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神的功夫,等她跟路汐详细说完自己周全计划,地点也到了。 四处安静得仿佛没人影,只有远处的一位西装笔挺秘书引路,路汐没提过早已熟悉这里,容圣心被止步于偌大的客厅,而她以为是上楼,谁知绕了段极长的走廊,是往负一层走。 直到走近长而空旷的会客厅,陈设摆件偏古典风,铺着层厚软的昂贵地毯,踩在上面的脚步声被收得一干二净,而路汐脑袋空了几秒,只因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中央的身影。 七八年的时光过去,她没想到容九旒再露面已是白发,面孔依旧戴着金丝边眼镜,似将天生的淡漠都遮挡住了几分,只是周身气场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开口时,保持着身为一个长辈该有的平易亲和:“坐。” 这幕是极其相似,都能让路汐生出错觉来,仿佛下一秒容九旒就会问她事业如何了。 再自然不过告诫她,于容伽礼的天之骄子人生里,她路汐是毫无存在价值的,招惹他,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路汐微垂着头,安静寻了个对面沙发坐下后,秉承着谨言慎行这一则,没主动说话。 好在容九旒这次没有给她准备奶油小蛋糕,矜贵地抬了抬手,让她倒杯茶喝。 路汐攥紧手指的动作松开,听着话,去拿茶壶。 “你恨我么?”容九旒毫无预兆地问一句。 路汐手很稳,茶水没有流露出杯子半滴,抬起睫毛,漆黑的眼珠子瞧不出一丝恨意和埋怨的情绪,“没有。” 容九旒语调亲和,眼神却锐利:“为什么不恨?你完全可以跟伽礼告状,说出当年我私下告诫你分手的事。” “您是为了他好。”路汐话落间,恍惚地体会到了为何容伽礼不去怪罪简辛夷的冒犯之言。而她此刻心境也是如此,当年更是:“为了他好,我为何要恨您呢?” 容九旒面色无波,却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路汐动作很轻将茶壶放回原位,端端正正坐好,她来此,是以晚辈的身份来见容伽礼家长,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段情,依旧不被承认。 同样沉默地喝着茶,有些白的唇被温度烫到恢复了许些血色。 这时,容九旒仿佛自我消化完她的不恨,又问:“你什么都不在乎?连容伽礼这七年消失在你世界里,不要你了,也不在乎吗?” 路汐抬起头:“他现在要我就足够了。” 曾经这份寻不到他行踪的无望痛苦伴生着她一路长达七年时光,在容伽礼出现的那刻起,她在乎的,也直接变成了不在乎。 而面对容九旒,路汐的语气和姿态永远都是真诚的,她喝口茶的喉咙还是哽咽得厉害,停了很久,待音线恢复正常,才继续往下说:“我现在获得了自由,努力保护好自己长大,去变成像容伽礼一样好的人,或许在您眼里,这些远远是不够的,还不够有资格去爱容伽礼,但是这些,已经是我最好的东西了。” 一个孤苦伶仃的清白女孩,想去爱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只能掏心掏肺去爱。 别无他法。 路汐再怎么善思辨,也寻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说服容九旒,除了真诚外。 容九旒缓慢站起,走向一面墙,似在观赏着眼前这幅古董画,用来平复着什么。 时间像是静止,直到路汐指尖握着的茶凉了。 容九旒才转过身,语调平平:“他怕你难过,这七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是不可能主动让你知道,路汐,他不提,往后余生只想你活得自在点,但是我身为父亲,不能不提。” 路汐莫名的被这番话压住了心口,难受得厉害,连声音都不由自主颤抖:“什么?” “当年你是分了手。”容九旒几番传召容伽礼回归家族,一是宜林岛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已经不适合修养身息,二是他有意离间了容伽礼和路汐之间被暂短割舍开的那段关系,才想着把独子留在身边看守,“我却是带着一副棺材,去接他回家的。” 路汐动了动唇,以为自己发出了声,实际什么都没有。 只有容九旒的,而他极少回忆那一段过往,话沉着:“二十亿赎金,险些只赎回谢家儿子的命,我接到通知赶去时,都说容伽礼已气绝,他被那群绑匪砍了十几处,身中两枪,本是活不下来的。” 这番话,犹如最真实的画面摆在眼前,对深爱着容伽礼的人而言,皆是残忍至极。 路汐不想失态的,却先红了眼:“是我,害他招惹上那群人。” 容九旒料想她不知情,是一字都不知的程度。 “跟我来。”他神情淡淡,带路汐来到一处原先地图上没有标注出的隐秘房间,推开深锁的门,迈步走进去的同时,也将灯打开。 路汐紧随其后跟进来,一眼便看到里面各类医疗仪器齐备,不是新的,第二眼又注意到室内不开灯话,暗无天日,四面都是白墙,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只有安置在中央的一张极宽大床。 容九旒告诉她:“这是容伽礼谢绝外人探访,独自养病多年之地。” 这像什么?像是将本该活在世人眼里,万众瞩目至极的容家未来继承人,像关精神病人一样,关在了小小的世界里。 路汐心底生出前所未有的寒意,泪珠倏然从眼睛落了下来,多看那些医疗设备一眼,都觉得痛。 “我想,他应该也不可能告诉你……”容九旒转而看向路汐,四下极静,只有这句落地:“他七年不来找你,是因为失忆了。”
