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庄达脖子一伸,远志只觉脸上一热,蜻蜓点水似的,竟被庄达亲了一口。 臭小子!远志抬手要打,庄达却已经倒退了几步走开了。 远志没有追上去,只是张望了一番,庆幸这周遭没有别人。她没有觉得苦恼,反而品出点幸福,好像小时候吃的桂花糖藕,软软酥酥的,带着甜味。
第二十八章 后来远志才知道为什么庄达当时千叮万嘱宋媒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一回来父母就抱着她,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不要动气,劝她不要再指望庄家那个小子,当她得知这中间的曲折缘由,才意识到,她和庄达之间,原来是那样不被祝福的,原来庄家的人是这样看自己。回想当初去庄家,难怪庄小姐是那样的脸色。 远志唯有苦笑。 桂花糖藕只是因为有了桂花有了糖还有糯米才是好吃的,把藕变得软糯酥烂,非得是藕不像藕,才成一道菜。 做了勉强的事,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满足吃的人。就像戚家和庄家,总有人是不甘愿的,这件事才能成,结果,是为了圆满而变得不圆满。 想到这里,适才的情意绵绵,瞬间变得无趣了。远志看着父母的气不过,顿生退意。要不,算了吧,别人以为的是云泥之别,她何必非要上赶着证明般配?她对这件亲事望而却步。 她确实喜欢庄达,扪心自问,却也没到为了他,让父母伤心的程度,她好像很容易就能放弃他。 她对闵婉点了点头,想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并没那么介怀,也没那么在乎:“阿娘放心,我没生气,只是说明我们没缘分,没什么大不了的。” 闵婉几乎感同身受,抚了抚远志的脸,可怜她的女儿受委屈了。 戚思宽感喟难耐也是百感交集,有些事之难,有了孩子后才知道。 父母只以为远志懂事强颜欢笑,并不知远志其实抽身更快。她目光落到戚思宽身上,心中已经在忧虑另一件事。 “阿爹,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书房里,远志将她们把刘茵带出永福庵的事和盘托出,她尽管怕被戚思宽责骂,但事关重大也只好硬着头皮,不敢有半点隐瞒和修辞,事实怎么发生,就怎么说,平铺直叙。 戚思宽却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悚然。他连忙起身,将门窗都关上。 许恒无意路过,还要好奇,但一看师父脸色铁青,猜测事情不小。难道是远志闯祸?应该不会吧,远志向来行事稳重,做事不出格,哪会惹事呢? 于是,照旧往检药场去,不多想。 “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这一头,戚思宽已经尽力压低了声。 远志心虚,声如蚊讷,低下头:“知道,请阿爹责罚。” “你以为我不敢!”戚思宽抄起一本书,扬手就要朝她砸去,终究还是收住了,下不去手,只说:“若金家知道,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远志也急:“可是,我不救她,她就是另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那也是她和金家的事,刘家都没有说话,你何苦把自己掺和进去。” “因为她是条人命。” 戚思宽语塞,医者仁心,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教导远志的医道吗,仁心若有私心,何以为仁? “阿爹,茵姐姐的情况真的很不好,”远志不住哽咽:“诊断下了,药也喝了,可仍是一天天毫无起色,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儿想求您,能不能去看看她,阿爹医术比我高明,说不定能治好她。” 戚思宽气得口不择言,竟说出句让远志心寒的话:“我非神仙,不是人人都能救。” 远志哀怒交加,诘问:“是不能救,还是怕得罪金家不想救!” “你!”戚思宽心痛难当,他明明是为了保护远志,要她明哲保身,却被她这样冷嘲热讽。戚思宽捂住心口,一个踉跄。 “阿爹!”远志箭步上前,扶住戚思宽,却被他甩开手。 “你走。”戚思宽灰心道。 “爹……”远志哭了出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气您的。” “你走。”戚思宽又说了一遍。 远志鼻尖泛红,注定是已经无法求他的饶恕了。她乖乖离开,轻轻带上了门,门关上的那一刻,心乱如麻,看见检药场光亮,快步走了过去,叫住许恒。 “师兄。” 许恒回过头,只见远志双眼通红,脸上挂着泪珠,还在抽抽噎噎,伸手想要替她拭泪,却怕手脏了她的脸,只能急道:“怎么了?啊?” “不是我,是阿爹,你快去看看他。” 远志说时心急如焚,许恒以为出了大事,绕过远志身边,就朝书房去,远志挪步跟上,却终究不敢再进去,只敢在门外偷偷地看。 “没事,没事,别管我。” 许恒抚着戚思宽的背,想让他好些:“师父,可要吃养心丸?” 戚思宽摇摇头:“给我倒杯水来。” 远志站在门口,赶紧进屋拿起了水壶,水杯倒是满了,可她不敢送到戚思宽面前,只好交给许恒。