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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乔宁睡得半梦半醒，忽然感觉到有人坐在了床沿。睁眼，是刚洗完澡的孟今尧。 见她醒了，孟今尧伸手打开床头的台灯，“还没睡？” 乔宁支着手臂坐起来，取过一个枕头抱在胸前，“在等你。” 孟今尧看她睡眼惺忪还不忘防备他，想也知道她在说谎哄他。 “宁宁。”他喊她。 只这一声，乔宁便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孟今尧的情绪一般不外露，除非他需要借此提醒她。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孟今尧把主动权让给她。 乔宁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呼吸也不由自主变沉重。总有一些人，单是站在面前，单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无形之中就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宁宁，你知道我会生气。”孟今尧将她面前的枕头拿开，“你总是知道怎么惹我生气。” 乔宁摸不透孟今尧指的是叶存还是许依扬，他不挑明，于是她也硬着头皮沉默。 “宁宁，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孟今尧捋顺她睡乱的头发，手掌从头顶滑至她后颈，“那天晚上，乔柏天喝醉了，说他有一个女儿很优秀，从小就在巴黎学舞蹈，八岁那年拿了奖，以后的梦想是当一名舞蹈演员。” “乔柏天很骄傲，我以为他说的是你。”孟今尧低头，吻上她柔软颤抖的唇，浅尝辄止，“但后来我发现，你想要的比她多得多。” 乔宁一开始听他回忆往事还摸不着头脑，但听着听着，云开月明，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越来越频繁的出差、总是缺席的节假日、一反平常的冲动投资，还有最后决绝的不告而别……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毁掉她的人生甚至是作为父亲的乔柏天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乔柏天总有一天会回来，回来和你母亲离婚，等到那时候，你觉得许依扬还会帮你吗？” 乔柏天有私生女。乔宁从孟今尧眼神中印证了刚冒出头的想法。但孟今尧的重点并不在乔柏天私生女身上，他只在乎她的去留。 “许依扬帮你，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她很善良，善良到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女人因为我而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你走了，她会帮下一个。” “但我觉得她这次看错了。我们宁宁不会因为任何人倒下，对吗？” 孟今尧短短几句话传递出来的信息太多——私生女、离婚官司、许依扬......乔宁应接不暇，大脑乱作一团，就连他的手已经探进她身下都没发现。 她需要时间来思考这一切，但孟今尧没给她时间，“宁宁，回答我。” 乔宁按住孟今尧手腕，试图阻止手指在她体内的游走。它正在步步瓦解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乔柏天和赵欣桦离婚是必然的，财产分割却是难啃的骨头。乔宁相信以乔柏天的手段和狠心程度，他完全能做出让赵欣桦净身出户的事情。 她现在斗不过乔柏天，赵欣桦和乔柏荣更不用说。 “……你能帮我吗？”乔宁停住往后躲的动作，眼眶通红。在至亲亲手造成的苦难中，她终于发现自己孤立无援。 孟今尧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小姑娘总算认清了现实，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当然。”他说，“我的荣幸。”
第13章 离婚 半个月过去，乔柏天真的回来了。 遇到乔柏天的那天中午，乔宁带着药来照顾发烧的赵欣桦。 孟今尧给她买了车，而当天刚好是周末，乔宁怕被杨兴远看见她开车，于是把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步行到当初司机停车的转角。 就是在那个转角，乔宁瞧见一个戴着鸭舌帽鬼鬼祟祟的男人。破旧的夹克外套和宽松牛仔长裤将他整个人遮盖得七七八八。 但是，只需要看大步流星的步态，乔宁就能认出那是她的父亲乔柏天。 久别重逢的感觉复杂又奇妙。乔宁想，如果孟今尧没有说出私生女的事情，她可能还会对父亲的突然出现产生较为激烈的情绪。惊讶、开心，或者是生气。 但是提前得知了事情的发展方向之后，所有感受只剩下麻木。 乔柏天站在门口，双手插兜，往上看了看，又左右环顾一圈，然后上楼。乔宁跟上去，推开门后马上就听见了赵欣桦的声音。 “这半年你都去哪了，你还知道回来啊......”赵欣桦在哭，“你知道我和宁宁过得有多苦吗......” “都是我的错。”乔柏天不停道歉，说话时也带了鼻音，“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所有人......出事的时候我太害怕了，是我窝囊，我废物，我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 乔宁站在门外静静听着，她想看看乔柏天会选择在什么时机提出离婚。又或者，孟今尧猜错了，乔柏天不会提离婚。 想到这里，乔宁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去听房间里的动静。然而，像是为了尽快磨灭她仅存的一丝希望，乔柏天开口了，“......我想了很久，这次错误是我一个人造成的，身为一个男人，我应该自己一个人承担后果，不该让你和宁宁跟着我吃苦。” 赵欣桦的啜泣声停止。 门外，乔宁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我们......离婚吧。”乔柏天说。 “宁宁很优秀，她的未来不该被我这个爸爸拖累，因为我，她已经失去了去国外留学的机会，我不想让她背负我的债务，这样下去，她的人生真的会完全毁掉的……”乔柏天吸吸鼻子，“欣桦，你也是，对不起……跟着我吃了这多年的苦，到头来我还是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赵欣桦被他说动，不顾一切挽留他，“不，我们一起面对……柏荣说公司的情况已经好转了，真的……你回公司，跟大家认错，大家都会原谅你的，他们很相信你……” “离婚之后，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撑啊？”赵欣桦泣不成声，“几千万的债，你一个人怎么还啊……” “债务的事我会想办法。”乔柏天内疚说道，“我见过柏荣了，也看过报表。你不了解公司，也不懂现在的状况。柏荣太乐观了，那点资金杯水车薪，根本不够挽回局面，如果只靠许总的资金投入，不用等到年底，公司就会正式宣布破产。” 赵欣桦没再说话了。 短暂的静默后，赵欣桦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可是，我们是一家人啊……” “正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我才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受苦。”乔柏天的啜泣已经止住，语气恢复往常的平静，“欣桦，你很好，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 “我没用，当初说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最后要离婚了，也给不了你什么。对不起。” 最后这句话乔柏天说得动情，尽管乔宁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惺惺作态，但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乔柏天结婚后不久就有了婚外情，但这么多年过去，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尽到了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 作为丈夫，乔柏天身上挑不出错。每次赵欣桦生病，乔柏天都会从公司赶回来照顾她，每个纪念日他都会准备惊喜和礼物，赵欣桦的生日、她家人的生日、她衣服的尺码、饮食的喜好、生活的小习惯……他都记得很清楚，面面俱到。 作为父亲，乔柏天对她也提供了足够的精神帮助。他们的关系虽然不算亲密，但他会参加她的每一场家长会，会关注她成绩的起伏，在她遇到挫折的时候能适当给出有用的建议和实际帮助，鼓励她自己独立解决问题……他不掩饰野心，也教她学会正视自己的野心。 可就是这样挑不出大错的人，把关心和时间给了她们，却把钱给了另外两个人。 乔宁分不清这算不算爱。 如果是爱，爱怎么能同时分给不同的人呢？ 如果不是爱，又是什么支撑着他伪装这么久呢？ “在这里签字吧。”乔柏天说。 一句话把乔宁从温馨回忆拉回残酷现实。 乔宁抹掉眼泪，推门进屋，“妈。” 赵欣桦拿着离婚协议书还在抽泣，乔柏天从地上站起来——他本来是跪着的，嘴巴张了张，过了一两秒才喊她，“乔宁。”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乔宁故意错开乔柏天的视线去看他眼镜框，好让自己不要心软，“我不同意你们离婚。” 乔柏天看见乔宁微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痕，同时也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坚毅。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乔宁意气风发，憋着一股劲往上冲，虽然现在也是憋着一股劲，但这股劲被她藏在了心里，不轻易示人。 半年的挣扎没有改变赵欣桦，但是武装了乔宁。乔柏天既欣慰又担忧，他有预感，这次离婚没有他想象中的简单。 乔宁的角色定位已经从女儿转换成了对手。 乔柏天沉住气，“乔宁，爸爸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我是为了你们好。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权衡，爸爸很欣慰。离婚不是一件小事，你也应该和妈妈认真商量再做决定。” “三天之后，我会再来。”乔柏天往门外走，靠近乔宁的时候拍拍她的肩膀，“乔宁，爸爸能看出来，这段时间你成长了很多。爸爸相信，你会为了妈妈，做出最好的选择。” 见乔柏天要走，赵欣桦急急忙忙从沙发上下来留住他，“柏天，你这次回来住在哪里？不如就在家里住下吧……” “我住在柏荣家里，他们家有一间空出来的客房。”乔柏天拨开赵欣桦的手，环顾一圈家里的陈设，叹气，“住在这里，我怕我会舍不得。一直纠缠下去对你们不好。” 如果不是孟今尧提前说了私生女的事，乔宁可能到现在都不会发现，乔柏天以退为进的话术已经炉火纯青。 原本用于生意场上的应酬话术，最终用到了自己的家人身上，乔宁忽然觉得乔柏天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她尚且做不到直视他的眼睛说不，他却已经能毫不留情将她们纳入利益攫取的范围内。 这种话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他第一次以工作为由缺席家庭聚会开始，还是第一次在办公室睡着了忘记回家开始，又或者是第一次因为工作忙而忘记给她打生活费开始？ 他缺席了这个家的聚会，是不是就能和另一个家的家人见面？他忘记回家之后，是不是第二天会在另一张床上醒来？他忘记给她转生活费，是不是因为给另一个女儿打了，所以才忽略了她？ 就像他喝醉之后说他的女儿以后梦想当一名舞蹈演员，而不是成为一名软件工程师。 人总会出错。原来周全如乔柏天也露出过马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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