生意外事故导致丧命，因为花神的诅咒？” 苗天启点点头，又继续打手势。孙迪道：“所以你们村里人都这么认为吗？” 苗天启再次点头，神情很是认真。 商玉痕心中起疑，沉默不语。孙迪又问道：“苗哥，我不理解，到底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才会被花神诅咒呢？” 苗天启继续朝他打手势，孙迪一边看，一边点头。 商玉痕站在二人身边，一直沉默着。直到苗天启向他们辞别离去，孙迪回转身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 商玉痕抬起头，看向孙迪：“小迪，你之前遇到的苗小弟，长什么样子，你再跟我说说。” “他很瘦，像是长年营养不良似的。皮肤有点蜡黄，眼窝深，颧骨高。”孙迪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下巴处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吧，虽然人看起来瘦弱，但是走起山路来特别有精神，健步如飞的，走到最后我都跟不上他了。” 商玉痕微微摇头，思索了一番，又道：“你今天下午三点多钟时，为什么要出去？” “喔，是护士他们跟你告状了吗！”孙迪啧啧两声，撅起嘴来：“我觉得自己好像犯人啊，呆在房里太闷了就想出去转转......" 商玉痕笑着拍他肩膀：“人家是担心你身体还没痊愈。” “你提起小弟啊，我还真看见一个人，侧影看起来好像他，但不是他，我认错人了。” “苗叔同的孙子，是不是？” 孙迪诧异道：“啊？他是苗叔同的孙子？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无意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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