许恒看了两人一眼,大概明白是父女吵了架,他一个外人不好置喙,便搀扶着戚思宽,问:“师父可要去躺着休息休息?” 戚思宽大喘几口气,气息算是平稳了些,斜睨了许恒一眼:“大白天的躺什么?把医馆的门打开,还要接诊。” 却是说完了也不曾看远志。 这一日,远志忙前奔后,愧疚在心,每做一件事都非常巴结,仍不知戚思宽有没有原谅自己,到了晚上真是筋疲力尽。闵婉问及也不敢对她说,戚思宽都愤怒至此,若让闵婉晓得,还不知道要如何鸡飞狗跳,最终天快亮了才带着满心满腹的事将将入睡,其实和一夜无眠也没什么差了。 终于熬到晨曦微露,鸡鸣遥响,远志醒转,戚家的宅院平静如常,她轻手轻脚起身,洗漱穿衣,也同样平静如常,而后,背上诊箱,往后院小门去。 抬手推门时,却被人叫住:“等一下。” 远志惊而转身,看着戚思宽满眼求饶,怕他拦着自己,然而当她看见戚思宽肩上背着的诊箱,却是心暖如春。 “一夜不睡,怎么切得好脉。”那是多么无奈的责备,谁让远志是他女儿呢,谁让他们都选择行医呢? 远志有了振奋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不会看错父亲。她的笑眼成了日出后的月亮,闪烁着湖水一样的光。 “永福庵那儿,你准备怎么办?”戚思宽边走边问。 “照样去。总不能让她们就此怀疑是我干的。” “你真能骗过他们?” “只要戚家和顾家,没有找到茵姐姐,他们又有什么凭据说我们拐带?” 戚思宽忧心起来,发迹的人背后都拖着影子,那影子又黑又长,只是还没盖在远志身上。可还能怎么办呢?戚思宽自己也觉得人命与保身之间若难以两全,便是无解。 造化真是个难以言说的东西,戚思宽在远志的那个年纪,也曾因血气方刚差点出了事,那件事李济总挂在嘴边,却也是因此,与这个兄弟感情最深。人生少年最难得,几十年光阴就像长河里的水花,什么都算不上,若如此还瞻前顾后,戚思宽也会替远志遗憾。 说到底,谁会因为孩子的正直而羞愧呢?他们有什么错。 这个道理戚思宽想了一夜,有时候自己也很唏嘘,若少时的自己知道现在他所忧虑的事,恐怕也会瞧不上如今的这个自己吧。 戚思宽心中叹息,有些时光真是回不去,有些心气也再拾不起了。 思虑间,两人已经行至郑家别院,门打开,戚思宽终于见到了刘茵。 面见长辈,刘茵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举手投足都是大方得体。只是一声戚伯伯,气若游丝,听起来就已经是油灯将枯。 唉,还是一盏新的灯呢。 戚思宽可惜,一个羸弱的、纤瘦的女孩,和远志一般大,就像另一个远志一样,只是经历了很多苦楚。刘家金家的混账事,最后就是压在了这样一个姑娘身上,他们也真是狠得了心。 戚思宽不免想若远志未来只是因为嫁了人,就要受这样的苦,他余生良心怎能安?那将会是怎样的心痛。于是更庆幸,早一日看出庄家真面目,没有让远志步刘茵的后尘。 刘茵此时还不忘规矩,本还要躲到屏风后,却被远志拉住:“都不是外人,这时候还要拘那些礼做什么?” 刘茵脸一红,还是有些羞涩的,只是抬头见戚思宽板正的脸上无异,似乎也不好太扭捏。她伸手,露出一截腕子,只有在小时候才触到过男大夫的指尖,时隔那么多年,自己都忘了无忧无虑的日子是什么样,她也是才重新习惯。 戚思宽正色把脉,看她的眼、舌、皮肤,远志与他也是一脉相承,望闻问切后,戚思宽并没有马上做出诊断,而是思考片刻,对刘茵道:“刘姑娘,我如今还是叫你刘姑娘吧。” “戚伯伯请说。” “你的医案远志一直记录在册,我也已经通读过,她所断为阴阳毒大体是没错,以白虎汤为底,不同症状对以不同药材也没错,只是阴阳毒病理复杂,病程长,病症险,从医者的角度,我需告诉你实情,你的身子基底太弱,可是病却很凶,如今药治,也要仰仗运气。” 刘茵嘴角微微颤抖,垂了垂眸子,没说话。 “阿爹,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戚思宽瞥了刘茵一眼,实在有些不忍心:“这……或许有,只是就我所能找到的办法,恐怕……” “那么阿爹,若我们问问师叔呢?” 刘茵却轻轻握住了远志的手,笑了笑:“算了远志,我的身体其实我知道的,这一个月一来总是好好坏坏,谁还能比我更清楚呢?你和戚伯伯能来看我我已经很知足了,个人有个人的命,人总要死的,左不过我只是早了一些罢了。” “不可以!”远志激动道:“你今天能在这里是多不容易的事,不可以放弃!” 刘茵苦笑:“谁想放弃呢?只是,不想,还能怎样呢?”她用很轻柔的声音说道:“给我留点最后的体面吧。”
第二十九章 戚思宽走的时候没有催远志离开,他知道两个姑娘现在有许多悄悄话要说。 “医馆那边,有许恒在,你多陪陪她吧。”临走的时候他这样关照远志,今日一见刘茵,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又苦又涩,却也没什么能做的,也因此格外能理解远志的失望和激动,他也希望在刘茵好不容易得来的时光里,远志能给她快乐。 可是远志怎么快乐得起来?正是因为她年轻,还不到要目睹身边人一个个离开自己的时候,这个时节提早了,换做是谁都接受不了。 “江州或许治不了,我们去金陵!”远志意气用事道:“我们直接去天一堂!天一堂不行我们再去京城,我就不信天下之大,连你的病都看不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8 首页 上一页 24 下一页 尾页
|