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初次见面时的细节越清晰越代表着自己落了下风。顾思宁猛灌几口酒下去,打散这不合时宜的回忆。 程之珩比她喝得更快,不多时又打开一罐。 顾思宁想结束莫名其妙的“酒局”,便道:“你明天不是还要开会吗?” “嗯,不会喝醉的。” 他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从铺垫环节直抵核心。 顾思宁挠了挠热到发痒的耳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些滔滔不绝的话似乎都在十几岁心潮澎湃时一股脑倾诉完了,留给现在只剩下一片寂静。 “你喜欢他吗?” “啊?”顾思宁正昏昏欲睡着,冷不丁听到这话,没有反应过来。 “我换个问法。”程之珩又说,“你喜欢他什么?” “谁?” “前男友。” 她明知故问:“哪个前男友?” 程之珩没有回答,唇边溢出声无奈的叹息。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顾思宁竟抢着回他:“也没多喜欢,当时他条件确实不错,能让我安稳下来。” “就因为安稳?”程之珩反问。 “嗯,长得帅,脾气也好的。” “还有呢?” “成熟,正直,事业有成。” 程之珩背抵着沙发边缘,又问:“还有呢?” 顾思宁摇摇头:“没了。” 他似是沉思,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 顾思宁回想自己的回答,猜测他“知道”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自己给出的答案,更不好撤回,于是她话锋一转,念叨起白天的事,说真是搞不懂男人,原本以为年纪大点的会成熟一点,没想到熟过头了,面上说不结婚也没关系,实际上心里一点过程都不想要,只要结果。 程之珩盘腿坐在地毯上,只是听着,跟以前一样,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有很多次,顾思宁窝在他怀里,乐此不疲地同他分享学校生活的种种,或好或坏,而他大多时候都是沉默,手指绕着她颊边的发,偶尔亲亲发顶算是回应。 那时候她只是跟他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但在剖析完跟张叙在一起的理由之后,他的沉默显得格外冷漠。 顾思宁感到一阵羞愤,故意说:“程之珩,哦,不对,程老师,你能不能教教我?” 一如多年前,如今的程之珩仍用那种认真的眼神望着她,问:“教你什么?” 顾思宁撑着脑袋看他,眼睛里弥着微醺的水光,“教我怎么一走了之,教我怎么销声匿迹,教我怎么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把这几年抛在脑后,把这个人从我的人生里一脚踹开。” 也许是跟他的那段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得也不清不楚,总之这些年里,她很不爽。现在这个可以质问的对象再度出现,尽管时机非常不合适,她还是想由着性子发作这么一回。 程之珩垂下眼眸,低声道:“你喝多了。” 顾思宁摇摇手里的易拉罐:“不是你让我喝的吗?现在又怪我了?” “没有怪你。”程之珩指尖摩挲着杯口边缘,“是我不对。” 她语气轻松:“好啊,那你跟我道歉。” “对不起。”程之珩终于肯直视她的眼睛,他轻声重复着,郑重地说,“对不起。” 顾思宁不屑地嗤笑声:“你知道为什么道歉吗?” 他眼中一片清明,好像真的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说:“对不起。” 空气好像凝滞了,顾思宁胸口一阵发闷,并没有想象中开心。心头萦绕着万千情绪,最后变化成一饮而尽的匆忙。 她将空易拉罐砸到垃圾桶里,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哗哗的水流声像是诱导剂,带着眼泪一起滚下来。 脑子里浑浑噩噩地塞满了很多人,有张叙,也有程之珩。 顾思宁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而哭。 是没了工作、没了男朋友,生活稀烂一团,还是前男友在这个狼狈时刻登场,勾起她的回忆又让她相形见拙。 没一会儿,程之珩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着夹在流水声中,有些模糊。 他问她有没有什么事。 顾思宁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听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发觉她在流泪。她只是跟他说自己月经来了,问他能不能帮忙去楼下买几包卫生巾。 程之珩默了片刻,回了声好,拿上钥匙出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蹲下来放声大哭。 曾几何时,她想过自己要美炸天的登场,让程之珩对失去自己这件事追悔莫及,心甘情愿做她的狗。 可现实是程之珩忽然出现,他优秀、成熟、情绪稳定、有好的工作、有辽阔的未来。而她变得麻木,变得懦弱,甚至对待感情的方式都变得世俗。 她害怕自己平庸,所以找好安稳的后路;她不甘心自己平庸,所以对未知跃跃欲试。她恐惧失败,怕踏出的每一步会让生活变得更糟,于是忍着,直到再退一步就无法回头时才肯说出拒绝。 顾思宁觉得丢脸,同时不想让这种这些情绪停留太久。她需要这个机会流泪,哭完就算了。 洗了个澡后,她平静下来,开始规划以后。 她增加了简历,选了完成度比较高的几个作品跟一些广告成品视频压缩打包,群发给了几家心仪的公司。 直到顾思宁头发吹干,程之珩才进门。 “抱歉。”不等她问,他就主动开口,“我花了点时间找超市。” 顾思宁知道这是借口。 超市距离单元楼不到十米,下车时她还进去买了抽纸,程之珩就在门口等着。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他八成是听到她崩溃了,善解人意地在外头多呆了会儿,好让她调节。 “你看看有没有买错。”程之珩单手插兜,姿态有些别扭。 透明袋子里装着她常用的那几款卫生巾。 顾思宁低头凑近袋子,在把手处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立刻抬头,质问脱口而出:“你买烟了?” 程之珩一怔,有些尴尬。 顾思宁拿眼横他:“拿出来。” 见无可挣扎,他终于将手从兜里拿出来,修长的手指捏着盒拆开的烟,瘪瘪的,没剩下多少了。 程之珩有个怪癖,心情欠佳的时候会点上一根烟。 他从不抽,每次都只是夹在指尖看烟丝一点点燃尽下落。 头一次撞见的时候,顾思宁吓了一大跳。 她不大清楚这个习惯能抚慰他的点究竟是什么,程之珩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搜刮走了他所有的存货,不准他碰。又攒了一段时间的生活费,预定了一盒很好很贵的线香。 到货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她接受了跟他再无可能的情况,但仍觉得要把礼物给他,仪式感地跟青春情愫告个别。填写寄件人信息时顾思宁迟疑了,最后东西以周子璇的名义邮寄到了他的学校。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程之珩变得更好,却还是无法改掉这个不健康的习惯。 顾思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教育他:“公共场合这样不好。” “我去的楼顶。” “那也不行。”她拧起眉头,“很不健康啊。” 程之珩很快妥协:“那好吧。” 顾思宁心情微微上扬了下,暗自为这次占据上风积上一分。 程之珩忽然靠近,拉起她的手,将烟盒放在她摊开的掌心。 那双褐色的眼睛里流出几丝认真。顾思宁有些慌乱地躲开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起烟盒的棱角。 他语气诚恳,像是许下承诺:“再也不会了。” 房东配的沙发是一米五的,就横放在床边。 因为太小,睡起来很不舒服,顾思宁都不行,就更别说程之珩了。 她提议跟他换,程之珩不肯。 他换上了睡衣,将被子折起来,一半压在身下,一半盖着。他头朝向床边,腿太长蜷不住,索性就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顾思宁。” “嗯?” “你睡觉要开灯吗?” “哈?”顾思宁脑子一抽,张口就来,“你不知道?” 那些日子难道都白睡了? 程之珩顿了下,“知道,但是不确定你现在的习惯是什么。” “......跟以前一样。” “好。” 他应了声,手伸过来按灭床头台灯。 屋子陷入昏暗,厚厚的遮光帘交叠处漏出几丝路灯的光。 她侧耳听了很久,听他平缓的呼吸,听他头发偶尔摩擦过亚麻的沙发套,听他悬空的脚不小心踢到墙壁的闷响。 她和程之珩只隔了一个床头柜。 这个认知让顾思宁的心狂跳不止。 顾思宁小心地背过身,蜷到床的另一侧,同他拉开距离。 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一个被切断电源的面包机,面粉黄油酵种揉到一半,既分不开原料又成不了型。 分手的难过是存在的,对着程之珩心跳加速也是真的。但那究竟是好感喜欢,还是对年少时黯然退场的不甘心,她无法界定。 这样很不好,明明才跟张叙分手。她想。 她又想,怪不得小说里主角的白月光一参与进来,就会推动一大段的爱恨纠葛。因为现实生活里白月光露面不超过半天,就已经让人在爱与恨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正思索着,天花板传来咚咚咚的捶墙声,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明显。 公寓的隔音不好是公认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吵到程之珩。 顾思宁侧耳,试图辨认程之珩是否睡着,但楼上的动静又将他的呼吸盖得死死的。她分不清他睡没睡着,倒是无比清晰地分辨出了“装修声”里的人声。 准确地来说,那不叫装修声,是某样家具跟地板猛烈地摩擦,配合着男女忘情的呼喊和声,一起赋予了这场深夜活动一个合理的解释。 ...... 一瞬间,从佛祖到观音菩萨,顾思宁都想了个遍,唯一求的愿望就是千万别让程之珩醒过来! 程之珩确实没醒。因为他根本就没睡。 他坐起来,十分刻意地咳嗽了两声,试探顾思宁睡着没有。 为避免本就尴尬的情况超级加倍,顾思宁选择了装睡。 程之珩也没有要叫她起来询问什么情况的意思。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将窗户重新关了一遍,但并无用处。 那声音反而跟随动作变得愈发高昂。 下次再也不租公寓了!顾思宁恨恨地想。 脚步渐近,她紧闭双眼,屏住呼吸,感觉到他到了床边,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睡衣。 程之珩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视线平和而安静。 夜色沉寂,但顾思宁知道他就在这里,在她身边,沉默地听着楼上传来的暧昧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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