第58章 这一世既有父子缘。容九旒就偏要逆天把容伽礼从鬼门关拖回来,让这缘分,等到他百年之后去见钟舒语了才能断开。 容家老宅上方的天空覆满了乌云,将里里外外压得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阴晦和静寂。 宜林岛那场情形凶险的绑架案惊动了泗城权势煊赫的家主们,会客厅亮着灯,晃过稳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影,都穿着西装,其中一个随手把绝密的名单文件扔到了手边茶桌旁,近乎冷漠的语气道:“江树明天真以为有了这份名单在手,能保他一世?死不足惜。” 在这些名单上的人眼中,不过是条靠给权贵者处理见不得光脏事,来换取荣华富贵的护院狗,连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而江树明派出的亡命徒连伤几位家族的继承人,如今不是谁都能出面保下他。 四周低气压凝固了瞬,位于左侧的谢阑深将这份文件拿起翻了几页,眼底尽显讥诮意味:“那点野心被权欲喂大,想死无对证,九旒要追查下去,只能先查出几个冤死鬼。” 容九旒死了儿子。 谢阑深最器重的长子也险些折在了那座岛上。 宁家的儿子孤身一人去跟绑匪谈赎金破了相。 无论是江树明还是那些亡命徒,都难逃被彻底清算的命运。 随着惊雷直下,室外压抑了整晚的暴雨也铺天盖地袭来,雨声,交谈声和脚步声都混在一处。 在露天院内,谢忱岸和宁商羽这两道修长利落身影也一直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被淋得浑身湿透,里面的家主没发话,无人敢上前靠近半寸,就这么跪着,直到天光洒在了头顶。 宁商羽先侧了下头,碎发坠在额前挡住了那道雪茄印,被衬得皮肤愈显苍白的有些过分,也让他瞳孔颜色意外地很淡:“我们要失去容伽礼了。” 谢忱岸始终未动,雨水沿着锋利感很重的脸部轮廓滑落,滴滴砸落在胸膛前。 同样带伤,背部那一刀已露骨程度,血腥味逐渐被风夹着雨吹散在空气中,谢忱岸的脸色,比宁商羽更苍白,过许久,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所以父亲罚我们。” 谢忱时跑得快,知道回来免不了一顿责罚,早已不见踪影。 但是谢忱岸不能躲,垂目盯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面还残留着缠绕过领带的极淡勒痕,过半响,又说了一句:“如果这次像温见词一样身处何处都会默许保镖监视,就不会沦落这番处境。” 这是父亲,要他记住任性妄为的后果是失去此生挚交好友的代价。 … 直至天明,容九旒从珠帘侧门而入,四下静住了,才短短一夜,他两鬓变得雪白,银灰色的丝绒西装犹如沾了几片梅花,是血,他亲生独子的血。 丧子节哀的话,为首的谢阑深等人说不出,只是将命人调查的细枝末节和机密名单递过去,又道:“这些都是从姓杨的警官手上取来,还有这份,牵扯到一些人。” 杨正林这些年为了暗访调查疯人院真相,早就被江树明整得难以度日,却撑着骨瘦如柴的躯体,不愿放过这个恶魔,而凭他一己之力,显然是无法将重重罪证和名单成功曝光出去。 如今转机在容家这,容九旒看完这些,继而拿起茶桌上的雪茄点了根,嘴唇裹吸,靠此来镇定神经,直到快燃尽,青筋突起的手夹着猩红的雪茄,面无表情地按灭在了文件照片里的江树明额心,灼出一个黑洞,犹如枪口。 短短数日。 白城江氏集团惹了最不该惹的家族,遭到了堪比血洗一般的全面清算,牵扯进来的人伏法入监狱,无期的无期,死的死,拿到了二十个亿赎金的亡命徒团伙即便是逃到境外,终有一天也会被寻上门。 那份绝密名单上的权贵人员,显然也与不讲任何情面的容九旒因此事,暗中结下仇。 这些远不够,容老爷子看容九旒已经到了不惜一切代价赌上整个容家的程度,便找谢阑深来劝。 谢阑深则是说:“九旒的妻子在宜林岛度完假回来就抑郁症复发自尽而亡,如今爱子又在这座岛出事,他是恨极了那里,要彻底将一切抹去,也情有可原。” 从今往后,无论是白城如日中天却突然消失的江氏集团,亦是宜林岛,都不会跟容家牵扯上半点关系,哪怕从新闻报纸上追寻,也只能看到当初谢氏双生子遭遇绑架一案。 整个顶级豪门的诸多秘闻里,也无人提及这个,早已遭到容九旒的全面封锁。 容九旒已经恨到,要将这些痕迹,悄无声息抹去干净的境界。 而谢阑深行事一贯保持着谢氏家族不显山露水传统的风雅气度,他不要人命,只要砍伤了他儿子的人一双手。 窗外已有云歇雨停之势,谢阑深在离开前,跟容九旒密谈了片刻,看到书桌上摆着江树明为自己这条命提前预谋备好的精神病证明,想用来躲过死刑。长指漫不经心地叩了叩,说,“他莫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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